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被趕出漢中,意味著大漢不僅在這一場大戰中沒有失去一寸土疆土,反是擴展了邊境。
時隔三年后,大漢再次對曹賊取得了大勝。
這一回,大漢的底氣比起上一回要足得多,朝廷竟是破例開了一個月的酒禁。
這是自新帝登基以來的第一次,甚至可以說是季漢開國以來的第一次。
阿斗在行宮里大宴群臣,君臣同慶。
若不是東風快遞早就有準備,從南中與錦城那邊緊急調了一批酒過來應急,只怕這宴會,連酒都沒幾壇。
宴席過后,朝廷論功行賞,自然是以護羌校尉府賞賜最重。
校尉府將士,賞賜各有差。
特別是趙廣,不但如愿以償恢復了將軍號,比起以前丟掉的那個更加威風:驍騎將軍。
而且還得封關內侯。
這個封賞一出,不說別人,就連馮永都覺得有些過重。
封將軍號可以理解,但晉關內侯,卻是有些濫賞之嫌。
“你如今好歹也是朝中重臣,又是天下名將,更別說誰不知那趙二郎最是聽你的話?”
“這濫賞不濫賞,只要你提一句,誰還敢不當一回事不成?”
連續數日的宴席,大漢丞相都算得上是宴席的主角之一。
所以酒喝得不少。
此時的他,臉上有些疲倦之色,靠在太師椅的椅背上,閉目養神。
聽到馮永提出的疑問,也懶得睜開眼看他,沒好氣地說道。
“啊,我提出來?不太好吧?”
馮永有些遲疑道,“再說了,我自己的賞賜還沒下來呢”
諸將士的獎賞都已經落定,唯有馮永,暫時還沒有音訊。
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這一回,馮君侯的功勞委實是有些大。
丞相這才回到南鄭沒多久,再加上這些日子又不得空閑,怕是還沒想好要怎么賞馮君侯。
馮君侯心里尋思著,若是我提出來,趙廣的封賞太重,那我還沒下來的封賞連跟著被砍一刀怎么辦?
大漢丞相聽到馮君侯這話,終于睜開了眼,怒其不爭地看著他:
“所以你有話就不能好好?非要拿趙二郎來做妖?”
馮君侯被丞相看破了自己的心思,不由地有些訕訕:
“我這不是擔心隴右那邊么?這封賞早一日下來,我也好早一日回去。聽說趙老將軍的身體不太好,去年冬日里患了兩次風寒”
雖說是借口,但馮永擔心趙云的身體也是真的。
年老體弱,就容易得病。
趙老爺子本是常年練武,身體的底子應當說不錯。
再加上身為將軍,起居條件也不會差。
但在這等情況下,居然還會得風寒,只能說明,他的身體已經開始衰弱了。
在此次漢魏大戰中,若自己是隴右都督,在得知蕭關大捷,同時西平那邊大局已定的情況下。
肯定是趁他病,要他命,帶著王平和柳隱翻過隴山去汧縣那里看看。
有便宜就占,沒便宜也要嚇嚇那幫從蕭關跑回來的殘兵敗將。
萬一曹真被嚇破了膽,棄城而逃呢?
雖說概率不大,但總還有那么點點希望的嘛。
戰陣上的事,誰能說得清?
但趙云因為身體原因,只能是坐守冀城,以穩為主。
“你也知道子龍身體不好?”諸葛亮提起這事,臉上也是有些憂慮,“那你還說趙家二郎的封賞太過?”
馮永一怔,心里隱隱感覺有些不對。
“丞相的意思是”
諸葛亮不答,卻是問起了另外一事:
“涼州四郡那邊如何了?你布置了那么久,是否可以收尾了?”
“差不多了吧,”馮永點頭,“不過蕭關一戰后,校尉府的將士傷亡不小,只怕一時半會顧不上涼州那邊。”
“隴右又不是只有一個校尉府,不還有一個都督府?”
