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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7章 繞五尺道

  從蜀中南下,經僰道,過朱提,最后到滇池,有一條道路,叫五尺道。

  它是戰國時期的秦國蜀郡太守李冰,帶人開山鑿巖,采用積薪燒巖的辦法,生生地從山崖峭壁里挖出的一條連接蜀中與南中的通道,寬僅五尺。

  雖然它極為狹窄,但和始皇帝在全國其他地區興修的寬達五十步的馳道相比,其意義卻是毫不遜色。

  正是因為這條道路的開通,南中與蜀中的聯系這才日益緊密。

  五尺道開通之后,在秦漢大一統時代,道上商旅絡繹,巴蜀因此殷富,交易物品繁多,其中以滇馬、僰奴、髦牛等最為有名。

  大漢滅掉夜郎以前,這條路就是連接蜀中和南中的生命線。

  有了它,中央政權才能從蜀地控制住南中。

  沒了它,盤蛇七曲、氣與天通的南中那就是一塊飛地。

  即便是后來大漢滅了夜郎,又重新開辟了不少道路,以通南中,但五尺道仍南中最重要的道路之一。

  自南中反后,益州郡的叛軍先是北攻平夷而不可下,最后孟獲只得帶大部兵力退回益州郡老巢,并在五尺道的險要之地派兵重點防守,以護益州郡的門戶味縣。

  只留了一部分人馬駐守在味縣和平夷之間。

  到了后來,民團南下,又把這兩地之間的南中地帶搞得一塌糊涂,孟獲實在沒辦法完全掌控住那里,只得讓人再撤退。

  不過即便是最瘋狂的民團,在味縣以北的五尺道關隘面前,也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越是往南,五尺道就越發顯得重要起來,沿途關隘一旦有人把守,不熟知地形的民團要是敢輕易冒進,說不得抓勞力反被勞力抓走。

  而此時,在離五尺道不遠的一個山谷里,有一支隊伍,就如同是一條巨大的山蛇一般,正在沿著山腳蜿蜒爬行,恰好完美地避開了益州郡叛軍所駐守的關隘。

  隊伍前頭的山頭和山腰,時不時閃過一兩個人影,那是斥候正在前面查探有沒有敵人埋伏。

  山溝小道,最寬不能容三人并行,最窄只能容一人而過,這本就是樵夫獵人才知道的路,平日里少有人走,極是難行,更不用說還有各種毒蛇蟲蟻出沒在草里。

  負責在前面探路的柳隱手拿著一條長棍子,不斷地掃著前方的草叢,以驚動隱藏在草里的蛇蟲。

  他的臉上,已經被山里的長草割出了幾道細小的紅色血痕,在烈日的炙烤下,汗水流過,傷口在隱隱作痛,再加上天氣悶熱無比,讓他覺得極是難受。

  “將軍,這天氣,只怕是要下雨了。”

  這時原本走在最前面帶路的向導,從隊伍的前頭跑了回來,跟他說了一聲。

  “又要下雨?”

  柳隱抬頭看了看天,只見天上僅有那么一小朵烏云,“哪來的雨云?”

  向導指了指那小朵烏云,“喏,就是這塊。這天太悶了,一會肯定要下雨的。”

  柳隱有些不相信地問道,“就這么一小塊,也能下雨?”

  向導連連點頭,“會。這個時候,山里天天都會下雨,至少會下一小會。”

  柳隱想起入山這幾日來,確實差不多是天天下雨,當下也不敢怠慢,連忙問道,“這個山谷還有多久才能走出去?”

  “日頭落山前就能出去了。”

  柳隱聽了,有些憂心仲仲,還要等到日頭落山前?

  不過這些日子柳隱與這個向導相處久了,也從他嘴里知道了他的大概來歷。

  他乃是李都督精心挑選出來的人,本就是南中人,不但對山中的各條小道極是熟悉,而且還熟知山中的氣候。

  后來又加入了李都督家的民團,這兩年一邊抓勞力,一邊想盡辦法查探從平夷到滇池的地形,所以如今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繞過五尺道的關隘,找到一條能直接到達味縣的道路。

  他既然說了有雨,那基本就是八九不離十。

  于是柳隱連忙又讓身邊的士卒帶著向導去后面中軍,把這個消息傳給李恢。

  李恢的命令很快就傳了回來,全軍原地休息,前軍注意警戒。

  向導說得很準,不一會兒雨就嘩嘩嘩地下來了。

  幸好下得不大,時間也不長,半柱香的功夫雨就停了。

  正如柳隱怕料的那般,這場山里常見的雨卻給行軍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山路原本就難走,如今這一場雨下來,腳下滑得厲害,一個站不穩就會摔倒。

