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知,前兩年隴右世家賣給胡人的茶葉,那才叫貴。一斤能換個兩三頭羊那就是常事,聽說再遠一些的地方,就是四五頭也是有的。”
馮永說到這里,終于是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來,滿心地歡喜。
馬謖聽了,竟是急步走到榻前,激動地說道,“既然茶葉對胡人來說,這般珍貴,將軍何不學隴右的世家?為何要自降價錢?”
“喛,你不懂。”馮永擺擺手,“這隴右的胡人乃是舉大義幫助大漢,怎能盤剝太過?要立榜樣的嘛,要分等級的嘛!”
“還請馮將軍示下。”
馬謖一點也不介意馮永對他的評價,當下很是謙虛地問道。
“這隴右的胡人,舉義反曹,立下功勞,乃是最親近大漢的胡人,所以我們要對他們有所回報,這茶葉嘛,自然就賣得便宜一些。”
“涼州被曹賊統治多年,而且以前又不與大漢接壤,待以后收復涼州時,那里的羌胡未必會像隴右這般知大義。”
“到時候,茶葉就可以賣得貴一些,西域、并州、幽州,甚至北方大漠的胡人皆可如此類做法。”
“這樣不但可以分化胡人,還可以驅親大漢的羌胡擊不服大漢者,豈不是妙哉?”
聽話的孩子有糖吃,聽大漢的話就有好處,這才是老大的做法嘛。
不然誰給你賣命?
當年大漢一邊靠文化輸出,一邊靠軍力威懾,再加上經濟交流,經營多年,才在西域培養出親大漢的國家。
到了最后,才有了大漢一聲令下,親信小弟帶著的其他小弟,跟隨大漢群毆刺頭的盛況。
即便是到了后世,“阿妹你看”這個人類燈塔,玩的也是這一招。
眼珠聯盟中的幾個小弟是第一親信,公約國家是第二打手,同時燈塔還到處扶植炮灰。
所以說,套路不管新舊,只要有效,那就是好套路。
“原來如此,馮將軍果然是深謀遠慮,馬謖佩服。”馬謖聽到這個話,這才明白過來,“某還有一事想請教馮將軍。”
“請說。”
“馮將軍對南中若是有所提議,分量可是比其他人重多了。既然桐油和茶葉那么重要,為何馮將軍在前兩年只讓眾人種甘蔗,不種油桐和茶樹呢?”
馬謖有些疑惑地問道。
馮永嘆了一口氣,“沒得法子喲!種甘蔗是當年種當年就有收益,這油桐和茶樹,不熬上好些年,哪來的收獲?”
“再說了,桐油和茶葉的收益,也就是北伐以后,才會被人所知,前兩年誰閑著會去種著玩?”
種甘蔗不但見效快,而且利潤豐厚,再加上南中又是蠻荒之地,最開始墾殖誰的心里都是沒底,所以自然是以最快的速度來收回成本。
至于種桐油和茶樹,這種需要好幾年才能有收獲的東西,最好是在有了市場以后,再加以引導。
不然就算“馮郎君的特技”再厲害,也沒辦法讓蜀中老鐵們相信在南中種這兩種東西能賺大錢啊。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馮永自然是不會對馬謖說出來。
茶葉在對內時,基本也就是上層階級的飲品,沒什么大不了。
但當它用到胡人身上時,那就是戰略性物資,諸葛老妖怎么可能會放在私人手里?
按馮永的估計,諸葛老妖在茶葉這個事情上,能頭五年不約束自己,那就是開大恩了。
茶樹種下去,至少三年后才能大量采收,所以馮永覺得自己也就是能毫無顧忌地吃個三年。
三年后,朝廷就會來搶紅利。
但這個無所謂了,能吃到最肥的頭三年,就已經足夠。
再說了,就算三年后朝廷要分去一部分紅利,剩下的利潤,沒有幾十倍上百倍的利潤,只要有個十倍甚至數倍,也足以令人瘋狂。
馬謖自然不知道馮永沒有在前兩年大力推廣茶樹種植,就是為了能吃獨食,當下便點點頭,“原來如此。”
“怪不得將軍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原來如此。”
“既然桐油和茶葉有這般好處,自然是要大力種植。馮將軍深得耕種之妙,可知種植之法?”
