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的漢中一帶,已經進入了多雨時節。
西漢水水位暴漲,被大漢丞相急召回漢中的馮永,不得不放棄了乘船的想法,一路騎馬沿著西漢水回漢中。
正值多雨之際,所以馮永只帶了親衛上路。
關姬與孩子,留在了平襄,待到了八月底,再按原計劃動身。
“兄長,這雨比起剛才,似乎變大了,要不要先找個地方落腳?”
李遺戴著斗笠,披著衰衣,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問道。
馮永仰頭看看天。
天空灰蒙蒙的,冰涼的雨滴落到臉上,感覺到雨水已經順著脖子流了到衣服里,濕潤潤的,讓人很不舒服。
馮永開口問道:“這段路,路況如何?還有多久到武都?”
李遺看了一眼正好同行回漢中的許勛。
許勛連忙回答:“回兄長,路況尚可。若是按現在的速度,到武都時只怕天已經黑了。”
“雨不算大,能繼續趕路,天黑前再休息。讓人先去前面查探,看看道路有沒有塌毀,注意安全。”
很快有雙騎加快速度,向前奔去。
馮永翻身下馬,走到一處高地,看向下邊不遠處的西漢水。
兩年前開春時走這條路時,北伐大軍還能用它運糧。
可如今,即便是站得遠遠的,馮永也能聽到那洶涌的咆哮聲。
上好牛皮硝制的皮靴已經濕透了,水滲到里頭,腳面一陣濕冷。
身后有“咯吱咯吱”踩著稀泥的聲音,馮永不用回頭,就知道李遺和許勛兩人跟上來了。
“這兩年來,你帶著東風快遞給隴右運糧,當真是辛苦了。”
馮永說道。
自己等人還是輕騎趕路,東風快遞卻是要在這種情況下運糧,其中辛苦,自不必說。
許勛沒想到想兄長居然說出這個話,連忙回答道:
“兄長在前方領軍殺賊,那是拿命護著兄弟們,會里的兄弟能有今日,誰不感激兄長?”
“小弟只不過是在后頭運糧,與兄長比起來,那怎么叫辛苦?”
軍功是最快的晉升途徑,兄長作為會里的會首,自是位置越高,站得越穩,會里的兄弟就越有盼頭。
就拿現在來說,兄長任護羌校尉,掌隴右胡人諸事,這就一塊大肥肉。
分配給胡人的糧食什么價格,收上來的牛羊馬匹、羊毛、皮革等是什么價格,賣出去又是什么價格等等。
不都是由兄長說了算嗎?
兄長說了算,不就是興漢會說了算?
會里的兄弟就算是什么也不做,上下嘴皮子一張一合,轉個手,都能賺個滿嘴流油。
只是這護羌校尉是怎么來的?
還不是兄長拿命換來的?
奔襲隴關,激戰街亭,經營胡人,威逼涼州,隨便換個人來,能干得來嗎?
所以這護羌校尉之職,兄長任之,最是合適。
“真要說辛苦,兄長才是辛苦。”
許勛真心實意地說道。
他經常往平襄跑,自然知道平襄是個什么樣的地方。
最開始的時候,城墻連個土圍子都算不上,墻根還全是屎尿味。
比起錦城來,不知差了多少萬倍。
現在會里兄弟活得舒服,那都是有兄長在前面頂著。
馮永手執馬鞭,淡然一笑:
“你無須自謙。兩年前我走過這條路,知道這條路是什么樣。”
“而且當時又逢隴右大旱,是你不辭辛勞,領著人給隴右運糧,這才緩了護羌校尉府的燃眉之急。”
“隴右能有今日,真算起來,你也是有功勞的。”
許勛聽到兄長這般夸自己,雖然嘴里謙虛,可是那咧到耳邊的嘴角卻是清晰表達他的內心。
馮永轉過身,對許勛說道,“現在隴右也算是勉強安穩下來,你以后就不用再這般來回辛苦。接下來你可有什么打算?”
許勛一愣。
李遺反應快,從后面踢了他一腳。
許勛終于明白過來,他心頭狂跳:自己這是……要繼趙二郎李大郎幾人之后,正式成為興漢會的核心了?
興漢會出任實權之位的人,皆是最早跟隨兄長的幾人。
畢竟以大伙的年紀,都還是處于混資歷階段。
除了兄長這里,基本沒人有機會出頭。
許勛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小弟聽兄長安排。”
馮永微微一笑,也不賣關子:
“我這里有兩條路,第一是丞相打算把越巂改成內郡,越巂太守孟琰準備調到漢中,入丞相府,子實(王訓)遷太守。”
“這空出來的郡丞之位,丞相問我可有想要舉薦之人。”
這就是官二代與學堂出來的學生的差別待遇了。
學堂學生以張遠最為優秀,如今正在講武堂學習,出后來能當個實習校尉,那就算是起步最高。
這還是在馮永的特意關懷下才能有這等成就。
而許勛作為官二代,積攢了些功勞,直接就是郡丞起步。
許勛臉色一喜,咽了咽口水,強忍住沖動,看向馮永,“不知第二條是什么?”
“第二條,現在護羌校尉府中,參謀部的那些學生,現在都在講武堂,有些后勤之事,過于繁瑣,我想再找個人幫忙管起來。”
“你這幾年幫隴右軍中運糧,也有不少的經驗,想來應該可以很快上手。”
“當然,如果你這兩條都不喜歡,我還可以向丞相或者皇上舉薦……”
馮永話還沒說完,許勛直接就打斷了他的話:“兄長,小弟選第二條,到護羌校尉府任職。”
郡丞現在看起來是不錯,但別忘了,護羌校尉府名義上可是管著隴右、關中、涼州所有胡人之事。
以后的前途不知比郡丞大了多少倍!
至于丞相府上,楊儀、魏延、蔣琬等人,不但比自己年長,而且資歷不知比自己大多少。
以自己現在這年紀和資本,又沒有李文軒這等資本。
去了那里最多不過是端茶倒水,得熬多少年才能出頭?
護羌校尉府自然是比不過丞相府,但兄長才多大?
而且只要眼不瞎,都可以看到丞相對兄長的器重,所以兄長的未來,就算是比丞相差,那也未必差多少!
現在有這個好機會,不趕緊抱緊大腿,那不是傻么?
至于向皇上舉薦,那就更沒必要了。
自家大人,現在已經是大長秋丞,乃是中宮信任之人,自己還擠進去做什么?
許勛能這么快就做出選擇,讓馮永微微有些意外。
他贊許地看了一眼許勛:“好,到了武都,我就馬上派人去漢中向丞相請示。”
此話不出,不但是許勛,就連李遺都有些意外:“兄長反正都是要到漢中,何不到那時再一起向丞相提起?”
馮永深深地看了一眼關中方向,有些意味深長地對著兩人說道:“就怕來不及。”
什么來不及?
兩人有些不明所以地對視一眼,正待再問,只見前去探路的雙騎正好飛馳回來。
“報君侯,前方路并無塌壞!”
“好。上馬趕路!”
馮永一揮馬鞭,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