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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8章 上層建筑的改變

  如今在南鄉、越巂等地,比較隆重正式的宴席仍是一人一案分食制,但平日里,不少人已經改成半分食半合食制。

  半分食是說碗筷飯菜仍是一人自用。

  半合食是說數人共用一個案桌。

  原因也很簡單。

  因為南鄉食堂就是流行這種方式。

  幾百人甚至上千人的食堂,一人安排一個案桌,那叫吃飽了撐的。

  一人一個托盤,上面放著兩三樣菜,再加一碗主食,然后幾人共用一個案桌,各吃各的,那就差不多了。

  反正南鄉越巂等地的基礎階層是驟然起來的假·良家子。

  以前都是捧著碗蹲在門口或者墻角吃飯的土鱉。

  不可能因為吃飽了飯,手頭有兩個零花錢就能搖身一變,馬上轉化成傳統士吏。

  還有就是手工業的快速發展,導致這幾個地方的生活和工作節奏不斷加快。

  趁著吃飯的時候人齊,擠著這點時間談點事情,最是正常不過。

  至于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那是什么?能下飯么?

  反正咱們土鱉沒聽說過。

  作為鱉王,馮君侯自然不能脫離群眾。

  最多也就是桌子要大一些,飯菜要豐盛一些。

  畢竟家里有女將軍,有女政治家,有女科研家,有女商業巨頭。

  馮君侯則是把她們所管轄的方方面面統合成一個整體。

  這個過程需要所有人坐在一起交流彼此的意見,最后才能互相配合。

  坐在一起吃飯的時間正好提供了這個機會。

  就比如現在,家主坐在中間,關姬和張星憶一左一右。

  “都坐吧,阿梅你也坐,不需要你服侍。”

  馮永對著阿梅吩咐道。

  阿梅應了一聲,小心地坐到關姬的下邊位置。

  一對兒女則是坐在嬰兒車里,放在馮永與關姬的之間。

  嬰兒車是親自設計,阿梅親自挑了材料,親自監工做出來的。

  車子上有專門放食物的板子,上面放了輔食,還有小塊的蒸饃。

  雙雙手里抓著一塊特意給她做的小蒸饃,已經在開啃了,蒸饃上有小小的牙印,但更多時候是在上面抹口水。

  阿蟲則是比較喜歡肉粥,不斷地張嘴“啊啊”叫著,示意關姬喂他。

  在養育孩子方面,馮永一向是主張在可以的情況下,盡量身體力行。

  一來可以培養與孩子之間的感情,二來是要樹立家風。

  司馬晉時代那些高門巨室,連走路都要別人扶著,四肢就是多余的東西,深為馮永所惡。

  看女兒啃了三口,都只能啃下被口水泡軟的那層皮,馮永舀了一勺肉粥,送到她嘴里。

  “阿郎你這些日子沒好好吃過飯,讓妾來喂就好。”

  關姬在旁邊勸說道。

  “無妨,過后又要領軍出征。”馮永搖頭,看著女兒,眼里全是溺愛,“現在有機會,能喂一次是一次,出征后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說到出征,馮永又看向張星憶,“這一回,多虧了四娘籌備上來糧食,不然大軍只怕就要延后半個月出發。”

  這一回突發情況,馮永答應趙云,校尉府先自己想法子籌備一個月的糧食,打的也是平襄各家工坊的主意。

  沒想到張星憶居然提前把事情給辦下來了,所以說不愧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么?

  張星憶正埋頭啃排骨,聽到這話,這才抬起頭來,小臉努力做出平淡的表情:

  “若是連這點事都做不好,那要秘書處來有何用?”

  口氣不錯,不過若是能先擦掉臉上的油膩就更有說服力了。

  四娘喜歡吃排骨,特別是喜歡啃排骨的脆骨。

  在沒有那么多規矩的馮府,她把脆骨咬得嘎嘎響也沒人說她。

  而關姬是個練武的,食量大,每天要吃不少肉類和禽蛋。

  紅糖裹著五花肉做成的紅燒肉是她的最愛。

  再加上馮永的嘴挑,所以馮府每天光是吃喝的支出,就不是一個小數目。

  也就是馮君侯斂財有道,這才養得起這個家。

  “那也處才行。這對四娘來說是輕松,但換了別人,那就兩說。”

  關姬一邊喂阿蟲,一邊插嘴道,“這兩年來,有了四娘,里里外外省了多少事?”

  得了正室大婦的肯定,張星憶的眼睛開始彎成了月牙。

  “那是,也就是四娘是個女兒身,若是換成須眉,這興漢會的會首,只怕就非四娘莫屬了。”

  馮永連忙接上關姬的話頭。

  本來還挺高興的張星憶聽到馮永這個話,頓時斜視他一眼:“我怎么覺得你說這個話哪里不對。”

  關姬看了一眼馮永,失笑道:“我就說吧,有事你就直接與四娘說,用得著這般拐彎抹角?四娘又不是外人,對吧?”

  最后一句,是對著張星憶說的。

  張星憶“嘁”了一聲,也不知是否認還是默認。

  馮永于是便把有人愿意出錢糧幫忙建學堂的事說了一遍。

  “這學堂乃是興漢會的根基之一,按理我們是不愿意讓外人摻和,可是那些人又算得上是我們的盟友。”

  關姬在一旁解釋道,“所以四娘覺得,此事當如何是好?”

