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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43章 改制

  張星憶被馮君侯這么出其不意之下,身子登時就是發軟,但見她咬了咬嘴唇,臉上似笑非笑:

  “到底是當上刺史的人,膽氣壯了不少,居然連皇后的親妹都敢欺凌了……”

  “怕啥?”馮君侯一不做二不休,一招猴子偷桃,“是皇后的親妹,更是我的情妹……”

  “別鬧!真挑起火來,這車里的……”

  張星憶細細地呻吟一聲,死命捉住他的手,不讓他作怪,嗔道,“再說了,外頭還有那么多你的學生!”

  “車震得這般厲害,他們能聽到啥?”

  車夫和護衛在車子周圍的都是女侍衛,從南鄉里頭帶出來的學生在后頭還遠著呢。

  張星憶縮在他的懷里,吃吃地笑著:“果真好膽色呢!以前怎么沒見你這么大膽?”

  馮永嘿嘿一笑:“這不是回漢中見過老夫人了么?”

  其實在馮永眼里,自己與張星憶的事,最大的障礙從來就不是什么規矩禮教。

  因為規矩從來就不是用來約束權勢的。

  最省事的辦法,就是張星憶直接換個名,以另一個身份出現。

  至于原來的張家小娘子去哪了……就你屁話多!

  人家張府高門貴第的,深閨里的小娘子去哪了……你有個鳥資格問?

  更兼馮鬼王在大漢年輕一代里,只手遮天說不上,但帶頭大哥那是名副其實。

  到現在還敢對張家小娘子還念念不忘的家伙,是因為紅糖不夠甜嗎?

  還是美酒不好喝?

  亦或者毛料不夠暖和?

  錦鍛不好看?

  都不喜歡?

  孟婆湯喝不喝?

  來,喝一口,就一口!

  唯一有點資本噴馮鬼王的,也就是那些世家。

  但不是馮鬼王自吹,現在的蜀地世家,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再說了,就這點男女破事,能把他噴成什么樣?

  除了說馮鬼王傷風敗俗,不守禮節,還能如何?

  馮鬼王這些年壞掉的規矩還少嗎?

  南鄉女子當家,成群出來上工,最初被噴成什么樣?

  群魔亂舞,惡鬼出世,現在不照樣真香?

  更何況高門大戶里頭,哪家沒有齷齪事?

  時代不同啦,大漢的話語權已經不是單單掌握在世家手里。

  對噴誰怕誰?

  所以說馮永是自己知道自家事,張小四的事情,關鍵還是在關姬和張夏侯氏兩人身上。

  不過經過這幾年張星憶的努力,她已經算是潛移默化地融入了馮府。

  特別關姬自生了孩子,比起以前要大度很多。

  馮家大婦在后院里從不見外,常對張星憶吆來喝去,急了還會伸手教訓。

  詭異的是,也不知是從什么時候起,關姬居然按馮府的規矩給張星憶發例錢。

  雖說對張星憶這種富婆來說沒幾個錢,但每次她都要美滋滋地收藏起來。

  這就是一種暗示的承認。

  所以這個事情的最后一關,就是張夏侯氏,同時也是馮君侯最怕的一關,又是最沒有把握的一關。

  幸好天降個夏侯工具人……咳,夏侯伯父。

  “怨不得是鬼王呢,鬼精鬼精!果真是沒有叫錯的名號!”

  張星憶咬了他一口,恨恨地說道,“以前送到嘴邊都不吃,現在著急了?想得倒是美!手快拿開,我要說正事!”

  “啥正事?”

  被張星憶一口揭穿的馮君侯訕訕地問道,手卻是不肯收回來。

  “我且問你,這一回你帶這么多學生,是打算要做什么去?”

  張星憶奈何對方不得,只得任由他去了,但正事還是要說的。

  馮永的手微微一頓:“多嗎?”

  “不多?南鄉學堂今年準備出來的學生都被你拉空了,一個也沒給別人留,還不多?”

  張星憶“嘁”了一聲,“誰都知道你又在謀劃著什么事情,就是想不明白你打算做什么。”

  馮鬼王經蕭關一戰,威望已經達到了目前人生的頂峰,一舉一動皆有人留意。

  這一回,他帶走了南鄉學堂準備畢業的所有學生,對有心人來說,算是一個不大不小但值得注意的事情。

  “哦,這樣啊,校尉府剛成立的時候,我不是與丞相約好嗎,以五年為期,只要定居五年的胡人,到時候就正式編戶。”

  “這一旦正式編戶了,這亭長鄉長啥的,不得用自己人?總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交給那些什么鄉老……”

  話還沒說完,張星憶一腳就把他踢開,怒道:

  “死沒良心的!手頭還在占便宜呢,嘴里就開始糊弄我。校尉府底下什么情況,你有我清楚?糊弄人都不用心,呸!”

