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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7章 我說這是巧合,你信嗎?

  人為什么要多讀書?

  因為前人都把人生的道理和感悟都寫在了書中。

  也就是說,前人走了彎路才能得到的經驗和教訓,你通過讀書就能得到,不用自己再親自走一遍。

  比如說,孔子有云: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

  看似是在說君子和小人的區別,其實也是在教后人為人處世的道理。

  和君子相處,要多談義。

  與小人說話,要多說利。

  特別是像秦博這等真性情小人,馮君侯一番大利砸下去,當場就被砸不分東西南北。

  走出鎮東將軍府的時候,秦博仍是有些暈乎乎的。

  在過來之前,校事府其實對此行也是頗有些擔心。

  原因很簡單。

  軍中之事,非校事府所長。

  貿然插手軍中采購之事,若是一個不好,不但會斷人財路,而且日后真要出了什么差錯。

  比如說吃個什么敗仗的,那些軍頭,為了推脫責任,說不得有人就要推到校事府頭上。

  校事府在軍中沒有什么親信,又不明軍中之事,若是被人這么咬一口,那可真是百口莫辯了。

  故而這一次前來,吳中書這才提前準備了好大的籌碼,只求能打動馮君侯。

  沒曾想,馮君侯卻是待人真誠,但聞校事府所求,當場就給出了兩個解決方案。

  一是租借之法。

  大吳派人前來學習騎戰之法,固然解決了領軍之人的問題。

  但組建騎軍,特別是鐵甲騎軍所用的兵器盔甲,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生產出來的。

  那軍中戰馬,更不是一年半載就能培養出來的。

  得用真金白銀堆徹出來,得用無數錢糧喂養出來,而且還得是長久持續地堆徹和喂養。

  費時,費力,費錢,費糧。

  馮君侯有感于此,為助大吳能早日組建成軍,一齊與大漢討伐魏賊,愿意租借馬匹盔甲兵器。

  到時候大吳只需要出人,稍加訓練,再由習得騎戰之法的人領軍,就能立刻成軍。

  省時,省力,省錢,省糧。

  對于校事府來說,這些盔甲兵器都是漢國供應,校事府只是轉了一道手。

  那些軍頭,真有本事,就去向漢國問責。

  二是分期借貸。

  誠如馮君侯所言,天下戰亂已久,各地皆困苦不堪,當時已十有其七的魏國,都無法維持虎豹騎。

  吳國又如何有足夠的錢糧組建起鐵甲騎軍?

  但若是沒有鐵甲騎軍,又如何在江淮的平原之地對抗魏國精騎,拿下合肥,了卻孫大帝的心愿?

  故而馮君侯看在兩國誓盟的份上,愿意出面擔保,由興漢會向校事府每年都出借一筆錢糧,五年后分期歸還。

  當然,這是照顧孫大帝面子的說法。

  畢竟現在校事府最重要的一項職責,就是給孫大搞錢。

  這筆錢,大部分肯定是要流入孫大帝的府庫。

  至于小部分……那是正常損耗。

  這兩個辦法加起來,不但能幫吳國在最短的時間內組建起一支強大的騎軍,同時還能減輕吳國的財政負擔。

  得聞此二法,秦博即便是出得府來,心神仍是沉浸在震撼當中。

  漢國有馮君侯此等大才,怪不得能得大興。

  再一想到校事府若能促成此事,助陛下北上滅賊,拿下合肥,那可真是立下了大功。

  秦博心里又是抑制不住地加劇跳動起來。

  唯一可慮者,便是無論租借也好,借貸也罷,大吳都是要有抵押的。

  畢竟天下哪有白得的好處?

