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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張家

  禿發部要解決自己冬日里的吃住問題,涼州的徐邈同樣也要解決涼州糧食問題。

  他自當上涼州刺史以來,就沒有一日能安穩下來。

  第一年前腳才剛到涼州上任,蜀虜的大軍就跟著他的后腳進入隴右。

  大戰之后又遇大旱。

  以徐邈的治民本事,只要能挺得過第一年,后面只要能給他兩三年時間,肯定能把涼州治理得州界肅靖,百姓歸心。

  只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第一年在沒有與朝廷取得聯系的情況下,許了不知多少縣令縣長之位出去。

  這才借著涼州豪族的存糧熬了過去,

  哪知第二年,原以為同樣遇到隴右大旱的蜀虜,在大戰之后會休息兩三年,哪知竟能出兵金城。

  涼州去年損兵小半,今年好不容易才恢復了元氣,今年一下子又去了小半,甚至還丟了兩郡。

  即便是在寒冷的冬日,徐邈仍能感覺到涼州各方的蠢蠢欲動。

  在這種情況下,空有治民之策的徐邈,唯有對天長嘆,然后不得不再次求助涼州各家豪族。

  在第一年的時候,涼州各方得知魏國在關中屯了十來萬兵馬。

  不少人覺得魏國還有機會奪回隴右,所以在得到許諾和利益之后,愿意幫忙。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關中的糧食早就被某位不知名的馮君侯提前掏空了了。

  沒有足夠糧草的十萬精兵,那也是十萬軟腳蝦。

  今年開春,曹真在平定安定之后,倒是想著試探一下從安定方向進取隴右。

  哪知道諸葛村夫的反應很大,直接就派大將領兵從漢中出陳倉。

  威脅的意味很明顯,你敢動我上邊,我就敢動你的下邊。

  還沒有做好準備的曹真只能慫了。

  現在隴右的情況越發明顯。

  涼州不少人知道,漢國只怕已經在隴右站穩了腳跟,要不然也不至于能出兵金城。

  在失去金城和西平之后,魏國重返涼州的希望,開始變得渺茫起來。

  所以今年冬日,各家的存糧,都比去年少了許多:

  徐使君,去年我們才剛剛借過糧食,今年總得讓我們緩一緩吧?

  沒有人是傻子,這借出去的糧食,雖說沒想著能收回來。

  但也不能白扔啊!

  照這目前的情況看來,涼州遲早要落入漢國手里。

  現在借糧食給魏國的刺史,這不是白扔是什么?

  只是別人可以不借,但有一家卻不得不借。

  涼州刺史徐邈的車駕剛剛駛離張家,西域戊己校尉張恭之弟,前金城太守張華,怒氣沖沖親自關上大門。

  然后回到張恭休養的房屋,抑不住怒氣地罵了一句:

  “這老匹夫,三番數次地讓我們家出糧,難道我們張家就那么好欺負嗎?”

  已經老邁的張恭,疏疏朗朗的白胡須垂在胸前,眉毛也已經變得灰白。

  臉上有很深的皺紋,手臂上青筋暴起,無處不在的黑斑,也在顯示著這位名震西州乃至西域的人物,已經進入了遲暮。

  “不借糧,要不就借你項上人頭用一用?”

  張恭半臥榻上,裹著厚厚的細絨被子,連眼皮也沒抬一下,聲音有些嘶啞地說了一句。

  若不是現在涼州局勢不穩,漢人隨時想要進攻涼州四郡,再加上自己還略有名聲,能幫徐邈鎮撫涼州羌胡。

  只怕徐邈未必這般好說話,僅僅是讓張家出借糧食。

  張華年紀也不算小了,可是在自己這位族兄面前,卻是如同聽話的孩兒一般。

  被張恭一句話,堵了個滿臉通紅。

  幸好此時屋內,除了族侄張就,再無他人。

  “金城一戰后,進入涼州的三條要道,皆處于漢人的控制之下。只要他們愿意,隨時都可以三個方向進入涼州。”

  張恭咳嗽了幾聲,“此事是我失算了。當初就不應該答應徐邈,讓你們去守金城。”

  張就看到大人咳嗽,連忙上前幫忙撫背,面有愧疚之色:

  “大人,是孩兒無能……”

  張恭擺了擺手,“不關你事。誰也沒有想到漢人在打完隴右一戰后,又遇到隴右大旱,竟然還能有余力攻打金城。”

  前有荊州之失,后有夷陵之敗,蜀人元氣,幾喪怠盡。

  哪知不過沉寂數年,就能兵出隴右,而且看起來,兵威不弱當年。

  自知黃土已經埋到脖子的張恭,經歷過多少事,才有今天的名聲?

