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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86章 準備

  武都郡的郡治不在武都縣,而是在下辯縣。

  因為下辯有武都最大的山谷平原,同時秦嶺余脈流下來的各條河流又帶來了充沛的水量,乃是隴右小糧倉之稱。

  所以它是武都最主要的產糧區和人口聚集區。

  有多主要呢?

  控制了這里,就相當于控制了武都。

  這個和整個隴右很是類似。

  隴右地域別看著不小,但實際上,主要的產糧區都是集中在天水一郡。

  控制了天水郡,就相當于控制了一大半的隴右。

  天水周圍幾郡,都是以護衛的作用,保護天水郡這個核心不被侵擾。

  當然,因為耕種工具和耕種水平的提高,平襄往北到祖厲這一片,也可以作為屯墾區。

  這也是馮永為什么把護羌校尉府的治所定在平襄的原因。

  除了方便向東支援隴山關口,向西威逼涼州,向南可以受到隴右都督府的支援,同時還方便屯墾,減輕糧食運輸壓力。

  但這一片屯墾區,目前只能維持護羌校尉府日常所用。

  到了戰時,所需糧草激增,還是得依靠后方。

  雖然干糧已經在軍中大量推廣,雖然東風快遞有著比這個時代更高的運輸效率。

  但再怎么改變,也改變不了時代的限制。

  如果說別人千里運糧,十分能到一分,東風快遞也只不過是把一分提高到三四分。

  所以這兩年來,運糧壓力一直存在。

  隴右盡早實現自足,是一項很重要的工作。

  武都郡連接著隴右與漢中,而下辯縣又是小糧倉,所以自然也是大力開墾的對象。

  不過下辯的位置有點特殊。

  西漢水不經過下辯,也就是說,下辯縣并不在漢中與隴右的交通要道上。

  倒是以武都為名的武都縣,雖然不是武都郡的郡治,但正好坐落地西漢水邊上。

  過了武都縣,剩下的路程都是沿著西漢水形成的山路,最是難行。

  所以武都縣算得上是祁山堡與漢中之間最重要的中轉站,東風快遞自然要在這里建立起倉庫。

  馮永一行人到達武都縣,沒有住進驛舍,而是住進了東風快遞的據點。

  這次的雨水,綿綿不絕,根本沒有一日天晴,大雨落完,天色仍是陰沉沉的,稀稀落落的小雨一直不斷。

  等老天歇夠了,小雨又變成了大雨。

  許勛生怕馮永再繼續強行前行,尋了個機會,拉上李遺,一齊去勸說。

  換了一身干爽衣物的馮永姿勢隨意地坐在地席上,看著窗外的雨幕,神情悠閑,矮案上的姜茶正冒著熱氣。

  看到許勛和李遺聯袂而至,馮永有些意外:

  “冒雨趕了這么遠的路,大伙都累了,文軒和元德怎么不休息?且坐,先喝點姜茶驅驅寒。”

  說著,親自給兩人各倒了一杯茶。

  如今已經到了夏末,臨近秋日,氣溫比起盛夏,已經開始下降。

  再加上遇到下雨,身上被淋濕后,還是有些寒意的。

  兩人依言跪坐到馮永對面。

  許勛臉上帶著些許的擔憂:

  “兄長,這兩年來小弟走這條路,不下十數次,對這條路知這甚詳。”

  “依小弟的經驗,在這種天氣下,再繼續往前走,山路太過泥濘難行。”

  “特別是像現在連續下雨,山上還會有山石山泥滑塌,所以小弟覺得還是等這雨停了,先派人前往查看。”

  “確定前方無事,兄長再重新啟程不遲。”

  馮永聞言,這才明白兩人來意,當下微微一笑:“元德有心了。”

  泥石流嘛,馮永自然是知道這其中的危險。

  看到馮永臉色平淡,許勛還以為馮永對自己所言不以為意,當下有些著急:

  “兄長莫要小看山路滑塌,這可是比發大水還要兇險幾分,人一遇到,斷難幸免。”

  “兄長萬金之軀,身系無數干系,還是以安全為計。”

  馮永點頭:“元德所言,我知矣。不過我亦未想著這幾日要繼續前行。”

  說到這里,他的目光看向某個方向,“元德可知,自武都去下辯,路況如何?”

  許勛聽到馮永沒有強行趕路的打算,剛松了一口氣,哪知馮永突然又提起下辯,當下就是一驚。

  “兄長欲去下辯?可從下辯去漢中,不但要多繞路,途程要遠上許多,而且更加難行。”

  前兩年曹賊入散關,走故道到河池縣,被趙老將軍擋于略陽,不得往東寸進一步,正是因為從河池縣入漢中,地勢極為險要。

  曹賊最后不得不轉而往西,欲據下辯,以圖斷北伐大軍的糧道,哪知丞相早就在下辯設下伏兵,盡殲曹賊兩萬精兵。

  若是自己這行人從武都轉下辯,還要走河池縣,再從河池縣到略陽,最后才能從略陽進入漢中。

  比起從武都縣順著西漢水直接到達略陽,少說也要多繞大半個月的路程。

  倒是一旁的李遺,心思轉動要快上一些,當下插了一句:“兄長這是有事欲往下辯?”