  而且還是這等天大的好處。

  造船之術只是其一。

  大吳要派一批造船工匠前往漢國也只是小事。

  荊州更要在三年之內,滿足興漢會的粗糖數量要求……這似乎是個重點。

  不過正好與校事府所提出的籌碼不謀而合。

  至于紅糖的具體數量,馮君侯向來是不管這種細枝末節的,后面再與興漢會慢慢談就是。

  還有漢吳之間的關卡,日后不得向往來兩國之間的漢國商隊征收車船稅。

  特別是興漢會的商隊,若是在吳國境內有人為難,校事府須得出面幫忙——這一點,對于校事府來說,反而是舉手之勞。

  不過以前是心照不宣,若是以后能促成此事,那么校事府就能光明正大地出手。

  不過這最后一條,對校事府也是好事。

  只要與興漢會的合作能擺在明面上,那么陛下就算是看在騎軍的面子上,也會越發看重校事府。

  按馮君侯的意思,這是要用大吳境內的漢國商隊車船稅作抵押。

  最后一條,那就是大吳境內,要承認興漢會的票子,允許民間流通。

  這個就更無所謂了。

  難道官府不承認,那些大戶人家就會不用那些從蜀地流通過來的票子了嗎?

  事實上,只要漢吳兩國之間還有物資往來,票子就是最好的選擇——誰讓大吳需要漢國的東西呢?

  只要漢國承認這些票子,那就能換來好東西。

  如果哪一天兩國斷絕了往來,這些票子在大吳境內,也就成了廢紙,誰又還會想著要用它?

  秦校事走一路想一路,忽爾心里大有感嘆:

  “校事府能結識馮君侯這等豪爽之人,果真幸事是也!”

  “這么多年來,馮君侯一直在幫助我大吳,真可謂是大吳的老朋友啊!”

  不說秦校事一路感嘆,鎮東將軍府內,在他離開之后,有兩人從會客廳的屏風后走出。

  正是關將軍與張小四。

  “阿郎還真是好生大方,不但要給吳國送錢糧,還要給人家送馬匹兵器!”

  昨日就與馮君侯談到這個話題的張小四,話才說了一半,就與馮君侯一齊爬山去了。

  兩人在榻上游山玩水,玩得太過興奮,最后竟是忘記了繼續談論這個話題。

  今日聽得馮君侯自己做了主張,給吳人許諾那般天大的好處。

  饒是張小四再怎么不讓須眉,但時代的局限性,她又如何能看破后世經濟金融戰的惡毒手段?

  “是租借,不是送。”馮君侯老神在在地坐在原位,向兩位妻室強調道,“租借與白送,是不一樣的。”

  “有何區別?那么些個馬匹兵器,盔甲錢糧,到了吳人手里,莫不成阿郎還指望他們會還回來?”

  關將軍與張小四分別坐在馮君侯左右,聽到張小四所言,也很是贊同。

  若不是十年夫妻,深知馮君侯為人,換成以前的暴躁冰山美人,說不得就得拔刀用刑,問一問此人是不是吳國派過來的漢奸。

  馮君侯聽得張小四之言,卻是一笑:

  “我又不是傻子,焉不知這些東西落到他們手上,斷然難有歸還之理?”

  “所以我這不是還提出了讓他們抵押么?”

  張小四卻仍是有疑惑:

  “就算是有抵押,就算能回本,但終究是助吳人壯大。”

  馮君侯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來:

  “吾做生意,何時是要看回本?我要看的是,那十倍百倍的紅利。”

  “何來十倍百倍的紅利?”

  “控制荊州,甚至把吳國命脈控制在我們手上,難道還不算是十倍百倍紅利么?”

  張小四聞言,遂喜笑顏開:“就等著你這句話呢,還不趕快與我們說說?”

  對馮君侯的真正目的,她不是沒有猜想,至少控制荊州糧食供應,她是早就知道的。

  但此時聽到馮君侯已經不滿足于此,實是讓她又驚又喜。

  馮君侯看看坐在自己左右的兩位賢妻,然后得意洋洋地指了指北邊:

  “并州是三娘打下來的,并州的冶鐵之權,是四娘幫忙拿下來的(注:并州也包括了九原故地)。”

  “以后并州所產的鐵器,肯定是要比漢中冶所產強得多。”

  就算質量沒有太大提高,但標準會更加統一,而且產量更會是一個飛躍。

  事實上,若是當真能在并州找到無煙煤,鐵器的質量肯定也會大大提高。

  大漢軍中人手一把神兵利器不是夢。

  “所以關中一戰之后,大漢的軍中器械,恐怕又要再換一批了。”

