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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30章 試驗

  “殺!”

  兩波胡人,瞪紅了雙眼,雙腿夾緊了馬腹,手里揮舞著不同的兵器。

  如同兩股被龍掛卷起的巨浪,狠狠地沖撞到一起。

  他們當中,甚至有相當一部分,是同種同族的胡人。

  不過雖同為胡人,雙方的辨識度卻是極高。

  一邊是衣衫襤褸,甚至不少人在六月的熱天里,還袒著左肩。

  武器雖有不少鐵制,但多是已經繡跡斑斑。

  還有很多人拿是骨制兵器,乃至木制。

  另一邊,則是極為精制的鐵料兵器。

  大漢這兩年開始大批量更換漢陽造1.0版標準制式兵器。

  那些替換下來的老兵器,有一部分就是落入了胡人義從軍手里。

  他們有些人身上甚至還披著皮甲,頭領甚至還有鐵甲。

  自大鮮卑分裂之后,草原的胡人,因為分裂導致的社會退化,冶鐵技術也跟著日益衰退。

  除非是像軻比能,至少也是像步度根這種大部族,才有能力從中原搞到鐵制兵器。

  否則草原上的大部分部族,還是擅長用騎射和游騎來應對各種戰斗。

  不過這些年來,隨著胡人不斷大量南遷,與漢人混居,不少部族過得比在草原上的兄弟部族好多了。

  可惜,這些先進入漢地的部族,非但不想著要拉兄弟一把,現在還想著對兄弟部族趕盡殺絕。

  憑什么你們就可以南下,我們南下就要被趕回去?

  恨啊!

  只是再怎么恨,也無法阻止以前這些兄弟部族舉著漢人的兵器,毫不留情地砍過來。

  在廝殺的兩批人不遠處,黃崇、鄂順、禿發闐立等人,正領著涼州刺史府的新軍壓陣。

  收復居處澤,驅除胡人,重設關塞,馮刺史用不著親自出面。

  同樣的,身為此次領軍的統帥,廖化也用不著親自出面指揮這等規模的戰斗。

  雖然是第一次直面這樣慘烈廝殺的場景,但黃崇沒有像新兵那樣,面容失色,六神無主。

  他的身體緊緊地繃著,神情冷肅,隱隱隆起的雙頰,可以看出他此時正咬緊了牙關。

  怕是不怕,但緊張肯定是有些緊張。

  畢竟黃崇又不是什么神仙。

  雖然他不是沒有經歷過兩軍相爭,但畢竟不算太多。

  緊張一些也是正常。

  而站在他身邊的鄂順,神情則是另一個極端。

  似乎有些古怪,又有些感慨,同時還有一些不知名的恐懼。

  從最南中到涼州,從最南到最北,鄂順怎么說也算是見多識廣了。

  戰陣上生生死死,他見得更多。

  所以眼前的這點廝殺不是他的情緒來源。

  他是想起了南征之后,南中的夷人,從與漢人廝殺,到成為加入漢人軍中,到北方與魏人廝殺。

  而前眼的胡人,也不過是南中夷人的一個翻版。

  唯一的區別就在于,南中是大漢丞相和馮鬼王聯手所致。

  而涼州,則是馮鬼王一人之作。

  南中稱大漢丞相為諸葛阿公,而北方胡人稱馮鬼王為馮郎君。

  鄂順越是想起這個,心頭就越發地莫名驚悸。

  相比之下,禿發闐立反倒是最正常的那個。

  他的注意力,幾乎全部放在前方的廝殺上。

  若是前方有哪里不對,就要及時進行補救。

  雖然上前這點仗勢,相比于他以前經歷來說,根本就是不算什么。

  畢竟他也是曾孤膽潛入魏賊內部,還取得魏賊信任,甚至讓魏賊把涼州門戶交給他看管的人物。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

  這一次他是胡人義從軍的統帥。

  不單單是禿發部的少族長。

  禿發部現在被馮郎君安置在姑臧與大河之間,想放牧的族人就去草場,想種地的族人自會有官府安排田地。

  雖然有些分散,但衣食無憂。

  禿發闐立很滿意。

  反正他得知這個安排后,親自跑到刺史府,對馮刺史感恩戴德地拜謝。

  必須要感謝!