馮永早就等著馬謖這個話了,當下喜孜孜地說道,“這個我已經有準備了。”
“你到了南中,先去尋李都督,他自有法子給你找到茶苗,還會派人教你茶樹和油桐的種植之法。”
馬謖很明顯對茶葉的利潤仍是嚴重估計不足,當下就是拱手稱贊,“原來馮將軍早就考慮到今日這等情況,所以才做安排?”
“大漢有馮將軍這等深謀遠慮之士,當真是幸甚!怪不得能輕易收攏隴右胡人之心!”
馮永嘻嘻一笑,也不解釋。
趙廣和李遺駐守沮縣的那一年,正是馮永開始嘗試販賣茶葉的開始。
自己兄弟幾個,自然知道這茶葉的恐怖利潤。
所以眾人熱火朝天地種甘蔗,趙廣李遺王訓黃崇等幾人,每家悄悄咪咪地多種了三五百畝的茶園。
哦,還得加上一個李家六房,不得不說,這李家六房的老太公,確實是個人精。
馮永看在李慕的份上,也就讓他跟在后頭占些便宜。
每家幾百畝是少了點,但不是不想在南中多種茶樹,而是茶苗實在是不夠。
等后頭茶葉的利潤廣為人所知,估計還可以賣茶苗都能賺上一小筆,連早期開花園的成本都能收回來了。
憑自己兄弟這幾家的關系網,除非諸葛老妖親自發話,否則誰想要種茶,不還得求到自己頭上?
兼任建寧郡太守的庲降都督李恢自不必說,乃是自己的鐵桿盟友。
越巂郡是自己的基本盤,太守孟琰還當過自己的保姆。
云南郡太守呂凱與自己的淵源那就更不用提了。
興古郡太守爨習,乃是李恢的姑父。
朱提郡的太守如今還是王平,同時馮永還認識郡丞張表,同時還給他送過政績。
永昌郡太守王伉與呂凱有舊,又有同守永昌的舊情義,呂凱的本家又是永昌郡的大族,只要馮永愿意,可以輕易地通過呂凱和王伉搭上關系。
牂柯郡太守馬忠,當年趙廣和王訓可是當過他的前鋒。
扳著手指算了算,南中七郡,哪一個太守不是自己人?
再加上鬼王的赫赫名聲,還有馬謖這個茶樹代理人……
所以無論是誰,無論是想走官府門路還是想走私人門路,想要種茶,都繞不開自己。
想到這里,馮永心里不禁咦了一聲。
這么說起來,這位馬先生剛才所說的,欲去南中,先尋鬼王找門路,這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后知后覺馮郎君嘴巴不禁一咧!
老子在南中的關系人脈,原來也算得上是頭一號了,
既然有這個條件,那以后推廣茶樹是不是可以再心黑一些?
比如說當年自己與李家太公所簽的那個契約,看起來就很不錯嘛!
說不得可以來個三年之后再三年……
種三年茶樹,收三年茶葉,豈不是美滋滋?
只要把諸葛老妖喂飽了,我馮郎君還會怕蜀中的那些小癟三?
到時候朝廷吃第一口肥肉,自己幾家再吃第二口瘦肉,剩下的骨頭才輪到別人吃,很合理,很公平。
吃肥肉三年,吃瘦肉三年,左右不過六年,諸葛老妖總不至于連這個面子都不給自己。
想要馬兒跑得快,光喂草是不行滴,要時不時地喂些豆料。
想到這里,馮永的眼睛都快要瞇成了孔方狀,也不顧馬謖在旁邊,就自顧地傻笑起來。
心情好,心腸就好。
于是馮永對著馬謖說道,“雖說丞相流放君于蠻荒之地,但那也是逼不得已。”
“畢竟丞相最重法度,你是他所重之人,如今犯了錯誤,為免落人口實,只能對你施以重罰。你去南中,自會有人照應,所以不要對丞相有怨恨之心。”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既然已經救了徒弟,那再在諸葛老妖和馬謖之間做個和事佬——不管他們兩個之間需不需要吧,但這總算也是個態度。
相信就算是自己在做無用功,諸葛老妖也會念自己的情。
果見馬謖就笑道,“某謝過將軍美意。某隨丞相多年,視丞相如父,又豈會不明白丞相苦衷?在丞相離開冀城前,還是某去找了丞相,主動要求去云南的。”
“那就好。”馮永剛點了一下頭,忽然發覺不對,“你剛才說什么?丞相離開冀城了?什么時候?”