諸葛亮“嘖”了一聲,“再說了,你校尉府這一次出了那么大的風頭,這收復涼州的功勞,且就讓給都督府吧。”
按理說,校尉府主要負責經營涼州,都督府是隨時東進關中。
如今陰差陽錯,馮永先把關中魏軍給干翻了。
在確定關中魏軍再也無力威脅隴右之后,涼州那就是被煮爛在鍋里的肉,想什么時候下筷就什么時候下筷。
很明顯,大漢丞相心里很著急,想著要快點吃下去。
“哦,那個我無所謂。”馮永點頭,大方地說道,“反正都是為大漢出力。”
護羌校尉府沒有個一到兩年時間,根本沒辦法恢復巔峰戰力,本來就沒有余力再去出兵涼州。
所以大漢若是真要在今年對涼州有想法,隴右都督府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到時還得要你校尉府那邊幫忙,畢竟涼州那邊的布置,都是經校尉府的手。”
諸葛亮提醒道。
“沒問題。雖然現在校尉府的將士沒辦法出征,但派點人手還是可以的。”
錦上添花的事,多做點沒啥壞處。
諸葛亮贊許點頭:“倒是比以前有格局了,這樣的話,把涼州放到你手里,也可以放心。”
聽到丞相的稱贊,馮君侯嘿嘿一笑,然后突然覺得不對:“涼州?”
“是啊,涼州。”諸葛亮嘆氣道,“這涼州重歸大漢之后,總得有個刺史吧?子龍身體不好,到時要回漢中休養。”
“到時最適合這個位置的,除了你,別無他人。”
所以這涼州收復之戰極有可能就是送給趙老爺子完美收官之戰?
馮永瞬間就明白過來了。
趙云要退居二線了,準備讓出位置,所以給趙廣的封賞帶了一部分補償性質。
不過馮永聽出了丞相話里更深一層意思,即便他久經風浪,亦是被震得心頭怦怦直跳。
“丞相,我記得,涼州刺史不是早就有了?”
如果沒記錯的話,魏老匹夫當年可是遙領涼州刺史的。
“我大漢不是吳人剛誓盟不久么?天下這么多州,并州冀州幽州的,到時再給他換一個就是。”
諸葛亮淡淡地說道。
實領和遙領能是一回事?
“那吳將軍呢?”
馮永嘴里所說的吳將軍,就是吳懿。
隴右之戰后,在馮永的設想里,隴右都督共有三個人選。
一個是趙云,一個是魏延,還有一個就是吳懿。
不管怎么看,吳懿也比自己更有可能。
畢竟有外戚身份加成,而且又是東州派的幾個代表人物之一,資歷也不是馮永這等后進之輩所能比的。
“吳將軍啊,確實是個合適人選。”諸葛亮點頭,“只是現在帝后皆在漢中,錦城那邊,總是要留個信得過的人看著。”
“哦,這倒是。”
馮永想起李平以中都護身份署錦城那邊的丞相府諸事,想來不可能讓他再染兵權。
所以吳懿領軍守錦城,還當真離不開。
私下里兩個人,大漢丞相又有心培養馮永,所以把話講得明白一些。
“更何況,原本留守錦城丞相府的張君嗣,在兩個月前病逝,蔣公琰現在才剛剛接手留府長史,只怕壓不住那李正方,所以吳將軍就更不能離開錦城。”
張君嗣就是張裔,乃是錦城丞相府的留府長史。
丞相進駐漢中后,就是由他代行相府政務,深得丞相所重。
“張長史去了?”
馮永驟聞這個消息,就是吃了一驚。
他與張裔并不相熟,而且這幾個月來他的注意力都是放在曹賊身上。
再加上現在帝后皆在漢中,錦城那邊處于大后方,又一直無事,所以倒是少有留意。
“三年前張君嗣來漢中與我相見,就曾對吾說,他任這丞相長史一職,晝夜接賓,不得寧息,經常疲倦欲死。”
諸葛亮臉上露出有些哀傷的神情,“當時我只道他是說笑,沒曾想竟是讓他積勞成疾”
“還是李德昂李恢看得開啊,察覺到身體不對,便力辭庲降都督一職,跑到漢中專心調養。”
“前些日子吾經過南鄉,看他氣色比以前好了不少。”
諸葛亮說起這些老臣,便有些收不住話題:
“張君嗣一去,我就想起子龍也曾來信,言及自己身體,說是有些不如從前。”
“故我便想著讓他也學一學李德昂,到南鄉那邊養養身子。”
馮永一聽,心頭先是一動,然后臉色再一喜:
“若是趙老將軍愿意到南鄉調養身子,永自是掃榻以待!”