  如果說,丞相北伐隴右以前,大漢軍中的主流兵器,與魏吳并無二制,算是第一代。

  那么取得隴右之后,以阿梅為首的團隊,利用漢陽制造局所制定漢陽造標準,再交付漢中冶批量打造的盔甲兵器,則算是第二代。

  第二代兵器,由于利用了大型鼓風機、焦煤、水力等先進技術鍛造,質量比魏吳兵器要好上不少。

  但它也有不足之處。

  那就是雖然早早制定下了標準,但這個標準是在第一代的基礎上設計的,帶有第一代的局限性。

  最關鍵的,是需要通過實戰不斷地進行各種調整。

  就拿現在的陌刀營來說,武器配置比街亭之戰時更加地合理化。

  最早的二代兵器和近年來更迭的二代兵器,已經有了相當的不同。

  而這些年的屢次大戰,更是為阿梅所帶領的團隊積累了厚厚一摞經驗總結。

  制定第三代兵器標準的條件,現在已經漸漸成熟。

  很明顯,換完第三代兵器,就是為了與魏國爭奪中原與河北去的。

  “到時候軍中那些淘汰下來的兵器,總不能都拿去打造農具吧?”

  農具對鐵器的要求沒那么高,全部拿去打造兵器那是浪費了。

  肯定也不能像淘汰第一代兵器那樣,大規模地流入胡人手里。

  最多最多,也就是再給義從胡騎再配上一些。

  “所以還不如借給吳國,一來利誘孫權,讓他盡可能地不倒向魏國。”

  還是那句話,就算現在孫權心里想著要背刺,難道他還真敢開“打下永安”這個地獄級副本?

  那還不如去開合肥和襄陽這兩個困難級的副本。

  特別是有了偽·鐵甲騎軍之后,相信自己足以對抗魏國精騎的孫大帝,不去嘗試著圓了合肥這個夢想,又怎么可能甘心?

  反正換了馮君侯,他肯定不可能甘心。

  以己度人,馮君侯相信對合肥念念不忘的孫大帝,只會更加不甘心。

  這就是人心,也是人性。

  引誘孫大帝和魏國在合肥城下繼續放血——不管是吳國的血還是魏國的血——對大漢都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至于第二嘛,”馮君侯嘿嘿一笑,“正所謂造不如買,買不如租,絕大部分世人,都是想著避難就易。”

  “打造鐵甲騎軍所用,哪有那么容易的?吳國需要一切從頭開始,就更是困難種種。”

  馮君侯建立起連最薄弱的工業基礎都不算的大漢作坊業,都得花了十多年時間。

  吳國想要從頭開始,談何容易?

  “若是能買,肯定就是買更方便,省心省力省時間。”

  “若是連買的錢都沒有,但又想要,那就只能是租了。”

  這同樣是人心和人性。

  “只是這租也好,買也罷,表面上看,確實是得到了一時之便,占了便宜。”

  “但若時日一久,就會越發依賴他人,最終只會被他人控制住供給。”

  “有朝一日,兩國翻臉,大漢不再給吳國提供這些東西,吳國一時之間,又如何能倉促打造出來?”

  總不能對著大漢說,你等等,再給我幾年時間,讓我先想辦法打造一批以前從未打造過的兵器吧?

  最開始的降低價格,甚至賠本賺吆喝,都是為了培養用戶的消費習慣,只圖日后的壟斷地位,乃至控制命脈。

  解釋完這一切,馮君侯左看看關將軍,右看看張秘書,笑曰:

  “如何?吾這謀國之策,可還算妥帖?”

  就算是有漏洞也無所謂,反正最后拍板的又不是他。

  漢中這不是還有一位天子嘛。

  到時候阿斗哼哈兩句,表示這里有點不妥,咱們再商量商量,那不就行了?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送死你去,背黑鍋我來?

  現在馮君侯表示:我把活都干完了,作為連襟,你背個黑鍋怎么啦?