“前些日子就離開了,算起來,應該是在將軍被打了軍棍兩日后吧。”
掰手指一算,自己挨了軍棍之后的第二天,馬謖就被廢為庶民,然后自己就安心養傷,再沒關心過外頭的事情。
上一次諸葛老妖悄悄地離開冀城,雖然吃掉了曹真的三萬余人馬,但街亭一役,也讓馮永差點嚇掉了魂。
如今又來這么一遭,讓馮永的心立馬就吊了起來,“丞相去哪了?”
“此乃是軍中機密,某一介罪人,如何得知?”
馬謖搖頭。
馮永心里大是不滿,我好歹也是一個北伐將軍呢,諸葛老妖你就不能尊重一下我的職業?
雖然正在養傷吧,雖然手頭也沒什么兵吧,但你跟我說一聲,指不準我能提點建議呢?
隴右的地圖和沙盤早就不知看了多少遍了,馮永略一思索,腦中便清晰地浮起隴右的敵我雙方之勢。
如今雖說臨渭和隴西仍有曹賊在盤踞,但遲早會落入大漢手中,還有什么事值得諸葛老妖再來玩一次消失?
馮永想到這里,這才發現有些不對,吳懿、關張兩位舅子哥兵合一處,兩方夾擊,時間都過這么久了,為什么臨渭還沒打下來?
“還能為什么?自然是為了慢隴西曹賊之心,讓涼州的曹賊覺得能守住隴西,讓孔明有足夠的時間來調動兵力,圍殲隴西曹賊。”
遠在荊州的陸遜手里拿著信紙,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緩緩地說道。
隴右大捷,除了傳遍大漢外,大漢天子還親自寫了一封信給吳王孫權,同時把丞相從前方傳回來的信轉給了陸遜。
“孔明這來信,把北伐之事講得如此詳細,第一是在炫耀武功,第二是想考考我,看我能不能猜出他的用意。”
陸遜抖了抖劉禪寫給吳王的信,“這第三,則十有八九以大漢天子的名義,欲邀我吳國出兵,共擊曹賊。”
說到這里,他臉上不禁露出佩服之色,“孔明內能理政,外能統兵,當是奇才。子瑜啊,你這個阿弟,委實了得。”
諸葛瑾臉上露出苦笑,“都督,孔明本就是我們三兄弟中最出色的一個,此事我自小就已知矣,你就莫要再羞我了!”
陸遜哈哈一笑,這才收起開玩笑的語氣,臉色變得有些嚴肅起來,“若是讓孔明此計得逞,蜀漢進入涼州的阻礙,就算是清掃了一半,當真是好計算啊!”
“那都督你看,孔明此計,究竟能不能成?”諸葛瑾問道。
“能不能成,我亦不知,畢竟我也不熟悉涼州的統兵之人,不過就我看來,就算是不成,如今蜀漢得了隴右,已經把涼州與關中之間的聯系給截斷了。”
“這涼州,要么只能是歸順蜀漢,要么就學一學那韓遂,自成一家。”
陸遜說到這里,又輕輕地搖了搖頭,眼中露出精光,“不管涼州那邊如何折騰,都離我們太遠了,和我們沒多大關系。”
“如今最重要的,是曹賊失了隴右,又損兵折將,這連荊豫兩州的兵力都調走了數萬前去關中支援。這等良機,我們能做些什么?”
陸遜一邊說著,一邊把目光落到帥案的輿圖上,臉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都督欲襲襄陽?”
看到陸遜的手指在襄陽二字上滑過,諸葛瑾問道。
陸遜搖搖頭,“督荊州豫州軍事的是司馬懿,此人深有謀略,如今兵力被調,他肯定只會更加小心謹慎,襄陽之地,還不到攻取的時候。”
“不取襄陽,那就只能是取新城郡……”
“那里太遠了,況且襄陽在后側方,有斷后路之憂,不可。”
陸遜再次否認了諸葛瑾的想法。
諸葛瑾一聽,當即就有些迷糊,“那都督欲如何?”
陸遜揚了揚一下劉禪的信,“過兩日,我親自把漢天子的信送給吳王,荊州一地,便暫時托與子瑜了。”
“都督欲回建業?”
諸葛瑾大吃一驚。
陸遜點頭,“子瑜放心,曹賊那邊,荊州豫州兵力被調走一部分,定然不敢在這個時候輕易南下。”
他沉吟了一下,這才繼續說道,“若是司馬懿當真敢南下,你只管緊守南郡,不要輕易迎擊,便足可保荊州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