到時候哄得老爺子開心了,讓他去講武堂那里講講往事,隨便掏一點真貨出來,也夠那幫學生軍學的了。
諸葛亮豈會不知馮永打著什么主意,。
前些日子他經過南鄉,還特意去見了李恢,知其現在在干什么勾當。
“子龍是去那邊休養,可不是去給你教學生的。”
大漢丞相提醒道,“若是你敢讓他累著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明白我明白,”馮永點頭,“只是這人老了,總是愛回憶往事,到時候我派幾個學生去服侍老將軍,陪他說說話,總可以吧?”
“那也要看他愿不愿意說。”
這有啥不愿意的?
馮永不以為意地想道,又不是讓他教我的學生們趙家槍法。
再說了,我教給趙廣的東西還少嗎?
我不過是讓老爺子講一講往事,有啥不能說的?
大漢軍中第一人啊,想想就讓人興奮。
“算了,這是你與子龍之間的事,我也不多說,還是說回正事。”
諸葛亮敲了敲案幾。
“正事?啥正事?”
馮君侯現在滿腦子想著如何安排趙大將軍,隨口回了一句。
惹得大漢丞相頓時怒目以視。
“哦,哦,對對,我忘了,正事。這涼州刺史”
馮君侯連忙補救,然后想了想,好像確實沒有其他合適人選了。
但他仍有最后一個顧慮:“丞相,我怕的是,我的年紀太淺”
“怕什么?軍中講的是軍功,講的不是誰年長!”
諸葛亮對馮君侯這等落后思想批判了一番:
“當年高祖皇帝筑高臺拜淮陰侯為大將時,淮陰侯也不過二十有六。”
“你比不過淮陰侯,三軍統帥做不得,難道連個刺史也做不得?”
大概是覺得這小子推三阻四的,丞相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你要真覺得自己做不來,那我亦不勉強,換個人來就是”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馮君侯哪有不應之理?
但見他連忙點頭,如小雞啄米:“別介啊丞相,我做得,我做得!”
“真做得?不勉強?”
“不勉強,不勉強!”
馮永連忙又搖頭。
大漢攏共就兩州,丞相領益州牧,現在讓自己做涼州刺史,意味著什么,已經不言而喻。
“這涼州刺史不比他處,乃是用兵之地,總得給你名號,你這次立下的功勞已經夠大了,不如就領個平西將軍吧”
只聽得丞相又開口道。
還有?
馮君侯身子晃了晃,砸下來的驚喜已經把他砸得眼冒金星。
趙廣的驍騎將軍聽起來很牛逼,但也只不過是個雜號將軍。
但這平西將軍不一樣,聽起來可能沒那么牛逼,卻是個重號將軍,位列上卿!
只見馮土鱉咧嘴傻笑,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媽的,這換了后世,怎么著肩上也要扛光板再加一顆金星吧?
不行,回去老子就讓李慕做套軍服!
“做了涼州刺史,當上平西將軍,那這爵位”
大漢丞相說到這里,頓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馮君侯。
還有嗎?
馮君侯抹了抹嘴角流出的口水,瞪大了眼。
“就暫時不動了。”
好吧,不動就不動。
當個亭侯挺好 “爵位雖說暫時不動,但你府上可以抬三位媵妾”
今天丞相說話轉折過多,馮君侯一個不防,就是猛然咳嗽起來。
“知道你疼你府上的那些妻妾,但也不至于這么激動吧?”
諸葛亮看著馮君侯那沒出息的樣子,眼中露出鄙夷之色。
我這叫激動?
也不對,沒錯,我確實很激動。
可是我這種激動和你所想的激動不一樣!
要是關姬知道自己拼死拼活賺來的軍功,最后便宜了府上的妾室也不算是便宜妾室,準確地說是便宜了自己 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
到時不知道馮家大婦會不會有燒了馮府的念頭?
