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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13章 客串

  “我打算把南鄉學堂改成皇家學院。”

  雖然丞相目光如炬,但馮刺史穩如老狗,至少表面是這樣的。

  實際上,以天子的名義招鎮守邊疆的大將回來,就算是這是天子的意思,也要通知丞相府。

  “此事尚不足以說明為何你從涼州回來,我卻沒有得到消息。”

  大漢丞相加重了敲扶手的力道,目光越發地銳利起來:“此事不合規矩!”

  馮刺史拿著茶杯的手微不可見的一抖。

  “嗯,哦,這個啊,前些日子丞相你不是病重不能理事嗎?會不會是宮里怕丞相太過勞累,所以特意壓了下來?”

  張星憶和張星彩兩姐妹的默契還是有的。

  昨天吃宮里的,昨夜睡宮里的,馮刺史拖了一天一夜才過來見丞相,該補的漏洞早就補齊了。

  很多人認為,阿斗在諸葛老妖的時代,沒有一點權利,這其實是個誤解。

  原歷史上,丞相的最后幾年一直呆在漢中,一心北伐。

  作為大后方的錦城,則是由交給阿斗留守。

  阿斗能下令誅殺劉琰這個元老大臣,就足以說明他手里有不小的權利。

  并不是僅僅是他自稱的祭祀吉祥物那樣簡單。

  當然,在殺劉琰之前,阿斗可能會先問過相父的意見。

  又比如說,丞相在病危時,阿斗派了尚書仆射李福前去問丞相繼承人。

  尚書仆射,是尚書臺的副主官,有掌錄文書之權。

  在后漢時期,尚書臺已經是實際的權力中心。

  朝中的執政重臣,都要加上錄尚書事的頭銜﹐才能過問機密。

  李福身為尚書仆射,直接受命于阿斗,也同樣說明阿斗有一定的權利。

  馮永勸諸葛亮讓阿斗獨立處理一些事情,是因為小胖子在處理事情時,往往會習慣性地去詢問相父的意思。

  特別是天子和丞相同在南鄭,兩人又不自覺地回到了錦城時的模式。

  再加上諸葛老妖“事無大小,悉親決之”的性子,無形中就會加重了自己的負擔。

  馮刺史身為邊疆重將,奉天子詔回漢中。

  按規矩天子也要通過尚書臺,知會丞相府。

  所以張小四在他出發前,就已經提前找好了一個背鍋俠。

  這個人就是尚書臺的尚書仆和射李福。

  原因也很簡單。

  因為李福是地道的蜀地豪族出身,同時又是最早投靠先帝的那一批蜀地人士。

  以世人的眼光看來,未來數十年天下格局差不多已經確定了。

  如果大漢能吃下關中的話,成為強秦之勢,那就更不必說。

  蜀地世家除了那些押錯了注沒法回頭的,剩下都知道怎么做。

  沒法回頭的李家宗房,被打壓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押中了寶的六房,又有跑出蜀地自立門戶的意思。

  蜀地剩下的李家人,急需一個新的利益代言人。

  李福自然就是最好的選擇。

  為了能和馮鬼王打好關系,李尚書仆射別說是背這點黑鍋。

  就是送幾個嫡女或者嫡孫女到馮府跟六房的李慕講講姐妹情深,那也是歡喜得很。

  可惜的是馮鬼王似乎不太好女色的亞子。

  前些年還有人說馮鬼王喜歡定過親的女子,也不知是哪個缺德造的謠言,呸!

  李家像是缺定過親的女郎的樣子嗎?

  可惜了,可惜了啊!

  同時也由此可見,張小四的政治天分,是多么的樸實無華,大工不巧。

  “反正皇家學院這個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丞相病重期間,特意不讓丞相知道也是可以理解的。”

  馮刺史輕描淡寫地說道,“再說了,這不是快到年底了嗎?我也正好回來述職。”

  大漢對地方官員的考核稱為上計制度。

  定期向上級呈報上計文書,報告地方治理狀況。

  馮永身為涼州刺史,按規矩是不用親自回來,但若是真有什么事回來,順便參與上計,那也說得過去。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

  但總覺得哪里不對。

  不過大漢丞相重病未愈,精力實是不濟。

  對馮刺史的話倒也沒有往深處想。

  本著對天子和馮將軍的信任,大漢丞相最多也就是想著到時候讓人把文書拿來一觀便是。

  更重要的是,他很快被馮永所說的事轉移了注意力:

  “南鄉學堂改皇家學院?”

