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沒有太多的花花腸子,眾人聽到禿發闐立這么一說,頓時覺得南下去搶那些雜胡確實有油水,當下皆是一臉的向往,紛紛同意。
“好,既然大伙都贊同,那么就趕快回去,準備好馬匹利箭,只聽我號令,立刻出發。”
禿發鮮卑前幾年被迫從陰山離開,一路向西尋找安身之地,對于遷徙之事,甚是熟悉。
眾頭目齊齊應了一聲,紛紛出帳去準備。
待眾人離去后,禿發匹孤往火塘加了一塊牛糞,火光映著他的臉龐,額頭的皺紋層層疊疊,這是老族長操心部族生死存亡的最好證明。
過了好久,禿發匹孤這才開口問道,“涂孤,你建議我們往南走,是不是早就有這個考慮?”
禿發闐立坐回到火塘邊,伸出手烤火,點了點頭。
“阿大,自在平襄那里,我看著那郝昭讓故意讓我們幫他斷后,自己領人逃跑,便知他不足信。”
“若是我們此次隨他去隴右獲得大勝,說不得他在心情大好之下,還有可能想起要賞我們。”
“可惜的是他被漢人打得大敗,你去尋他要借糧食,其實我一直擔心他遷怒于你。”
說到這里,禿發闐立嘆了一口氣,然后眼中又閃過莫名的光芒,放低了聲音。
“阿大,無論我們是被逼著從陰山離開,還是被逼著領族中精騎替別人征戰,不是因為別人太強,而是因為我們太弱了啊!”
禿發匹孤身子一震,抬頭看向自己的兒子。
“阿大,如今魏人和漢人爭斗不休,連那些雜胡都能占據了那么好的地方,甚至還敢圍攻魏人的城池。”
禿發闐立的目光變得越發地熾熱,看向自己的阿大,“這正是我們壯大的好機會啊!”
“只要我們足夠強大,若是再讓那些雜胡替我們種地放牧,我們就有足夠的糧食。”
“到時候即便沒有辦法像檀石槐重現我們大鮮卑的威風,也可以自守一方,不用再聽從那魏人的號令。”
禿發匹孤終于露出駭然之色。
“阿大,當初你寧愿帶著族人遷走,也不愿意聽從拓拔力微,難道如今就愿意聽從那魏人之命嗎?”
禿發闐立緊緊地盯著禿發匹孤。
禿發匹孤也算是自認有見識的人物,卻是沒想到被自家兒子的話說得心頭大震。
禿發匹孤看著火塘里的火苗,沉默了好久,這才低聲問了一句,“你方才不說,魏人強大,我們尚不足與之爭鋒么?”
“阿大,我們是不足與之爭鋒,但漢人呢?”禿發闐立臉上露出興奮之色,挪了挪身子,靠近禿發匹孤。
“阿大,你可知道,此次跟隨郝昭去隴右,得到了一個消息。”
“什么消息?”
禿發匹孤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兒子為什么這么興奮。
“我聽到了馮郎君的消息。”
“什么馮郎君?”禿發匹孤臉色微微一變,“那個馮郎君?”
“對,就是告訴我們安身之地的馮郎君。”禿發闐立的臉上,因為興奮,在火光的映襯下,泛起了紅光。
“我聽聞,馮郎君在隴右的羌胡那里頗有名聲。最重要的是,我特意打聽過了,馮郎君在漢人那里很有地位。”
“阿大,你想想,魏人和漢人乃是死敵,魏人不給我們糧食,我們就去幫漢人。”
“馮郎君與我們為善,當初那白馬盟還是我與他立下的。此番我們去隴西,正是與漢人接壤的地方。”
“到時我再去找馮郎君,以馮郎君公正的名聲,他定然不會拒絕與我們交易。”
“我們只要收拾了隴西的雜胡,就可以有自保之力。魏人和漢人爭奪涼州,我們還可以左右逢源,借機壯大自己。”
聽完禿發闐立這一番話,就算是老成的禿發匹孤也聽得怦然心動。
“可是涂孤,馮郎君可是漢人呢!他幫我們這么大的忙,我們此番卻是去幫了魏人打漢人,馮郎君還愿意幫我們嗎?”
“阿大,涼州的羌胡和漢人打了這么多年,不一樣還是愿意接受羌胡的內附?”
禿發闐立對此卻是有不同的見解,“而且當初也是馮郎君指點我們,讓我們來到西海的。”
“所以馮郎君定然會理解我們的處境,知道我們乃是身不由己。只要我們愿意幫漢人打魏人,他又怎么會拒絕我們?”