畢竟媵妾不同于普通的妻妾。
規格最高的媵妾是親姐妹同嫁,姐為妻,妹為媵妾。
中等的則是同宗族姐妹同嫁,最低的則是侍女陪嫁。
媵妾的地位要比妾高很多,有正式的身份,可以出席正式的宴會等等。
說白了,媵妾就是后備正室。
萬一正室出了什么事,媵妾就是法定的正室候選人。
這種制度,從戰國到現在,在貴族階層都非常流行。
史上赫赫有名的羋月,最初就是以媵妾的身份與姐姐一齊嫁入秦國。
若是這一回,朝廷允許馮府抬舉媵妾,那就算是正式公開承認自己那兩位妾室的地位。
不過也難怪。
李慕不說,單單是這些年來抑制糧價,同時又往前方調運各類物資,其功勞就足以比得上軍功。
至于阿梅,醫學院里頭的醫學寶典,紡車,弩車,拋石車等等。
哪一樣沒有她的功勞?
但位置有三個呢 馮君侯突然小小地遐想了一下。
“還有你的嫡長子”
這大概就是封妻蔭子吧,不過馮君侯已經不在意了。
他在發愁回去怎么跟關姬交代:這馮府的妾室只有兩個,怎么朝廷給了三個位置呢?
總不能是張小四的吧?
可是張小四也不可能當妾啊!
想著想著,他自己也迷糊起來。
丞相看此人突然心不在焉起來,似乎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當下也懶得再說,揮了揮手,就欲把他趕出去。
哪知待馮永走到門口,丞相突然又想起一事:
“對了,那劉良在此次大戰中,也算是出了大力,我本欲想將他調回漢中,但他卻說大丈夫當為國事,要繼續留在西海那邊。”
“你與他那點恩怨,就讓它過去,以后不得再為難他。”
馮君侯聽到丞相提起劉良,臉上也是露出古怪的神情:
“咳,劉從事啊,確實是大丈夫,要不然,朝廷這抬舉媵妾的恩典,就讓給他如何?”
“你過來,吾給你看樣東西”
馮君侯哪敢多留,趁著丞相給他加上祝福前,一溜煙地跑了。
跑到外頭,又想起那劉良,馮君侯不禁又是感嘆一聲:“誰言劉良不丈夫?”
劉良就是劉琰之子,先前欲與馮君侯爭張家小娘子。
后來吧,被半流放到南中喂蚊子。
隴右之戰后,劉琰與丞相搞了個交易,終于把劉良撈到隴右。
哪知馮君侯又陰魂不散地在隴右當了個護羌校尉。
也幸好他老子的交易,趙老將軍又作了保,馮君侯這才表明態度恩怨一筆勾銷。
估計是在南中吃過了苦頭,他居然愿意到剛平定的西平等郡,與那些胡人部族打交道。
一邊教化胡人,一邊和胡人交易,給隴右送來牛羊馬匹等物。
當然,這是不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在前幾個月,馮永被曹真截斷歸路的消息滿天飛,隴右人心惶惶的時候,這位劉從事在短短一個月內,一口氣娶了五房妾室。
多娶妻妾在這個時代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稀罕的是,這位本來有著光明未來的劉家漢子,娶的全是胡女!
西平湟水那邊本就是胡人叛亂頻發之地。
但劉漢子娶了五個湟水河谷胡人大部族的女子后,魏人想要仿舊年之事,拉湟水河谷的胡人一齊起事,卻是被胡人頭人砍了使者腦袋:
“入你阿母的,老子與漢人是寄幾人,怎么可能和你們這些魏人作亂?”
前有馮君侯恩惠布施,后有劉漢子以身布施。
魏人勾結豪族在湟水河谷作亂這個事,竟是沒有得到多少胡人的響應。
最后一邊是大漢官吏堅守待援,一邊是劉渾領著精騎,在沒有胡人阻攔的情況下,輕易進入湟水河谷,平定叛亂。
所以說,誰說劉良不是大丈夫?
這年頭,可不是誰都有劉良等勇氣,敢以身飼胡女。
反正以馮君侯這等怕自家婆娘的膽量,他自認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