  聽完馮君侯說完自己的打算,馮家左右兩個正妻久久不語。

  關將軍心里下意識地就是想起在并州時,自家阿郎對幽州的謀劃。

  那時只道已經算是少有的毒計。

  沒曾想現在聽到對吳國的謀劃,讓她再一次刷新了認知。

  但見關將軍不禁脫口而出地說道:

  “妾還道絕幽州馬源已是深謀遠慮,沒想到這還沒過多久,阿郎居然又想出如此毒計!”

  “妾還是小看了阿郎,與此計比起來,那遷夷人實漢中已算不得第一……”

  正在等待兩位妻室稱贊自己的馮君侯聞言,臉色頓時一黑!

  張小四卻是沉吟了好一會,這才突然一拍手:

  “阿姊說得沒錯!想當年,阿郎借著遷夷實漢中之計,不知從中撈了多少好處。依我看來,這一回,只怕他又想故計重施。”

  “胡說些什么呢?”馮君侯斷然否認,“我這是為國出謀劃策,你們一個兩個,嘴里就不能有好話!”

  張小四學著馮君侯仰頭哈哈一笑:

  “君侯,汝之計,尚有未說全之處,你道吾不知耶?”

  馮君侯斜眼,不悅。

  張小四絲毫不示弱,咬著牙,恨恨地說道:

  “興漢會拿到了并州的冶鐵權,又剛在并州找到了不少煤,你立刻提出此計。”

  “如今關中疲弊,就算天子遷都,朝廷至少也要用兩三年來恢復關中生產,哪有多余的功夫去打造那般多的鐵器?”

  “若是真要讓你在并州找到了鐵礦,到時候朝廷除了向興漢會采買鐵器,還能向誰買去?”

  張小四越說,越發覺此人怕是早就在謀算著這一天!

  大漢要淘汰軍中舊式兵器,再加上給吳國賣一批鐵甲騎軍所用的盔甲兵器,這得用多少鐵?

  光靠漢中冶,得打造到什么時候去?

  從隴右之戰算起,光是更換大漢自己軍中的兵器,說換了十年可能不太準確,但六七年應當是有的。

  這一次就算大漢自己不用更換那么多,但吳國呢?

  如果現在就要開始謀算吳國,哪能等這般久?

  又得要多少鐵器?

  這一環扣著一環,滴水不漏,要說不是某人早就計劃好的,鬼都不信!

  “不對,你定然是知道并州那邊有鐵礦,說不定已經找到了,只是一直在瞞著我,是也不是?”

  馮君侯頓時脹紅了臉爭辯道:

  “胡說!你怎能憑空污人清白?!”

  “你清白個屁!”張小四一聽,再看此人的臉色,心里已經完全明白過來了。

  她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當著關將軍的面,直接就撲了上去撓人:

  “連妾都騙!虧妾那時看著興漢會讓出關中的地,心里愧疚這么久!騙!你就好好騙!”

  “居然還讓妾幫著你去問宮里要并州冶鐵權!有沒有良心,有沒有良心!虧你下得去手!恨死了!”

  “鬼王!真真是鬼王!鬼話連篇,一個字都不能信!”

  越說越火,干脆直接下嘴去咬。

  “沒有沒有,真沒有,哪有什么鐵礦,沒有的事!”

  馮君侯慘叫一聲,連連求饒。

  就在關將軍看不過眼,準備出手制止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誰?”

  阿梅的聲音傳來:“男君,是我。”

  馮君侯如聞仙樂,不愧是我的好小妾,關鍵時刻懂得救主。

  “快快進來說話!”

  滿臉喜色的阿梅推門而入,還沒有看清屋內的情況,就迫不及待地說道:

  “阿郎,太原那邊傳來好消息,找到鐵礦了!是大鐵礦!是用炸藥……”

  話未說完,她的話就咽了回去。

  因為她似乎看到了不宜看到的場面。

  男君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他低下頭,對著張娘子說道:

  “四娘,如果我說這是巧合,你信嗎?”

  正伏在男君懷里的張娘子,抬起頭聽到她說的話,突然又張嘴,低頭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

  鎮東將軍府里響起了馮君侯慘烈無比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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