  早年馮永在軍中強硬推行識字運動,現在終于得到了豐碩的回報。

  如今別說是南鄉,就是越巂郡和校尉府,所有亭長都已經是從軍中退下去的士卒。

  雖說大多都是傷殘吧,但傷殘又不是腦殘。

  光會念官府發放下來的大白話文書,并且向大伙解釋上面是什么意思,就足以鎮住絕大部分蒼頭黔首。

  這些亭長,是興漢會體系下利益既得者,沒有興漢會的支持,他們就會重新墜入賤民行列。

  所以他們都是興漢會體系的死忠支持者。

  馮君侯在隴右的時候,有時到下邊去巡視,遇到鄉下哪個傷殘亭長,亭長還會讓自家的妻妾兒女出來給馮君侯行禮。

  遇到行程空閑的時候,馮君侯說不得還會和對方喝上幾杯。

  因為這些亭長要么是前南鄉士卒,要么是校尉府軍中退下去的,都是聽了馮君侯的號召,在后方發揮余熱。

  再說了,軍中退下去的傷殘士卒娶個漢家女為妾可能不容易,但娶幾個胡女為妾那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

  馮君侯自己就帶了個好頭,以身飼蠻女,咳,娶了阿梅為妾,底下的粗漢子們自然是有樣學樣。

  老子本來就是黔首出身,又不像世家子那般高貴,血脈再低能低到哪去?

  以前娶個稍微能看得過去的婆娘可能都是奢望。

  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爽,自然是先大爽特爽一番再說。

  雖說不敢奢望像馮君侯那樣遇到個萬里無一的梅娘子。

  但辣么多的胡女夷女,洗梳打扮一番,百來個里總能挑出兩三個合口味的,對不對?

  而且她們為了擺脫自己原本的身份,也有這方面的需求。

  然后雙方一拍即合,情投意合,合情合理……

  民族融合嘛,反正馮君侯在這方面是很樂于見成,甚至在暗中推波助瀾。

  丞相都說了,漢夷如一,娶個蠻女胡女怎么啦?生下來的不都是漢家兒女?

  底下的大頭兵一聽,連忙應道:“對對對,君侯說得對!”

  所以不說從軍中退下來能就任亭長代表著社會身份的提高,單單為了自己能爽的福利,那也值得去拼命啊。

  十戶為一里,十里為一亭。

  也就是說,興漢會的地盤上,官府的政令基本已經可以直達到每一戶。

  直接就斷絕了地方豪族興風作浪的根基。

  “這識字的士卒又不是說有就有,這幾年校尉府為了給那些胡人編戶,投進去了多少人手?你又不是不知道。”

  “眼看著涼州就要收復了,哪來的這么從軍中退下來的識字士卒?所以我這不是提前做好準備嘛……”

  馮君侯振振有詞。

  “還騙!還騙!”張星憶登時又是一陣拳打腳踢,“花了那么大力氣培養出來的學生,你舍得讓他們去當個亭長?”

  現在的南鄉學堂可不比當初。

  除了南鄉已經成為大漢最為有名的教化之地,更重要的是,學堂里多了一位先生,此人姓向名郎。

  向朗本就是有名的學者,留在南鄉學堂的這幾年,對慕名南鄉而來的各方學子,又是傾心相授。

  如今差不多已經是大漢最受尊重的夫子。

  有他坐鎮南鄉學堂,誰還敢輕視之?

  再加上皇家的帶頭,還有馮君侯高人子弟的名頭,算學一道獨豎一幟。

  所以連帶著從學堂出來的學生都比他們的學長們要受人高看一眼。

  “我又沒說一定是讓他們去當亭長……”

  馮君侯連忙喊冤。

  “不是去當亭長難不成……”

  張星憶下意識地回了半句,手頭突然就停了下來,似乎想到了什么,臉上現出驚駭之色:

  “你……你不會真讓他們去當縣長縣令吧?”

  “有何不可?”

  “你這是以權謀私!”

  馮永不滿地看向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婆娘,“胡說,我哪里以權謀私了?”

  “大漢自有察舉制度,你這樣……你就算是涼州刺史,也不能舉薦這么多人。”

  “就算是舉薦這么多人,也不能不經朝廷同意,就私自任命,你瘋了嗎?”

  張星憶滿臉的焦慮。

  自家這個郎君肯定是瘋了,要么是膨脹到沒邊,到時候只怕要被丞相吊到旗桿上示眾。

  當然,換成別人,也有可能是想造反……

  但校尉府的機密全部都會經過自己的手,若是這個男人突然要造反,那只能說他瘋了……

  嗯,說來說去,果然還是瘋了。

  “你才瘋了!我有說過是私自任命?”