  “對。”

  馮永點頭,又不動聲色地喝了一口茶,把吊到嗓門的心送回肚子里。

  但見大漢丞相面有深思之色,沉吟了好一會,這才突然問了一句:

  “涼州考課選才,有進展了?”

  雖然明知大漢丞相有些妖,但馮刺史還是被嚇了一跳:

  “丞相如何知道?”

  平常人不是應該問“為什么”嗎?

  “身為大漢丞相,若是連這點都想不到,豈非是失職?”

  諸葛亮沒好氣地看了一眼馮永,“現在誰不知道想要參與涼州考課,南鄉學堂就是最好的路子?”

  “若是南鄉學堂真成了朝廷選才之地,你不交出來的話,可知會有什么后果?”

  馮刺史撇撇嘴:“我這不是冒著冬寒回來了嗎?”

  “所以我以前就說過了,不拘外頭怎么說你,但在大節大義上,我相信你是不虧的。”

  諸葛亮滿意地笑了笑,不知是滿意自己的眼光,還是滿意馮永:

  “正是因為這一點,所以我才推斷涼州考課有進展了。”

  馮永豎起大拇指:“還是丞相厲害。”

  說著,他從懷里掏出一疊紙,遞給諸葛亮:

  “馬幼常也去涼州了,還特意換了個名,現在他還以為我不知道呢!”

  馮刺史說著,惡作劇般地笑了起來:“這是他送上來的策論。”

  “哦?”諸葛亮一聽,接了過去,頗有興趣地打開,“在南中幾年沒有讓他失了志向,倒也是件好事。”

  粗略地看了一遍,贊許地點了點頭:“比起以前來,似乎務實了不少。”

  他與馬謖本是情同父子,又精心培養了馬謖那么多年,誰知隴右一戰,馬謖的表現讓諸葛既傷心透頂,又失望至極。

  幸好出了個馮永,讓大漢丞相心里稍有安慰。

  現在看到自己以前的徒弟能重新振作,心里自然也是為他高興。

  “馬幼常其實也算是才智之士,若是能改掉以前的毛病,你可以試著用一用。但只能徐徐試之,不可驟給重任。”

  諸葛亮嘆息道,“隴右之戰時,我就是犯了此錯,差點令北伐功歸一簣。”

  不諱言自己之失,大漢丞相的胸懷一向坦蕩。

  馮永嘻嘻一笑:

  “涼州考課選才,才高與不高,考一考就知道了。”

  雖然說這并不完全的公平,但能做到相對公平。

  反正這世上也沒有絕對的公平。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諸葛亮點了點頭:“若是當真能以此選出良才,對朝廷也是大好事。”

  然后他就看到馮明文又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茶,再伸手去拿茶壺,要給自己倒茶。

  心頭頓是大怒,伸手往馮刺史后腦勺就是一拍:

  “都是三個孩子的大人了,還沒半點禮教?光知道自己喝,不知道給老夫倒?眼里還沒有老夫這個丞相?”

  馮刺史等的就是這一句呢!

  他非但沒有給諸葛亮倒茶,反而是把自己的茶杯放得遠一些,然后轉過身子,定定地看著丞相:

  “丞相,其實我此次回來,還有一事。”

  “說。”

  “丞相的病情。”

  比起方才的有些散漫,馮刺史這一次,顯然鄭重很多。

  大漢丞相知道這才他此行的真正目的,當下亦是坐直了身子:

  “你想說什么?”

  馮永斟酌了一下語言,這才緩緩地說道:

  “過來之前,其實我已經在宮中問過侍醫了,丞相這個病,乃是陳年舊疾。”

  “這一次病情加重,伴有嘔血,飲食難進,我想問丞相,這等癥狀,以前究竟有沒有?還是僅是這一次?”

  “你的所學倒還真雜,難不成連醫學都懂?”

  諸葛亮笑了笑,問了一句。

  馮永沒有回答丞相這個玩笑似的問題,仍是認真地說道:

  “丞相,你的身體狀況,你比誰都清楚,若是你不想治,誰也沒辦法。”

  “但丞相秉承先帝遺志,欲興復漢室,還于舊都。現在關中魏賊大軍云集,長安已然在望,卻仍在賊人之手。”

  “不知丞相有把握在病情失控以前收復關中否?若是不能,先帝在地下與丞相相見,問起舊都,那丞相又想好如何作答了沒有?”