  因為禿發部流浪這么多年,所找到的兩個安身之處,一個是馮郎君指點的,一個是馮郎君親自給的。

  為了報答馮郎君,禿發部愿意舉族為馮郎君效命。

  話說得很好聽,事也干得很漂亮。

  不漂亮不行。

  禿發闐立這么些年來,對馮刺史的手段,已經有了最深刻的認識。

  出手極是大方,但手段也極是狠辣。

  順其意則昌,逆其心則亡,一點也不夸張。

  禿發闐立不是沒有小心思,但時至今日,他終于還是認命了。

  禿發部遵照涼州刺史府的安排,與其他部族還有漢人雜居安置,同時族中勇士被精心挑選出來,編入了刺史府軍中。

  禿發闐立就立刻成了涼州胡人義從軍的統帥,同時還任刺史府軍中撫胡將軍。

  這一次就是他正式以全新的身份出征居延澤。

  所以這一次出征表現的好壞成敗,與以往大有不同,由不得他不小心。

  不過雖然居延澤的胡人悍不畏死,但對上了同樣悍不畏死的同族,而且不論是從兵器上還是組織上,都遠勝于他們的同族。

  更別說還有裝備更加精良的漢軍在一旁虎視眈眈地壓陣。

  所以居延澤胡人的潰敗,那也只是遲早的事。

  不過在這一波小規模戰斗中,漢軍根本還沒有出手,居延澤的胡人就已經頂不住了,開始四散而逃。

  “追!”

  禿發闐立沒有絲毫遲疑地下令。

  胡騎紛紛呼嘯著散開。

  無論是立了軍功,還是捕獲戰俘,都可以從漢軍的大人手里換到糧食、毛料、紅糖、茶葉、烈酒等他們最急需的東西。

  這也是為什么馮郎君的征胡令一發,涼州胡人紛紛響應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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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別說刺史府的騎軍營,有相當一部分是從義從軍挑選出來的。

  好處太大了。

  相比于并州魏軍一刀搠死受傷的胡人,漢軍則顯得仁慈得多。

  至少那些四肢完好的受傷胡人得到了醫治。

  戰后,南鄉醫學院畢業出來的醫工開始忙碌起來。

  “快快快,拿止血粉過來!”

  受傷被俘的胡人想要掙扎,醫工一個巴掌就扇過去。

  “啪!”

  但見醫工罵罵咧咧道:

  “再動就剁了你,不知好人心!”

  胡人被打蒙了,雖然聽不懂對方在說什么,但當他清楚周圍虎視眈眈的漢軍士卒,不敢再動彈。

  醫工很是熟練地把傷口盡量清理干凈,甚至還特意用上了軍中專用的高度烈酒。

  疼得胡人又是一陣抽搐。

  “按住按住!不要讓他動彈!”

  不用醫工吩咐,他帶過來的幾個徒弟早就把胡人按得死死的。

  清洗傷口完畢,又撒上止血粉,再用干凈的白布包好。

  又有胡人過來,嗚哩哇啦地說了一頓,大意就是讓這個胡人不要亂動,否則就要砍頭。

  這個特意用來安置敵對胡人傷兵的營帳,一共躺了五六個胡人,身上的傷勢輕重不一。

  傷口都被醫工精心包扎了起來,同時每個忙碌的醫工身后,還有專門的記錄員,把受傷情況、醫治情況都仔仔細細地記錄下來。

  雖然營帳里是擠了點,但卻很是干凈,符合涼州刺史府軍中的規定。

  不過營帳卻是有漢軍士卒嚴格看守,還配有翻譯,交待受傷胡人的注意事項。

  草原上的胡人受了傷,大多都是巫醫向天求命,或者是干脆聽天由命,哪里受過這等招待。

  更別說戰敗的一方,基本都是死路一條。

  漢軍的這種反常舉動,讓受傷的胡人很是茫然,然后又升起一股不知所措的恐慌。

  只是守著營帳的漢軍士卒,又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就在這時,只聽得營帳外頭,不知從哪里傳來一聲高亢而又凄厲的慘叫。

  那聲音,如同是在抽骨剝皮一般,似乎連身體里的靈魂都被抽取了出來。

  “綁死了!不要讓他亂動!”

  在另一個營帳,刺史府軍中第一醫工樊啟滿頭大汗地吩咐道,同時又轉過頭,示意旁邊的學徒給自己擦汗。

  他手底下的胡人,小腿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血涌如泉。

  “取靈蟾液來!”

  醫學院經過這些年的研究,已經成功調配出以蟾酥等藥材為原料的麻醉劑,正式取名靈蟾液。

  平日里是以藥粉的形態保存,用時再以清水化開,也算是方便。

  不過這種藥毒性極強,必須要經過醫學院認證過的醫工才有資格使用。

  而且藥品稀少,軍中也不是人人都有資格用來止痛。

  “軍中多少人想用都用不上呢,便宜你了,還不知好歹!”

