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
“放!”
看著魏軍已經沖至弓弩射程之內,站在營寨高處的孫韶立刻揮旗,大聲下令。
“蓬蓬蓬!”
守在營寨內的吳國守軍,立刻發射出一大波箭雨,落向正在沖過來的魏軍頭上。
正在奔跑的魏軍,有不少倒霉者,發出慘叫聲,仆到在地。
但更多的,是著小木盾,盡量護住自己的要害,趁著第二波箭雨沒有到來,加快了速度。
而跟在他們后面的,則是抬著輕梯的將士。
同時還有十幾個魏兵,舉著大楯,護著沖車向前推進。
“陛下剛離開,大伙一定要拖住賊子,讓陛下平安到達船上!”
孫韶不斷大聲地給將士們鼓勁。
留下來斷后的吳軍,自然都是最值得信任的將士。
聽到孫韶的鼓勵聲,同樣是大聲應喏。
三十里路而已,最多一天,就陛下就能平安回到船上。
到那個時候,一切就不用擔心了。
相比于孫韶的死守,王凌則是要心急得多。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孫權竟然是如此警覺。
算算時間,自己派往側翼的精騎,可能僅僅是剛剛露面,孫權就立刻做出反應。
如今看來,就算真想要擒住孫權,至少也要先擊潰對方留下來的斷后之軍。
而要擊潰退兵之軍,則須得先破了對面的營寨。
“殺!”
“破營之后,如有抵抗者,一個不留,軍中但有財物,皆歸將士所有!”
這些日子以來的對陣廝殺,王凌已經摸透了孫權領上岸的大概兵力。
在確認孫權領著主力撤退之后,王凌相信,此時留下斷后的吳軍,定然不會太多。
所以他根本沒想著要試探,更沒想著要留有余力。
黑壓壓的魏軍,一波接著一波,不斷地沖向吳軍的營寨。
留守的吳軍雖有地利,但臨時用木頭圍成的營寨柵欄,終究是比不過真正的城墻。
臨時的營寨,絕大部分是無法像城墻那樣,讓將士立在寨墻上進行防守。
只能是靠著寨墻,立起梯子之類。
這就導致箭羽要稀疏一些。
沖到寨前的魏軍,就算是不用輕梯,也能找到攀援之處。
不過很快,守在寨墻后面的吳軍,從縫隙和留出來的孔洞里,不斷地戳出長矛。
遠遠望去,寨墻如同刺猬一般。
刺得魏兵慘叫不已。
“架!”
隨著大呼,魏軍的一個輕梯,終于架到了寨墻之上。
“上!”
一個卒伯領著幾個手下,用力地抵住輕梯,示意后來的人趕快沖上去。
緊跟上來的人會意,提著弓弩就直接往上爬。
在里頭看到這一幕的吳軍,知道這是對方要居高臨下,準備用弓弩壓制寨里。
正準備招呼,但見寨里僅有的兩三個箭塔和了望塔早已經是集中了一波箭雨射來。
同時寨墻角的吳軍也搭起了梯子,只待魏軍剛露頭,還沒等張弓拉箭,一桿長戟已經把他捅翻了下去。
雖然前面幾波死了不少人,但一旦被魏軍沖到寨前,那魏軍人多的優勢,就開始發揮作用。
“一!”
“二!”
“轟!”
沒了營寨里弓弩手的壓制,后面的魏軍越來越多地沖了上來。
臨時用一根粗大原木做成的簡單沖車,也被推到寨門前。
十數個精壯的軍士齊齊吆喝,同時發力,把沖車撞到寨門上。
木頭和木頭之間的碰撞,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連著寨門周圍的寨墻,都被震掉下了一層塵土來。
“挺住!”
吳軍將校嘶聲高叫,領著人上去頂著。
可惜的是,木頭搭成的寨墻,處處都是沖車用武之地。
幾個沖車同時在各個位置不斷沖撞,營寨某處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音。
“轟!”
“嘩啦!”
營寨終于被撞開一個大洞。
“開了!”
靠得最近的魏軍士卒,根本沒想那么多,下意識地就是沖了進去。
誰知才沖進去半個身子,他就以更遠快的速度飛了出來。
身上還多了好幾個血窟窿。
“堵上,快堵上!”
只是吳軍才堪堪堵上這一個,另一邊,又是轟然作響。
這一次,吳軍終于沒有來得及堵住魏軍的涌入。
雖然最先攻進去的幾個魏軍最終還是倒在血泊里。
但很明顯,吳軍的寨墻已經開始守不住了。
“拖住,一定要拖住!”
拖得越久越好!
五十三歲的孫韶,發須皆張,親自提著刀在后面督戰。
他同樣也沒有想到,魏軍的攻勢會這么果斷,以及如此勐烈。
由此也可以看出,魏賊欲追陛下之心,有多么強烈。
這讓他不由暗自慶幸,幸好及時勸走了陛下,若不然,誰知道后面會不會有什么詭計?
