難得的是,老人還存著一壺老酒。
他取出來招待楊飛和林雪宜。
林雪宜心中難過,她草草吃了一碗飯就飽了。
楊飛卻和老人一起,足足喝了兩大碗酒。
兩人心中,一般難過酸痛,然而卻誰也不說出來。
老人也是個練家子,身上有著武道中人的爽快和堅韌。
喝了幾碗酒之后,他便壓住了心底的悲痛。
至少從表面上看,老人已經接受了兒子犧牲的事實。
然而楊飛知道,這種傷痛,根本不會消失。
它會在以后漫長的歲月中。
折磨著老人,折磨著全家人。
老人撿一些生活瑣事,和楊飛聊天。
楊飛留意著老人說的話,暗暗把他們生活的困難,記在心中。
就在此時,一個女人走進了院子。
其他三個孩子立即歡呼起來,沖出了堂屋,向她跑過去。
“媽媽,你可回來了。”
“嗚嗚,媽媽,我都想你了,你去哪里了啊?”
楊飛站起身來。
只見院子之中的女人,三十來歲,卻打扮得極為時髦新潮。
她燙了頭發,嘴唇上是劣質的唇膏。
隔著這么遠,都能聞見最低等的那種香水味道。
看得出來,她竭力想把自己打扮成城市麗人的樣子。
可是老土低廉的服飾,太過夸張的化妝。
卻把一個不算難看的農村婦女,變成了丑八怪。
女人被三個孩子圍著,厭惡地驚叫不已。
“哎喲,死孩子,你弄臟我的皮鞋了。”
“別拉項鏈,這條項鏈很貴的。”
看著這個女人,楊飛和林雪宜都驚訝地看著老人。
老人的臉上,全都是苦澀之意。
他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造孽喲,這個女的,是我的大兒子媳婦,兒子癱了,她就跑了。”
楊飛憤然一拍桌子。
“那她現在還回來干什么?”
老人嘆了一口氣。
“回來要錢,大兒子癱瘓以后,差不多耗盡了家里面的積蓄。”
“這些醫藥費,有一部分是兒子媳婦打工的私房錢。”
“她在外邊找了一個相好的男人,男人和她一起,天天上門來逼債。”
林雪宜卻看了老人大兒子一眼。
他臉色木然,干脆閉上了眼睛。
就在此時,一個尖嘴猴腮,戴著墨鏡的家伙,跟在女人的皮股后面進了門。
他一進門,就深深嗅了一口。
“老洪頭,你有錢買肉吃,沒錢還我媳婦,怎么回事?”
這家伙雖然說話無禮,卻始終離老者遠遠的,似乎很忌憚老者。
女人的臉上,胭脂涂得厚厚的,臉上神色卻冷冰冰的。
“阿爸,我知道你手中有錢。”
“聽說二兄弟在國外打工,很掙錢的,他每個月都給你寄錢。”
她說著,眼睛有意無意地看著楊飛和林雪宜。
老人嘆了一口氣,當著楊飛的面,他不想和女人吵。
老人揮了揮手:“秀云,咱們好歹是一家人。”
“如今你重新找了人家,我也不怪你,那些醫藥費,你改日過來,我還給你。”
女人垂下了眼眸,一句話都不說,臉色卻更加難看。
男人卻嘿嘿笑了兩聲,一副流里流氣的樣子。
“老洪頭,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二兒子出國打工了,大兒子成了廢物。”
“你特么想攢錢重新娶老婆呢,俗話說,老樹開新花……”
楊飛胸中一口怒氣直往上沖。
他霍地站起身來。
男人立即嚇了一跳,一條腿已經伸到了門外邊。
老人也站起身來,拍拍楊飛的肩膀,讓他坐下來。
老人淡淡地看著男子,還有兒媳婦,語氣依然平靜。
“秀云,我兒殘廢之后,你生了外心,原本也不怪你。”
“不過你不該把這種勢利小人,帶到我門上來。”
“我說過,你墊付的醫藥費,會一分不少賠給你,現在請你離開,也請你自重。”
至始至終,老人都沒有看男子一眼。
他臉上神情雖然淡漠,卻也不生氣。
女人被老人的氣度所懾,心中也多了幾分慚愧之意。
她回頭看了男人一眼,猶豫著說:“要不然,我們先回去吧……”
“嘿嘿,回去?我跟你說,我這個月資金緊張,工人工資都快發不起了。”
男人冷笑了一聲,沖著老者叫嚷。
“老棺材,你別那么摳門。”
“要不是你小氣,你這個兒媳婦,怎么會跟了我?”
“滾!”
老者突然暴怒,一聲斷喝,嚇得男子差點尿了褲子。
這家伙連滾帶爬地逃出院子,大聲叫罵:“欠債不還,你等著。”
女人也嚇了一跳,駭然看著老者。
老者嘆了一口氣,淡淡地說:“錢我會賠給你,你先走吧。”
“給你一個建議,這種男人,不可靠,自己長點心眼。”
女人突然面色變得冷冽起來。
“他就算再怎么不可靠,我也比呆在這個家強。”
“人家好歹是個工頭,手底下十幾號人,每個月工資都五六千呢。”
女人似乎急于為自己的出軌,找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說到最后,她的語氣漸漸尖銳起來。
“你說,這個家還有什么希望?我重新找男人,有什么不對?”
至始至終,老跑大哥臉上的神色都很木然,一副認命的樣子。
然而聽到這里,他卻流下淚來。
楊飛再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這個家,欠了你多少錢?”
女人詫異地看了楊飛一眼。
她還沒有來得及說,就聽得外面男人尖利的公鴨嗓音。
“一萬二千塊。”
原來,這個家伙又偷偷摸了回來,躲在門外。
楊飛看了女人一眼,淡淡地說:“是一萬二嗎?”
女人略顯傲慢地點了點頭。
一萬二千塊錢,對于這邊的人們來說,已經是一筆巨款。
楊飛回頭,向林雪宜點了點頭。
林雪宜會意,打開背包拉鏈,將一疊疊紅彤彤的鈔票,取了出來。
林雪宜的手提包,并不算大,不過還是裝了整整十二萬。
當一捆捆百元大鈔,擺在女人面前的時候。
不止女人瞪大了眼睛,就連外面的男人,都嚇得目瞪口呆。
“給我的?”
女人顫抖地伸出了手。
她想拿錢又不敢拿,樣子十分可笑。
楊飛嘿嘿一笑,說:“這些錢,是給洪伯的。”
“你可以看看,但是不準摸。”
林雪宜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家伙說話,簡直氣死人不償命。
什么叫可以看看,但是不準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