禿發匹孤聽了,終于點了點頭,“當初是你受到馮郎君的指點,這才讓我們有一個安身之地。”
“若是因為此番南下,我們部族能再次壯大,甚至不受他們控制,你就是我們禿發部最大的功臣。”
禿發闐立激動得身子在微微顫抖,“阿大,若是此番南下成功,那么南至隴西,橫跨大河,北到西海,皆是我們禿發部的牧場。”
建興六年十一月,西海鮮卑禿發部離開西海之地,舉族向南,越過大河,折向東南的隴西,尋找過冬之地。
想比于冬日里還要遷徙的禿發部,錦城的人們則過得舒服很多。
錦城外,以建在青衣水邊的東風快遞倉庫為中心,這幾年來不斷地蓋起建筑。
興漢會還利用關系,特意把青衣水邊原來那個簡陋的碼頭和周邊的地皮買了下來,然后重新擴建,成為一個大碼頭。
南通南中,北往漢中,東南永安。
興漢會三條最重要的線路,只要經過錦城的物資,都會在這里中轉。
現在這里已經成為錦城最大的物資集散地。
同時興漢會也把錦城的總部搬到了這里。
高大的院墻,先以夯土版筑,外頭再裹以青磚,占地極大,光是院墻這等建筑方法就足以夠炫富。
更別說里頭的布置。
亭臺樓閣,各抱地勢,廊腰縵回,長廊如帶,飛檐高聳象斗角,這是用來給各地往來的外人住的。
當然,要付不小的房費。
不過這也是值得的,因為你住在這里頭,隨時都有可能遇到興漢會的某位大佬。
若是能搭上關系,讓大佬幫個忙之類的,就足以讓一般的商號吃個飽。
外院與內院隔了兩道院墻,中間有一大片空曠地,有保安人員在守著。
內院倒是沒有外院那般極盡繁華,卻是清幽許多。
但在內院的最中間,有一個大閣樓,里頭可容納百余人,這是會首特意指明必須要建的。
興漢會堂口總舵主鄧良,乃是隴右都督趙云輔將,鄧芝之子。
雖說錦城的冬日沒有隴右那般冷,但卻多了一股陰寒。
鄧良每個月有一半時間是守在這里——這里可比家里暖和多了。
壁爐里的火在熊熊地燒著,把屋子熏得暖烘烘的。
房門被推開了,一股寒風裹著一個黑影沖進來。
引得壁爐里的火苗一陣晃動。
來人一口氣都沒來得及喘上,直接就大聲嚷嚷道,“維哲,天大的好消息!”
“先把門關上。”半躺在用絨毛鋪墊的沙發上的鄧良只穿著單衣,被外頭的寒風一吹,頓時打了個冷顫。
許勛反身把門關上,厚厚的羽絨服都沒來得及脫,湊到鄧良身邊,興奮道,“隴右來的消息!”
鄧良一聽,連忙把手里的書放下,翻身坐直了問道,“兄長又有什么消息傳來了?”
“不是兄長,不對,也算是兄長的。”
許勛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道。
鄧良幫他倒了一杯熱水,“我估算著你還有三日才回錦城,沒想到今天便到了。”
“看來是趕路趕得急,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先喝點水,慢慢說。”
許勛卻是不管不顧地繼續說道,“我當然著急,大嫂有喜了!”
“大嫂?哪個大嫂?”
鄧良一時沒反應過來,待他看到許勛那興奮得不可抑制的表情,心頭一動,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許勛。
“自然是馮關氏!”
聽到許勛說出這三個字,鄧良身子一震,脫口而出地問道,“當真?!”
“自然是真的!我離開南鄉時,慕娘子把南鄉諸事皆是托付給張家小娘子,自己親自帶著人,趕往隴右。”
“我便是從慕娘子那里得到的消息,那還能有假嗎?”
許勛確認完這個消息,差點就打翻了桌上的熱水,忍不住地站起來,“太好了!這下大伙終于可以安心了。”
當年關張二女之爭,代表著權貴利益的關家女勝出,嫁給了兄長。
這兩年來,丞相給陛下放權,讓陛下學習如何處理朝政,這本是很正常的事,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但這兩件事一旦與張家小娘子扯上關系,總讓大伙心里隱隱有些不安。
兄長娶了關家女之后,要是與張家女斷了關系也是好的。
自己這些做兄弟的,不是沒有人愿意做出犧牲,迎娶張家小娘子,絕了后患。
但偏偏兄長似乎一直與張家小娘子糾纏不清。
而且關家女又是一副沒看到的模樣,讓大伙心里實在是著急。
說好的虎女呢?盤他啊!
那么賢淑做什么呢?
關張二女和兄長的關系,做小弟也不敢說,也不敢問。
現在好了,馮關氏懷上兄長的嫡長子,這下穩了,一切都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