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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6章 抉擇

  句扶最是穩重,他提出了一個疑問:“可是按末將看來,這曹真來得也太快了。”

  “君侯才打下安定沒幾天,他就已經出現在蕭關下面。萬一是魏國偽帝授意曹真以安定為誘餌……”

  關姬搖頭:“正是因為他來得太快,所以這個解釋才合理。”

  她點了點安定東南邊的新平郡,“據胡遵所言,他在得知月支城丟失以后,就已經派人去長安救援。”

  “所以鮮于輔本意應該是來臨涇的,只是臨涇不戰而降,他只能退而守新平郡。”

  “鮮于輔得知安定失守,定然會派人通知曹真。”

  關姬說到這里,又點了點蕭關南邊的汧縣,“按石參謀的說法,曹真一開始就沒在子午谷,而是秘密集結大軍于汧縣。”

  “所以曹真知道安定失守的時間,應當是在我們進入臨涇四到五天之后。”

  “君侯這十來日,一直在安撫安定士吏,同時還要防備新平郡的鮮于輔。”

  “曹真則是趁這數日,從回中道北上。算算時日,正好都對得上。”

  關云作為季漢當年第一統帥,自有過人之處。

  在關老君侯的言傳身教之下,關姬這才得了虎女之稱。

  她在別的地方不行,但在軍事方面,卻是眼光獨到。

  這一番剝絲抽繭下來,絲絲吻合。

  既然她都這么肯定了,那么身為她的阿郎……當然是選擇相信她啦!

  于是馮君侯關心地問向石苞:

  “那條山徑,可常有人走?”

  若是常有人走,則說明為人所熟知,那么曹真就極有可能會提前防備。

  石苞連忙回答:

  “回君侯,龍池山乃是奇人所居,若是常有人走,那奇人又豈會愿意居于彼處?”

  “這倒是個好辦法。”馮永摸了摸下巴,“若是像攻打安定那樣,我們兵分兩路,關將軍你帶著大軍,守好烏氏城,然后我再帶著人……”

  “不行!”

  “君侯不可!”

  還沒等馮永說完,別說是關姬,就連張嶷等人也是異口同聲地反對。

  “絕對不行!”

  關姬面帶嚴厲之色,盯著馮永,“曹操當年慣斷人糧道,曹真早年就跟從曹操,又豈會不防備這一點?”

  “故偷襲糧道之事,可嘗試之,但絕不可寄望于此。”

  奪取安定時,阿郎可以帶兵去月支城,那是因為他帶著騎軍,同時還有游俠和胡人帶路。

  就算有事,親衛營的人也可以帶著他跑回來。

  但此次不一樣。

  此去襲擾魏軍糧道,成則可逼曹真退兵,不成則有無回之險。

  關家虎女怎么可能會讓自家郎君去冒險?

  說實在的,對于此戰,誰也不敢說有十足把握。

  前頭有曹真優勢兵不說,安定后方還有鮮于輔大軍虎視眈眈。

  而安定新降之軍,降服之日尚短,人心不穩。

  若是局勢安穩還好說,只要稍有不對,再次嘩變也是很簡單的事。

  所謂內憂外患,不外如是。

  雖然相隔千里,但當年錦城的張家文和關家武,都有著一個共同的觀點:

  校尉府的大軍可以丟在安定,但馮君侯絕不能落入賊人之手。

  “君侯即便是什么也不做,只要安坐主帥之位,無論出現什么樣的情況,底下的人就會有主心骨。”

  關姬瞪向馮永,“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勝。兵行險招,本就是不得已而為之。以堂堂正正之師敗敵,方是正道。”

  “我校尉府,有甲騎,有陌刀,有重弩,更有天下僅見的精兵,君侯一呼,胡騎影從。”

  “即便不能退敵,亦可自保。何時要到了君侯親自涉險的地步?君侯養兵千日,用兵正當其時。”

  正是因為手頭有這么多精兵強將,關姬這才有信心,即便此戰敗了,她亦能帶著自家男人逃回隴右。

  馮君侯被自家婆娘在眾將面前落了好大的面子,當下臉上就是有些掛不住,強自辯解道:

  “兩軍對決,有關將軍你就足矣!且此次大戰事關重大,軍中各將,皆需配合組八陣圖,不得離開。”

  “唯有暗夜營與親衛營,可全部抽調。不由我前往,當由誰任之?”

  關姬懶得理這個男人,她的目光掃過下邊,目光落到一個人身上:

  “霍紹先,汝敢任否?”