  還有下過這場雨后,山谷中升起了水氣,帶著地上的熱氣,熏得人如同在蒸籠里。

  這么一來,行軍就變慢了不少,原本計劃是日頭落山前走出山谷,沒想到直等日頭落山了,這才看到了前方的山口。

  柳隱帶著前軍最先出了山谷,又不顧疲憊,趁著天還沒黑下來,把斥候派出去仔細搜索了一番,確定周圍沒有叛軍,這才放下心來。

  也幸好這個時候是已經到了夏日,即便是日頭落了山,還有好長一段時間才會天黑,所以李恢帶著人緊趕慢趕,這才在天完全黑下來這前走出山谷安營扎寨。

  天完全黑下來以后,就不怕叛軍會出現這里了,營寨里這才開始燒起柴火。

  南中可不比別處,山里猛獸極多,到了夜里就完全是各種野獸的天下,更不用說南中到處是險山惡水,夜里看不清,一不小心就會沒了命。

  所以夜里是不會有人敢出來的。

  柳隱帶著人從外頭回來,還沒等坐下來,就有李恢的親兵過來傳話,要他到中帳一趟。

  他只得又急忙跟著親兵過去。

  “將軍,你找末將?”

  進了中帳,只見李恢正坐在行軍榻上,手上拿著一塊干糧餅,就著一碗熱水在啃,柳隱連忙抱拳行禮道。

  “哦,柳將軍來了?快坐。來人,給柳將軍上一碗熱水,再取塊干糧餅來。”

  李恢招呼著柳隱坐下后,又讓人給他拿吃的。

  “卻不知將軍找末將來,是為了何事?”

  柳隱接過水和干糧,然后開口問道。

  “不急,累了一天了,先喝口水,吃點東西緩緩。”

  李恢擺擺手,示意柳隱先填飽肚子再說。

  “要說這干糧啊,雖說是軍中吃食,但委實是不差的,算是可口之物。”

  李恢看著柳隱開始吃喝,這才笑著說道,“自軍中有了此物,行軍都能少受不少罪。連軍中士氣,都能靠它維持住,當真是好東西。”

  干糧的名聲,在錦城那是無人不知。

  但柳隱也是進了軍中后,這才親自嘗到了它的味道。

  不得不說,比起以前那種難以下咽的軍中干糧,馮郎君所獻出的干糧制法,對行軍用處甚大。

  “獻干糧制法的那位馮郎君,當真是個妙人。聽說柳將軍也是得了他的舉薦,這才能入了丞相府?”

  吃到一半的柳隱一聽,連忙放下吃食,肅禮回答道,“回將軍,正是。”

  李恢點點頭,說道,“丞相既然把你到我這里來,想必也是認可了你的才能。這一路來,你帶隊在前,開路搭橋,為后軍省了不少麻煩,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

  “這是末將職責所在。”

  李恢滿意地點點頭。

  經過這么些天來的仔細觀察,李恢發現這個柳隱確實是個有才能的。

  沉穩而細心,交給他去做的事,一向完成的不錯。

  聽說其武藝也不凡,就是不知其謀略和膽氣如何?

  這般想著,李恢于是又問道,“我等今日已出山谷,按底下人所言,到了此處,就算是已經繞過了五尺道的關口,可以從這里直通味縣。不知柳將軍明日有沒有膽量前去查探一番?”

  柳隱一聽大喜,這不是給自己立功的機會嗎?

  連忙立馬起身抱拳道,“末將敢不領命?”

  “如今王將軍應該已經打出我的旗號,出現在五尺道的關隘前迷惑敵軍。趁著他們未曾反應過來,我欲盡快打下味縣,以打開益州郡的門戶。”

  “故柳將軍此去,責任重大,定要細心查探,成敗在此一舉。”

  “末將明白!”

  柳隱重重地說道。

  自孟獲親自領兵北上,作為孟家的第二號人物,孟琰義不容辭地擔任起鎮守益州郡的重任。

  他原本是想著繼續鎮守味縣,以期能在漢軍到來時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哪知孟獲卻是對他信任有加,直接讓他移治滇池,以鎮守益州郡全境,同時還以此保證自己后方的糧草供應。

  至于益州郡的門戶味縣,卻是另派了他人去守。

  孟琰心里雖不愿意,但卻又不得不從。

  同時心里暗暗想著法子,若是發現了漢軍之后,當如何與那李恢接上頭,又以何種方法把漢軍引進益州郡?