  馮永贊賞地看了一眼李遺,“此次過來,我確實有一事,欲與廖太守商量。”

  武都太守,正是廖化。

  聽到馮永的話,李遺和許勛對視一眼,兩人眼中盡是疑惑。

  以前從未聽說過兄長與廖化有什么太大的交往,更何況此時兄長乃是君侯,身份尊貴,又掌實權,怎么會主動去找廖化商議事情?

  馮永倒也沒有刻意隱瞞,只見他解釋道:

  “前段時間,南鄉工程隊修筑下辯與武都之間的官道時,發現了一處寶貝。”

  “我現在身為護羌校尉,除卻管轄之地,不可輕易到別處,更別說私下里去尋別郡太守。”

  “所以我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見一見廖太守,和他談一談這個事。”

  聽到馮永這個話,李遺和許勛皆是心頭一跳。

  能讓兄長說出“寶貝”二字的,那肯定就是大寶貝!

  “卻不知兄長所說的寶貝是何物?”

  “鉛礦。”

  此話一出,李遺一下子就瞪大了眼。

  許勛更是夸張,連嘴巴都合不上,竟是收不住口水,一絲晶亮從嘴角垂下……

  “哧溜”!

  許勛把口水吸了回去,然后喉嚨動了動,直接就湊到馮永面前,急切地問道:

  “兄長,下辯的那個鉛,可是用來制銅錢的鉛?有多少?”

  馮永微笑,“這世間的鉛,好像就只有那么一種吧?下辯的鉛,量很大。”

  鑄造貨幣本身就是一門極為暴利的生意。

  所謂銅錢,可不僅僅是用銅,還會摻入其他金屬。

  比如說鐵。

  只是鐵的密度比銅小,摻得鐵越多,銅錢的質量就越低,銅錢的價值也就越低。

  雖然這種方法能讓官府在短時間內掠奪到大量的財富,但這是以損害國家經濟潛力和官府公信力為代價。

  所謂造假一時爽,事后火葬場。

  官府公信力喪失,民間不愿意用法定貨幣,乃至通貨惡性膨脹,民不聊生等后果,到時候只會反噬整個國家。

  如果既想要保持銅錢的質量,又想保持暴利,以目前的鑄造水平,最好就是摻鉛。

  因為鉛的密度遠大于銅,而且鉛很柔軟,容易加工。

  只要控制好比例,那么就可以得到最大的利潤。

  可以說,在這方面,鉛的價值,僅次于銅。

  “兄長,那我們還等什么?趕快讓人去挖啊!”

  李遺同樣是呼吸急促,脫口而出地說道。

  馮永看到兩人的失態,無奈一笑。

  當年自己把銅礦告訴諸葛老妖,穩如老狗的大漢丞相都坐不住。

  李遺和許勛聽到下辯有鉛礦時,有這等反應亦不出奇。

  他搖了搖頭,然后又點了點兩人:

  “如今朝廷實行的是鹽鐵專賣,你們這是想要干什么?”

  馮永的話,如同在兩人的頭上澆了一盆冷水,讓他們一下子冷靜了下來。

  以現在大漢的情況,除非是想要造反,否則地下的這個寶貝,只能是由朝廷來挖。

  “可是兄長,這等事體,只有丞相才能作主,與武都郡太守說,只怕無甚用……”

  許勛有些遲疑地說道。

  李遺跟了馮永這么久,眼界要比許勛高上一截,被馮永提醒后,他立馬就反應過來,直接打斷了許勛的話:

  “元德此言差矣!此事稟報上去,丞相最后不還是得讓人來挖?”

  “這人手,器械,運輸等等,如何個調配法,難道單靠朝廷,就能全包了?”

  一個大礦場,就能興盛一個地方,地方上興盛了,可做的文章那就多了。

  南鄉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誰能搶先一步,誰就能占最大的便宜。

  下辯縣乃是武都郡的郡治,與郡守打好關系,那是百利而無一害,若是能結成利益關系,那就更好了。

  許勛也反應過來了,他忍不住地一合掌:

  “原來如此!反正下辯的鉛礦我們也不能染手,倒不如把這個消息告訴武都郡太守。”

  “讓他也分些功勞,這么一來,他與我們的關系自然就近了!”

  李遺再一次反駁許勛的話:

  “武都郡的廖太守,與關家的關系本來就近,兄長若是親自告知廖太守這個消息,那可就不是單單是拉近關系,以后興漢會在武都行事,和在越巂有何區別?”

  荊州失守后,關家在蜀地墻倒眾人推,大多數人躲關家有如躲瘟疫,廖化是極少數與關家有往來的例外之一。

  原因也很簡單,當年廖化是關羽的主薄。

  而且廖化出身荊州豪族,乃是蜀中荊州派人物,夷陵之戰后,他被諸葛老妖調入丞相府任參軍。

  所以在關家最困難的那幾年,廖化對關家的幫助不可謂不大。

  對于關姬來說,她一直是拿廖化當長輩看。

  馮永作為關姬的夫婿,如今有機會拉廖化一把,自然是要盡心一些。

  所以不管是從興漢會的利益方面,還是以關家女婿的身份,馮永都有必要先跟廖化通個氣。

  不然馮君侯回到府上,可能會被君侯夫人踢下床。

  許勛終于完全明白了,連連點頭:“對對對!”