  當年賊人把兵器架到了兒子的脖子上,也沒能讓他屈服。

  可是他到現在反而開始迷糊起來,蜀人這般厲害,為何當年在打下漢中后,不直接進取涼州?

  這根本就沒道理嘛!

  莫不成……劉備的兒子劉禪,要比劉備強上這么多?

  當年劉備手底下,除了諸葛亮和趙云,手底下還有不少名聞于世的武將謀臣。

  然而夷陵之戰后,劉備病亡,蜀國幾近滅國。

  大魏亦曾派了輔國將軍鮮于輔持詔書前往蜀地,申三好之恩,勸統領蜀地的諸葛亮,開蜀地門戶,以降魏國。

  從那時到現在這些年來,名聲能傳出蜀地的人物,也只不過是一個名聲半譽半毀的馮永。

  文章是寫得極好,領兵也厲害,斂財亦有法。

  不過聽說人品有瑕疵,有巧言令色之稱,喜好定過親的女子,手段狠辣,心腸陰毒……

  金城一戰,自家從弟與自家兒子兵敗也就罷了,最后還沾上了與蜀人勾結的名聲,就是拜馮永所賜。

  此子確實是個人物,但蜀地也就僅僅是出了這么一個,更能說明蜀地人才凋零,如何能與中原人才鼎盛相比?

  偏偏就是這樣的一州之地,不但支撐起漢人連續兩年不間斷地用兵。

  甚至東守隴山,拒關中十數萬精兵。

  中撫隴右,讓羌胡皆盡歸心。

  西取金城西平,威逼涼州核心四郡。

  張恭感覺到,這些年來,魏國上下,似乎對蜀國的判斷出現了嚴重的失誤。

  更為關鍵的是,即便是到了現在,這些誤判是怎么產生的,都還沒有人能想通。

  所以,問題究竟出在哪里?

  這蜀人難道既有金山銀海,又能平空長出糧食,還能變出丁口?

  “大斗拔谷,現在應該已經大雪封山了吧?”

  張恭突然問了一句。

  張華與張就莫名地對視一眼,不明白張恭為何問出這個話。

  “回大人,早就封山了。”

  不明白歸不明白,張就還是恭敬地回答道。

  “大人且放心,大斗拔谷那里,有精兵守著,漢人在這種時候,應該過不來。”

  張恭力氣不濟,半躺著閉眼養神,聞言冷笑一聲,“漢人過不過得來,你說了不算,漢人說了才算。”

  金城一戰后,涼州的有心人都回過味來:只要隴右一天沒有回到魏國手里,涼州遲早都是漢國說了算。

  “大人……”

  張就都已經快到不惑之年了,被自家大人這么一說,臉上又是一陣羞愧。

  “明年開了春,若是李家的商隊過來了,找個機會跟著他們回去,看看隴右那邊,究竟是個什么情況。”

  “若是能進到蜀地,看個明白,那就最好。”

  西平郡落入漢人之手后,隴西李家的商隊終于能再一次嘗試穿過大斗拔谷,來到涼州四郡之地。

  他們根本不用繼續往西走,因為紅糖、烈酒、毛料這些貨物,還沒出張掖,就已經被人搶購一空。

  張恭身上蓋著的細絨被子,就是李家商隊帶過來的。

  “是,大人。到時候我派族里最得力的人手跟著……”

  張就恭敬地回答道。

  只是他的一句話還沒說完,張恭就罵了一聲,“蠢貨,我是讓你親自去!”

  “記住,把你能看到的一切東西都記好了,回來說與我聽。”

  說到這里,張恭終于睜開眼,眼中沒有焦距。

  “武皇帝善用兵,又有雄才,赤壁之戰后,發布求賢令,親自領軍入關中,當時我就知道,涼州定然是魏人的囊中之物。”

  “然漢人取隴右后,我先是以為他們不過是趁了魏國不備之機,定不能久守。”

  “后又認為他們即便他們能勉強守住,亦無力西進。”

  “畢竟漢魏兩國的差距,就擺在那里,一時之巧,不可久全。然直到如今,漢人行事,卻大出世人意料之外。”

  兩年時間,十數萬魏軍,屯于關中,無有寸功,既攻不破漢人的隴山防線,又不能南下進入漢中。

  雖說漢人占了險要之利,但既要守漢中,又要守隴山,還有余力進取涼州。

  西陲一州之地抗十州之地,還能做出這么多的事情,這世道是瘋了嗎?

  蜀地真要這么厲害,那么當年平天下的應該是公孫述,而不是光武皇帝。

  所以,張恭需要迫切需要了解現在的漢國,才能為張家以后的抉擇作出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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