  霍弋自入護羌校尉府后,先是被下放到陌刀隊任見習校尉,轉正后又被派到工程營,騎軍營等,基本校尉府的所有營隊都轉了一圈。

  此次出來,他要協調胡騎義從軍和后勤。

  反正就是一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

  沒辦法,霍弋是皇宮里出來的,自然是張小娘子的堅定支持者。

  而校尉府軍中事務的實際掌管者是關大婦。

  霍戈想要像趙廣張嶷等人那樣,固定領有一營,除非馮永親自出面。

  只是關姬管軍事,張星憶管政事,這是一種默契。

  馮永也不好打破這個平衡。

  當然,他真想要打破,也不是不可以。

  但那就是明顯在偏袒小四……

  后果嘛,可能會比較嚴重,比如說馮家大婦會炸毛。

  霍弋也知道自己的尷尬位置,但他倒是不著急,因為他還年輕。

  至少比起興漢會里的大多數人,他的起步已經很高了。

  再加上校尉府里的事物都是外頭學不到的學問,正好能讓他沉下心來多多學習。

  只要有了校尉府里的經歷,以后就算是出了校尉府,那也已經有了足夠的資歷和學識。

  所以在此次軍議上,他也和石苞一樣,悄悄地尋了一個角落,準備聆聽各位前輩大佬的發言。

  沒曾想,關將軍竟是點了他的名。

  霍戈下意識地就是站出來,立正道:“末將定不辱命!”

  然后這才意識到不對:我終于可以單獨領一軍上陣了?

  一念至此,霍戈心頭就是激動起來。

  雖然只是暫時的,但那也是單獨領軍啊!

  他怎么也沒想到,關姬會把這等重要的事情交付給他。

  霍戈身為大漢皇室的鐵桿,又是年青郎君,正值熱血年紀,自然是不甘寂寞的。

  大漢興復在即,男兒自當建功立業!

  以前是沒機會,現在機會終于來了,又豈會錯過?

  至于危不危險……就現在這種情況,正面與優勢兵力的曹賊相爭,難道就不危險了?

  “好!”

  關姬看向馮永,“君侯,派出去的偏師,不知如何安排較為妥當?”

  馮君侯在不知不覺間,就被自家婆娘奪了軍議的主導權。

  而且看起來,這婆娘在未來的大戰中,準備是要自己當個吉祥物。

  再想起自己授予她的帥劍還沒收回來,看樣子目前是收不回來了。

  想到這里,馮君侯不禁就是嘖了一下:

  “暗夜營善于潛入偷襲,此去正好發揮長處,再加上親衛二營,還有無當營,營中多有善走山路,也可以抽調一部分。”

  暗夜營是馮永按后世的特種作戰科目訓練出來的營隊,潛入偷襲殺人放火擾亂后方大搞破壞,那是相當拿手。

  這一回肯定是要派出去的。

  關姬點頭,“君侯的安排,甚是周全。”

  然后她看向句扶:“句將軍,到時煩請你安排一下。”

  “諾。”

  句扶連忙抱拳道。

  關姬再看向石苞:“石參謀,霍將軍領軍前去襲擾曹賊糧道,到時還需你帶路。”

  “諾!”

  石苞連忙應下。

  關姬看向剩下的諸人,眼神凌厲:

  “此戰,關系到我校尉府大軍的存亡,同時也是大漢收復關中的重要一步,還請諸位一齊努力!”

  眾人哄然答應。

  唯有石苞,看著正有些意興闌珊地坐在帥位上的馮君侯,暗暗咋舌。

  他從未見過這等事情。

  部下將軍竟然可以越過主帥發號施令,而且看起來,其他人還覺得理所當然的樣子。

  這當真是奇事!

  待商議完所有事情,作為主帥的馮永這才重新開口:

  “大伙也不用太過緊張。曹真雖說暫時斷了我們的后路,但他同時也要面對隴右與我們的夾擊。”

  “同時漢中的丞相肯定也會想法子出兵,逼曹真退兵。”

  “現在我們最重要的,就是要咬牙挺住曹真與鮮于輔的夾擊,只待時日一長,曹真肯定會比我們先受不了。”

  鮮于輔到時候肯定會呼應曹真的行動,南北夾擊自己。

  而自己的兵力本就比曹真劣勢,肯定不能再分兵。

  所以南邊主要還是要靠胡騎義從軍,還有新降的魏軍。

  魏國大司馬曹真親領大軍,兵臨蕭關下,直接截斷了安定與隴右的聯系,這個消息瞞不住,而且馮永也沒想著瞞。

  校尉府內部開完軍議,馮永便進入臨涇城,與胡遵秘密交談了一次,內容不為外人所知。

  在交談過后,馮永便領著大軍返北,準備與曹真相爭。

  而胡遵,則開始接手安定南邊的防守。

  城頭變幻大王旗,安定的局勢變化太快,快得讓人有些根本沒有辦法反應過來。

  原涇陽守將胡守將才過了幾天的安生日子,又不得不再次開始奔波起來。

  “將軍,你叫我?”