  同時他在心里想著,誰不知道兄長對大嫂那是,咳,恩愛非常,怪不得以兄長要屈尊親自去尋廖太守。

  馮君侯自然不知道自家小弟心里的想法,只見他問道:

  “這兩年來,聽說下辯那里的屯墾進展不錯,拉攏了不少的氐人與羌人?”

  “回兄長,確實如此。”

  作為一名合格的管理人員,武都對于東風快遞的漢中到隴右這條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他自然要掌握武都的基本情況。

  “隴右之戰時,胡酋強端把武都和陰平的羌人和氐人糾集起來,想要響應曹賊,沒想到反而被丞相設伏擊潰。”

  “這一戰不但解決了武都和陰平的胡人,而且不少部族被遷到了下辯那里屯墾。”

  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當年諸葛老妖平南中的時候,也是這么干的。

  先故作迷云,讓對方覺得機會很大,主動把分散的部族聚集起來,然后再一次性KO。

  許勛說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竟然失笑了起來。

  “說起這個,還有一件趣聞,也不知兄長聽說過沒有。”

  “哦,說來聽聽。”

  馮永很是有興趣地說道。

  這兩年來,自己一直專注隴右與涼州的胡人之事,唯一關注與武都郡消息,正是下辯的鉛礦,至于其他消息,倒是從未留意過。

  “是這樣,原本那武都和陰平的羌人和氐人,最開始的時候是被強行遷到下辯屯墾,有些人還想著要逃走。”

  “哪知后來,發現在那里屯墾,居然能吃得上飯,比起以前活得還滋潤。這消息傳開了去,還有部族從深山出來,想要去下辯找口飯吃。”

  “現在在下辯屯墾的胡人夷人,竟是拿鞭子趕都趕不走,你說稀奇不稀奇?”

  馮永聞言,也跟著笑了起來。

  “這人啊,其實都是一樣的,活在這個世上,第一件事都是想著法子先填飽肚子,讓自己不被餓死。”

  “還要穿得暖和,不被凍死,只有活下去了,才會想到其他。”

  馮永感嘆一聲,“劉良從西平那邊傳過來消息,到了冬日里,胡人為了不被凍死,拿自己的妻女換毛料換酒,那就是常事。”

  西平郡其實就是后世的青海一帶,按馮永前世在大西北的經驗,那一片冬天里溫度基本都在零下十多度。

  再加上現在又是小冰河時期,溫度只會更低,凍死人那是常事。

  烈酒在隴右都還算是昂貴之物,在西平那里,更是稀罕。

  西平的一些胡人,為了得到一壇烈酒,別說是自己的老婆,就是自己的女兒,那也是眼也不眨地送了出去。

  被遷往下辯的胡夷,能吃得上飯,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雖說這個飯吧,有時夾著糠麩,但總比在冬日里餓死凍死強得多。

  畢竟你不能指望人人都是悲天憫人的馮郎君,為了提高胡夷兄弟的生活水平而孜孜不倦地努力奮斗。

  在大漢沙文主義的時代,大漢能喊出漢夷如一的口號,讓漢人與胡夷平安相處,以溫和的態度主動融和胡人兄弟,已經算是極大的進步。

  “下辯屯墾既然卓有成效,想來應該屯有糧食,若是有機會,我還想從廖太守手里買一批糧食,就近運往平襄。”

  蚊子肉再小,那也是肉,糧食不嫌多。

  因為治理胡人手段的改變,新設的護羌校尉府被大漢丞相當成了試驗場。

  只限定了護羌校尉府兵力上限,以及定下了每年需要上繳的賦稅,還有五年的治理時限這三件事情。

  剩下的一切,如兵力缺額,還有糧食、武器、鎧甲等,都要護羌校尉府自己想辦法。

  看起來是讓馮永放開手腳,其實根本目的就是想要為大漢以后治理周邊胡夷積累經驗,頗有點“一國兩治”和“特區”的味道。

  所以馮永要是真有辦法從廖化手里買到糧食,倒也不算是壞了規矩。

  只是許勛有些不明白:“兄長為何又突然要買糧?若是缺糧,只管與小弟說就是,如今蜀地的糧食,頗是富余。”

  “太遠了,就怕來不及。”

  這是許勛這幾日第二次聽到馮永說“來不及”這個詞,他實在是有些不明白,兄長為何會這般著急。

  這時,突有部曲來報:“稟君侯,廖太守前來拜訪!”

  這一回,連馮永臉上都有些驚異之色:“廖叔這個時候怎么會在武都?快請他進來。”

  李遺沉吟一下,推測道:“莫不成是廖太守早知兄長要經過,所以這才提前過來?”

  “很有可能!”馮永哈哈一笑,“如此一來,倒是省了一番事!”

  蜀漢之莊稼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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