  誰知他第一日剛接到漢軍在關隘外頭出現的消息,剛要派出心腹前去,人還沒出發呢,緊跟著就得知了味縣已經被破。

  這讓孟琰一陣懵逼:說好的引兵入城呢?我這還什么都沒做呢,你就破城了?

  然后他在心里就罵了起來:定然是守關隘的哪個王八犢子也和老子一樣,降了大漢。媽的,竟然敢搶我的功勞?

  “怎么丟的城?啊?關隘才發現漢軍,味縣就丟了?”

  孟琰一陣氣急敗壞,直接把報信的小兵踢了個跟頭,喝罵道,“關隘的守將吃屎的嗎?味縣守將又是怎么守的城?”

  跟著孟琰鎮守滇池的那下蠻王夷帥們,看到孟琰這般怒火中燒,皆是以為他因為味縣失守而這般失態,卻是不知他根本就是因為懷疑被人搶了功勞。

  “都督,如今丞相尚未有消息傳過來,若是輕易冒進,怕是有些犯險。我等不如守住這味縣,以待時機?”

  王平跟著李恢站在味縣的城墻上,建議道。

  他用了李恢的旗號在五尺道關隘面前迷惑蠻人,吸引他們的注意力,讓李恢直接抄了味縣,斷了蠻人的后路。

  等味縣的消息傳過來,兩人前后夾擊,于是抓了不少的蠻兵,如今都收攏在味縣城里。

  “不成。時機難得,益州叛軍定然想不到味縣這么快就失守,肯定會慌亂一時,再加上那孟獲又帶走了大半的兵力,此時益州郡正是空虛的時候。”

  “我們應當趁著他們人心浮動之際,攻其不備,直接奔襲滇池。不然,待他們反應過來,再從那蠻人山寨征上足夠的蠻兵,有了防備,那可就不好打了。”

  李恢卻是不同意王平的看法,目光落向南方,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再說了,那孟琰要降大漢,在這等緊要關頭,不正是要他出力?”

  想起暗地里早就降了大漢的孟琰,如今正是益州郡的主事人,王平倒也不好再勸。

  當下只得點頭,“那都督一定要小心。畢竟那滇池乃是孟獲的根據所在,孟獲定然會在滇池留有心腹。若是那些蠻帥夷將們知道孟琰降了大漢,只怕未必會服氣。”

  “子均此言有理。故我這才讓你守著味縣,一來是護我后路,二來是守住這進入益州郡的門戶。只要這味縣在我等手里,那進退就皆是由我等作主。”

  “放心吧,此去雖看似犯險,但其中卻是暗含機遇。我看那牙將柳隱,頗有勇略。此次是他先探得了城中虛實,后又帶頭沖鋒,這才能輕取了味縣。”

  “到時我帶上他,將會是一份不小的助力。子均你就守好這味縣,也是大功一件。”

  王平聽了李恢這番話,知道他決心已下,“既然如此,那末將就不再多說,只盼都督此去,能立下大功,以復南中安寧。”

  “哈哈,那就承子均吉言了。”

  就在味縣重新回到大漢手里的時候,馮永正在爬山,順便欣賞南中山上的美景。

  趙廣跟在身后,一直在絮絮叨叨個不停:“兄長,這李都督一直也沒個消息回來,我們為何不多派點人手去找找?”

  “兄長,這南中形勢這般緊張,你如何還有心情上山觀景?”

  “兄長,就算我們找不到李都督,怎么說也要做些準備不是?”

  “兄長……”

  馮永實在是聽得煩了,直接拎起自己手上的打狗棒就抽了過去:“你給我閉嘴!好不容易才能偷個閑,非逼著我抽你!”

  風聲呼呼,趙廣一個激靈,下意識地就是往旁一個閃現。

  馮永知道惱怒地看著他,這家伙,自從上了戰場之后,身手越發地靈活了,危險意識也在不斷地提高,只要稍有不對,就能很快做出反應。

  可惜了自己精心挑選出來的好竹子,這可是特意選用黃竹打磨了好久呢。

  大小長短輕重都適中,拿在手上手感極佳,無論是抽人還是打狗,都是上好的道具。

  那條胡亂干擾自己唱歌的狗,一路上被自己抽得七犖八素,再不敢亂叫。

  如今還學會了看人臉色,只要馮永一個眼色過去,它就會嗚咽地學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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