  沉默了好一會,諸葛亮這才長嘆一聲:

  “吾愧對先帝……”

  “那丞相為何不好好醫治,即使不能看到克復中原那天,至少也要等到還于舊都那天,這樣才不致無顏面對先帝。”

  諸葛亮苦笑搖頭:

  “你方才也說了,老夫的身體,老夫比誰都清楚。這等陳年舊疾,這些年來,一日比一日嚴重。”

  “事實上,兩年前,吾就已經有嘔血絲的情況出現,不過是瞞著不讓他人知曉罷了。”

  馮永繼續問道:

  “除了丞相跟醫工所說的那些狀況,常會進食半個時辰后腹部有灼痛,還有其他嗎?”

  “比如說胃里經常返喛氣,出恭時拉出的矢是不是黑色,甚至暗紅色之類的……”

  大漢丞相聽到后頭這番話,目光變得古怪起來。

  拉矢你都要問?

  但馮永越是這樣,大漢丞相就越是懷疑起來:莫不成當真學過醫術?

  “你說的這些情況,確實也是有……”

  “我素知丞相一直過于操勞,是不是還經常熬夜?”

  “政務繁多……”

  馮永不管大漢丞相的借口,又敲了敲遠離丞相的茶杯:

  “丞相熬夜時,是不是經常喝茶提神?”

  當年剛做出茶葉時,馮永就拿濃茶坑過趙廣一次,讓那家伙在夜里喝了一大壺茶。

  然后第二天時,這家伙因為睡眠不足,被黃月英誤認是酒色過度……

  所以茶能提神,這個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再加上方才故意不給丞相斟茶,丞相所做出的反應,馮永完全有理由相信,丞相可能已經是飲茶上癮。

  看到馮永連番問到點子上,諸葛亮不由地也跟著鄭重起來。

  “沒錯,這清茶湯既能修身養性,又能提神,乃是上等佳飲,吾一向喜飲之。”

  馮永神情嚴肅地問道:

  “丞相能不能好好想一想,從喜歡飲清茶湯,或者喜歡在熬夜時用清茶湯提神開始,身上的陳年舊疾是不是越發作地頻繁了?”

  諸葛亮神色一變:“什么意思?”

  “丞相,先好好想一想!”馮刺史有些不耐煩地說道,“若是丞相能詳盡地回答我的問題,說不定我能想想法子。”

  樊阿和李當之,可沒這樣的膽量,敢對大漢丞相詳盡詢問。

  有些問題,還是要馮永親自過問,才能弄明白。

  醫生最討厭患者啰哩啰嗦講了一堆都講不到要點上。

  因為那樣根本沒有辦法有效地找出病癥。

  “你這樣說起來,我才發現確實如此,我還道是這兩年我的舊疾拖得太久,越發嚴重了。”

  諸葛亮邊回憶邊說,然后竟是眼中有希冀之色地看向馮永:

  “你竟然還通醫術?”

  馮永搖了搖頭:“丞相,這么多年了,你還不了解我嗎?我哪知道什么醫術?”

  諸葛亮一聽,如有一盆冷水澆頭而下。

  苦笑道:“是我想多了,唉,蒼天若是能多給我幾年,那該多好……”

  馮刺史終于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這才瞟了有些悲愴的大漢丞相一眼,慢吞吞地說道:

  “我是不懂醫術,但我見過一人,患了和丞相同樣的病癥。”

  “嗯?”

  “這個人,是我師門里面的人,他有個外號,叫酒爺。”

  “酒爺?”

  馮永點頭:“對。飲太多濃茶,喝酒過量,經常熬夜,飲食不當,思緒過重,都是引起這個病癥的原因。”

  “后來那位酒爺怎么樣了?”

  “被治好了。”馮刺史悠悠地吹了一口茶沫子,說道。

  大漢丞相的眼睛一亮,連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

  “你說什么?!”

  “我說酒爺被治好了啊,不出意外的話,他差不多能長命百歲。”

  “怎……怎么治的?”

  “不飲茶,不喝酒,不熬夜,不操勞,不多思,飲食適當。”

  馮刺史一臉認真地回答。

  大漢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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