  馮永沒好氣地瞪了一眼這個不信任自己的婆娘。

  “不是私自任命?那就是說丞相同意了?”

  張星憶咬了咬手指頭,面露難色,“這也不應該啊!如此一來,只怕會失天下士子之望。”

  就算天下再怎么亂,察舉制仍是最主要的選官方式。

  魏國的九品中正制,說白了也是從察舉制脫胎而來,只不過舉薦的權力被世家大族掌握,而不是掌握在朝廷手里而已。

  后世對大漢的察舉選官制印象大約就止于舉孝廉,但實際上,大漢的察舉選士制科目已經非常完善了。

  影響最大的舉孝廉,孝是指孝敬父母;廉是指清廉勤政。

  舉茂才,是指民間有特別才能的人;

  察廉,也就是提拔底層小吏,與孝廉中的“廉”不一樣,孝廉的廉指的是廉官;

  光祿四行,舉質樸、敦厚、遜讓、有行者;

  賢良方正,即能直言極諫者;

  賢良文學,品德與文才兼備,又有良好的經學底蘊;

  剩下的,還有孝悌力田、明經、明法、明陰陽災異、勇猛知兵法等科目。

  更重要的是,結合察舉制度,養士制度也規范化,即開太學。

  正是這種比較完善的選官制度,造就了一大批高素質的大漢官吏,為開創大漢的強盛打下堅實基礎。

  但察舉制度有一個根本弊端,那就是選才標準不夠明確,選才之人的個人喜好對結果有決定性影響。

  隨著世家的興起,在掌握權勢的同時,也逐漸壟斷了智力資源,這種制度就成為世家大族鞏固自己地位的工具。

  九品中正制,就是這種歷史趨勢的明確化。

  “那就想辦法不要讓他們失望嘛!”

  馮永輕描淡寫地說道。

  “說得輕巧,你這么一弄,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打算不給別的士子活路了,你讓別人怎么想?”

  張星憶白了他一眼。

  “讓他們參與進來不就得了?能者上,不能者下,公平競爭!”

  馮君侯早有準備,從懷里掏出幾張紙,抖了抖,“只要他們能通過考試,同樣也可以入仕啊!”

  “考試?”

  “就是考課。”

  其實在大漢當官,有時候也需要考試。

  比如說孝文皇帝就“對策者百人,唯(晁)錯為高第”。

  到了光武皇帝就更加明確,正式施行授試以職,即進行文字方面的測試。

  但總的來說,考課還是輔助形式,不占主要地位,主要還是靠舉薦。

  張星憶劈手就奪過去,匆匆一看,眉頭不禁一挑:“這不就是你前段時間你讓我弄的東西?”

  前段時間,馮永讓張星憶聯系秘書處,把校尉府以及涼州的一些資料整理出來。

  張星憶也沒有多想,只當他是為進軍涼州做準備,沒想到卻是用在了這里。

  “只是一部分,還有一些題目是從朝廷這些年整理出來的典籍挑出來的,當然,南鄉的算學也不能少……”

  張星憶倒吸了一口涼氣,抬頭看向馮永:“光是南鄉算學,沒去過南鄉的士子,只怕就沒幾個人能通過。”

  南鄉算學,天下第一,這真不是吹牛!

  只要是能順利呆在學堂三年的學生,基本上個個都頂得上以前的算學大師。

  因為呆不了三年的,基本都已經被淘汰,提前出去為大漢添磚加瓦了。

  “那他們有什么臉在我底下入仕?”

  馮君侯抬抬下巴,一臉的不屑,“光是鄉里出人鋪個路啥的,他們連錢糧都算不清,要來干嘛?”

  連亭長都能隨口說出三八二十四的時代,你身為一個主官,連乘法口訣都不知道,有什么臉呆在這個位置?

  就連大漢丞相都自己親自校對錢糧呢!

  張星憶的心忽然劇烈跳動起來,天生的政治天賦讓她本能就覺得這個事情有哪里不對!

  “這個事……是要做成例,還是僅在校尉府內推行?”

  校尉府內推行的許多事情,是以前不曾有的。

  當然,以自家阿郎的話來說,那就是校尉府所遇之事,所司之事,與以往大為不同,故試行新政。

  要是僅在校尉府內推行,那都好說。

  但是,現在阿郎是什么身份?

  涼州刺史!

  而且還是即將實領的涼州刺史!

  說句不好聽的,大漢二州之地,涼州占其一半!

  真要做成例……

  張星憶終于明白哪里不對勁了,她猛地抓住馮永的手,用微微顫抖地聲音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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