  大概是在軍中久了,都會染了軍中粗漢的毛病,樊啟同樣是罵罵咧咧,把這個靈蟾液給胡人用上。

  待胡人安靜下來,他所要做的,就是把剝了皮的柳枝放到胡人的小腿里,再輔以各種藥材,看看最后能不能把這個骨頭接好。

  這是目前醫學院的一個研究方向。

  誰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所以只好在戰場上拿這些受了傷的胡人嘗試。

  四肢健全的受傷戰俘,醫好后就是個上好勞力。

  但缺胳膊少腿的重傷戰俘,基本都是死路一條。

  像這個胡人,比起被人補刀而亡,參與醫學院的研究,反倒可以留下一條性命。

  當樊啟忙碌完,把胡人的小腿細細地綁好,這才長吁了一口氣。

  他讓學徒收拾好營帳,自己先出了營帳喘口氣。

  正好看到隔壁的營帳也被掀開了帳門,一個醫工走了出來,拉下口罩吐氣。

  兩人對視一眼,醫工對著樊啟示意問好。

  樊啟略一頷首,開口問道:

  “那些新配出來的止血粉,效果如何?”

  每年往醫學院砸那么多錢糧,同時年年都要派學生去南中等各地實習,馮刺史可不是閑得慌。

  再加上樊阿、李當之等這個時代的頂尖醫工,以及神醫華佗及醫圣張仲景的傳承。

  這么多年來,要是沒有一點成果出來,那就真是要辜負了馮郎君的扶持。

  這世間敢辜負馮郎君的人,可能有。

  但樊阿等人肯定不在其中。

  止血粉就是樊阿和李當之等人特意給軍中研制的新藥。

  里頭特意加了產于南中某種叫三七的藥材。

  現在已經進入了大規模測試階段。

  此次收復居延澤,正好拿雙方的受傷的將士做一個對照組。

  “數據整理出來以后才知道,不過根據我目前經驗,止血粉對輕傷的止血效果,肯定比以前的藥要好得多。”

  “至于出傷口太大,或者出血量太大的,還要再看看。”

  樊啟點了點頭:

  “就算是對輕傷有效,那也是好事。”

  “對啊,對受傷的將士也是一件好事。”

  樊啟的師伯李當之,當年就是在曹操的軍中當醫工。

  所以樊啟知道,以前戰陣上戰死的將士,和受傷得不到醫治而亡的將士,至少也是五五開。

  這么多年來一直跟在馮君侯身邊,樊啟更知道,受了傷得到全面救治,再次重返戰陣的士卒,那可就算是慣于戰陣的老兵了。

  這些年來,為什么馮君侯接連與賊人交戰,手頭的精兵卻是越來越多?

  就是因為馮君侯手底下的將士,上了戰陣受傷之后,還能繼續活下來的人太多了。

  至少比起魏賊,要多了很多很多。

  這些受了傷卻能安然活下來的士卒,就算不是精兵,那也有了精兵的底子。

  樊啟覺得這是馮君侯的一個秘密。

  “樊醫師,那接骨之術呢?進展如何?”

  能擺脫“醫工”的稱呼,進階到醫師,同樣是要經過醫學院的認證。

  條件極是苛刻。

  因為這個職稱可以得到涼州刺史府的承認,可以在軍中任軍醫一職,且領有俸祿。

  如今軍中也僅是廖廖數人而已。

  基本都是在新型醫療方式或者新藥方面有研究的出色人才。

  “難啊!

  樊啟搖了搖頭,“植枝入骨倒是簡單,但這輔藥卻是有些困難。”

  柳枝接骨,不是什么異想天開,而是在狗身上試過數十次。

  絕大部分在兩三個月后可下地行走,四五個月就能正常走跳。

  不過用到人身上時,卻是沒有那么順利。

  除了植柳枝外,還要用到其他輔藥,同時在養骨期間,還要服用壯骨長骨之藥。

  想到這里,樊啟嘆了一口氣:

  “這次回去后,看來我還要去找端木哲,讓他給我準備幾條狗。我再嘗試一下其他輔藥……”

  身為狗管事,端木哲是干一行愛一行,現在狗場開得有聲有色。

  不但能提供放牧的牧犬,軍中用來警戒的軍犬,還有用來吃的菜犬,甚至連專門陪富貴人家的娘子玩耍的犬都有。

  有了馮君侯的扶持,別說南鄉、隴右、涼州等地,就是錦城都有狗場。

  根據各地的需求不同,狗場的狗種也不同。

  所以樊啟根本不用擔心拿來試驗的狗的來源,。

  醫學院的不少學生,也常常喜歡拿狗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你今天給這條狗喂新藥,我明天給那條狗開個刀。

  也就是醫學院和狗場有戰略合作,不然醫學院每年光是買狗,就是一筆大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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