  胡守將面色發紅,一開口就是一股酒味噴出來。

  站在城頭看著南邊的胡遵微微皺眉:“大白天的,你喝酒了?”

  胡守將苦笑:“都是舊人情,不得不赴宴。”

  胡遵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頗有些諷刺地問道:“他們又打算做什么?”

  胡守將臉上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都是些敘舊的話……”

  “敘什么舊?魏國的舊日恩情?”

  胡遵嘴角的輕蔑之色退去,臉上再看不出什么表情,語氣淡然地問了一句。

  胡守將臉色頓時變得有些蒼白,吶吶道:“將軍,你知道,有些事情,我是由不得自己……”

  胡遵輕嘆了一口氣,“我知道,就連我,有時候,亦是由不得自己。”

  胡守將看到胡遵這般說,心頭一動,試探著問道:

  “將軍,你覺得,此次情況究竟會如何?”

  “這是你想問的?還是他們要問的?”

  胡遵反問了一句。

  胡守將不能言。

  胡遵也不為難他,徑自遞給他一張紙:“臨涇的牢房有些太過空蕩了,你按著這個名單,把這些人送到牢里去。”

  胡守將有些不明所以地接過來,當他看清上面的名字時,臉色終于變得全白了。

  因為方才請他喝酒的人,幾乎都在這上面。

  上頭甚至還有一部分是胡氏一族的人。

  “將軍,這,這是何意?”

  胡守將拿著紙的手有些哆嗦,他只覺得這薄薄的一張紙有千斤重,讓他差點拿不住。

  “你只管按我的吩咐去做就行。”

  胡遵也不解釋,“放心,該明白的,都會明白。還有,若是有人想主動進去,你盡管把他關進去就是。”

  主動入牢中?

  胡守將更加不明白了。

  這世間還有這種人?

  魏國將軍夏侯霸在與馮永交談之后,本來已經可以有限度地在一個小院子活動。

  哪知這事一出來,又再被投入了牢中。

  然后他就看到一批人隨了自己的后塵,被士卒押送入牢中。

  “這是何意?”

  當夏侯霸看到胡遵提著一個食盒進來時,不禁奇怪地問道。

  “不過是些欲叛漢歸魏的人家罷了。”

  胡遵嗤笑一聲,“馮君侯領軍前來,他們表面愿意歸順大漢,現在聽說魏軍勢大,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密謀重歸魏國。”

  “這等時候,自然是要他們先拘起來,也免得壞了事。”

  胡遵一邊說著,一邊幫忙擺好食物,“夏侯將軍,馮君侯臨走前,特意交待了我,要好好照顧好將軍。”

  “只是眼下這個時候,不得不讓將軍受些委屈,還請莫怪。”

  夏侯霸倒是不介意:“戰敗被俘之人,不丟性命,已是萬幸,何來委屈之說?”

  然后他看向胡遵:“胡將軍當日不得已降了馮永,乃是身不由己。如今大司馬領大軍前來,馮永勢窮,必不能守。”

  “將軍何不重歸大魏,將功補過,某可在大司馬面前做擔保人,如何?”

  胡遵臉上現在苦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牢房里頭:“夏侯將軍的意思是讓我像那些人一般?”

  “某好歹也是世家子,總是要些臉面。降過一次,已為人所笑,若是降而復叛,天下人又如何看某?”

  夏侯霸輕嘆一聲,知其心意已決,便不再勸。

  “聞夏侯將軍之言,看來是不看好馮君侯能守住安定?”

  胡遵又問了一句。

  “馮永就是再善戰,他有性命逃回隴右就算不錯了。”

  夏侯霸搖頭,“單單是應付北邊的大司馬,只怕他就力有不及,更何況南邊的鮮于將軍,也算是位老將。”

  他看向胡遵:“胡將軍覺得自己能擋住鮮于將軍幾日?”

  胡遵面容慘然:“無論幾日,某也已決意死守,再無生還之念。”

  臨涇是安定的郡治,城高池深,再加上馮君侯留下的胡騎義從軍,兵力倒是充足。

  按常理,守上一個月不是問題。

  關鍵是守城士卒當中的降兵,人心不穩。

  所以究竟能守多久,胡遵心里壓根沒底。

  說到這里,胡遵招了招手,胡守將便從外頭進來。

  “這位是某的族人,萬一臨涇城破,刀劍無眼,再加上夏侯將軍身上有傷,行動不便,到時就由他護著夏侯將軍前去魏軍營中。”

  夏侯拱了拱手:“謝過胡將軍。”

  胡遵擺擺手,再一次指了指牢房里頭:“里頭的人,有些還是某的族人,下狠手某是做不到了。”

  “萬一真有城破的時候,只怕這城里的胡氏一族難逃一劫,到時還請夏侯將軍代為說明,放過這牢里的人。”

  夏侯霸深深地看了一眼胡遵,點了點頭:“某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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