  南鄉學堂,新華書店,印刷術,紙張等,已經為在南鄉擁有原始股份的幾家帶來了巨大的利益。

  利潤只算是零頭,名聲才是大頭。

  就算是沒有利潤,為了名聲,就算是倒貼錢大伙也愿意繼續支持下去。

  就拿馮永來說,早些年被世家大族記入黑名單,按理來說,這輩子名聲基本就毀了。

  真要倒霉一些,被寫入地方志奸人錄都有可能。

  但因為有了南鄉,上至寒門子弟,下到黔首之后,但凡有心求學問的,哪個不記著他的好?

  可以說,就算是現在大漢被魏國所滅,只要馮永沒有死在戰場上。

  無論世家對馮永是如何恨得咬牙切齒,魏國掌權者都要保他的平安。

  廣傳學問,就是這么牛逼不解釋——雖然馮永的原本目的不是這個。

  對于他來說,南鄉的那些東西,最根本的目的是為了打破世家大族的知識壟斷。

  同時也是幫他改變歷史軌跡的重要助力。

  現在有人想要伸手進來,馮永就必須要明白他們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張星憶下意識地夾起一塊脆骨,嚼得嘎嘎響,咽下去以后,這才突然笑了:

  “這是好事啊,校尉府如今沒有多余的錢糧在隴右建學堂,他們愿意幫忙,正好幫我們省了一番功夫。”

  馮永沒聽明白。

  關姬把阿蟲臉上的米粒擦掉,看了一眼張星憶:“說明白些,他們這般好心,圖個什么?”

  “自然是圖阿……兄的師門學問,或者說,是圖能快速教出學生的手段。”

  張星憶又扒了一口米飯,繼續說道:

  “我記得,當初朝廷決定復墾漢中,朝中不知有多少元老重臣稱頌陛下圣明呢,都是圖那點田地。”

  “沒辦法,那時誰家不是窮鬼?”

  馮君侯很是感嘆了一句。

  惹得關姬白了他一眼。

  張星憶“咭”地一笑,看向馮永,眼中有說不清的意味:

  “所以說呢,在這個事上,不少人家可是要謝阿兄呢。”

  “這些年來,大伙的家底就算是比不過那些百年家族,但也算是殷實,總算是能為子孫留點家業。”

  “可是這家業不是靠一個人撐起來的,想要維持下去,底下做事的人就不能少。”

  屋里都是信得過的人,張星憶說話也沒有什么顧忌:“我記得,即便是如馬家這般尊貴者,到了馬碩時,也是破落戶吧?”

  馬家雖說是伏波將軍之后,但到了馬碩這一代,已經淪落到因為家貧無力聘娶,不得不娶羌女為妻的地步。

  而馬騰則是要上山伐柴入城去賣,才能得以維持生計。

  雖然馬騰與馬超兩父子最后都算是顯貴,但家族底蘊這種東西,并不是說光是身份顯貴就足夠。

  錢糧只能算是最基本的,族中子弟的培養,人脈關系的積累等等,都不可或缺。

  這其中最重要的,則是知識和技能。

  無論是盛世還是亂世,學問都是立身之本——兵法也算是一門學問。

  家族昌盛時,學問能讓族中子弟人才輩出。

  家族沒落后,學問是家族再起的希望。

  馬家以前雖是顯貴,但根本沒有什么底蘊,因為祖上的傳承早就斷了。

  那些愿意廣開教學的大儒為什么受世人尊重,就是因為學問難求。

  傳承了數百年的世家,大多數是不會輕易把學問傳給別人。

  別人或許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但馮永卻是看得一清二楚——后世的皿煮滋油對東方紅玩的就是這一套。

  說白了就是知識壟斷,或者技術壁壘。

  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永遠安逸地趴在“蒼頭黔首”身上貪婪吸血。

  所以說,人類這幾千年來,本質根本就沒有什么變化。

  而且在這個時代,書籍都是靠手抄,書簡重量驚人,更是極大地限制了學問的傳播。

  南鄉學堂的開啟,代表著學問的傳播開始進入新時代。

  書籍可以大批量地印刷。

  知識的載體不再是笨重的書簡,而是輕便的紙張。

  這就讓馬家這種顯貴而沒有底蘊的家族,看到了迅速彌補自身家族底蘊的機會。

  同時這也是為什么興漢會那么熱衷在越巂郡建立學堂的原因之一。

  他們最開始的本意是給家族快速培養新一代管事。

  后來發現,還可以讓族中子弟在越巂學堂打下基礎,借此跳入更高一級的南鄉學堂。

  只有最優秀的學生,才能學到南鄉學堂更高深的學問。

  大漢新興的權貴,這些年來,因為各類莊園的建立,正處于財富的膨脹上升期。

  那么渴望家族的長久傳承,那就是本能。

  南鄉學堂給了他們在短時間內迅速增加底蘊的希望。

  馮永與張星憶私下里經常偷偷地商量如何干壞事,如何能更快地挖世家墻角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能跟得上張星憶的思維:“原來如此。”

  關姬看著兩人會意一笑,當下頓時就惱了:“說明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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