而對面的王凌,卻是有些皺起眉頭。
雖然在不許傷亡的驅使下,魏軍看起來很快就攻入了吳軍的營寨。
但王凌知道,這才是開始。
吳軍的抵抗,出乎意料的強烈。
不過想想也正常,畢竟這是孫權親自所領的禁軍。
王凌看著前方的吳軍營寨傳出來的廝殺聲,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嘖了一聲。
孫權離船不過數十里,而這數十里的距離,適合埋伏的地方,僅僅也就一處。
正是當年滿寵伏擊過孫權的地方。
地形就擺在那里,就算王凌以有心算無心,但孫權一看勢頭就立刻跑路,讓他牙癢癢,卻又偏偏有些無可奈何。
孫權北犯這么多年,屢戰屢敗,卻每每總是能逃得命回去,不是沒有道理的。
事到如今,王凌不得不承認,孫權此人,逃跑保命一道上,還是頗有造詣。
至少是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正在思索間,前方突然又出現一陣騷亂,攻入吳軍營寨的魏軍,竟是又被逼了出來。
“怎么回事!”
王凌心頭一凜,厲聲喝道,“快派人到前面看看!”
不一會兒,派出去的軍士回來稟報:
“稟都督,賊人寨中埋伏了一批強弩手,其利箭竟能貫穿衣甲,逼得先登不得不退了出來。”
“什么!”
王凌聞言,有些不敢置信:
“貫穿先登衣甲?”
近距離穿透衣甲的強弩他不是沒有見過。
但先登所披鎧甲,乃是全軍中防護最強,可擋鋒刃利箭。
披上這等鎧甲,就算是被射滿了箭失,亦可保住無傷。
王凌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
“究竟是何等強弩,竟能破先登厚甲?!”
“將軍請看。”
軍士雙手捧著一支箭失送至王凌面前。
王凌剛一拿起,眉頭不禁就是一挑。
箭失不但比一般弩箭要長,而且重量更是遠超。
重箭利破甲,這個道理他自然是知道的。
但箭越重,需要的弓弩就越硬。
所以他想不通的是,究竟是什么樣的重弩,竟能發出這等重箭?
總不能孫權所留下的這批弓弩手,個個都是臂力過人的神射手吧?
王凌心中疑慮萬千,偏偏眼前的戰況又讓他沒有時間多想。
但見他一拔令劍:
“賊子就算是有強弩手又如何?既然他們連寨門都守不住,那就說明,吳寇手里的強弩手,根本不足為懼!”
“擂鼓!繼續強攻!”
若是吳軍手中強弩甚眾,那么這些時日以來,為何不見孫權使用?
更重要的是,在攻打營寨的這大半日里,王凌已經接到的確切消息,孫權確實是領著大部人馬走了。
僅寨內的那點兵馬,就算強弩再厲害,他們能守多久?
王凌正待調兵遣將,準備下一波的攻勢時,突然又有人大聲叫道:
“報!”
王凌心里已經有了些許的焦躁,此時一聽,頓時就是不耐煩:
“又有何事!”
“都督,壽春急報!”
親衛語氣焦急,同時還有后面還有兩人扶著一個傳騎急步過來。
“壽春?”
王凌心里一沉,快步迎上前,語氣急速地問道:“壽春出了什么事?”
壽春昨日就曾派人送了消息過來,只言吳寇派人偷襲壽春。
當時王凌還驚出一身冷汗。
不過得知楊弘及時關上城門,而吳寇亦不過兩三萬,他又放下心來。
楊弘領有七千人守城,還有田豫的一千汝南兵。
再加上壽春城堅墻厚。
不說萬無全失,但守個十天半個月不成問題。
所以這也是王凌不顧布置完畢,今日又不顧傷亡進攻的原因。
他所想的,正是要先吃了眼下這支吳寇,然后回頭再夾擊偷襲壽春之賊。
就算是不能擒下孫權,至少也要讓對方吃個啞巴虧。
沒想到,這才時隔一日,壽春居然又派了傳騎送急信過來。
檢驗過令符與急信的泥封后,只聽得那個大汗淋漓,下半身全是泥巴的傳騎喘著粗氣說道:
“都督,吳寇,吳寇派人掘了芍陂,引大水攻城,楊將軍,楊將軍請都督趕快回軍教授!”
王凌才剛剛挑開泥封,聽到這個話,腦門頓時就是轟隆作響。
勉強定住心神看完楊弘的來信,王凌的手不可遏制地抖動起來。
心臟在冬冬地劇烈跳動,耳邊似乎已經聽不到別的聲音。
好像過了良久,又好像才過一會,王凌這才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道:
“賊子……壽春城尚安否?”
“壽春城堅,尚無大事,但楊將軍說了,壽春城不可被大水久浸,否則只怕難守。”
“賊子……孫權,這是舉國之兵北犯啊!”
合肥,六安,再加上壽春,看來孫權調動了自己所能動用的全部兵力。
就是不知道有沒有調動荊州那邊的兵力?
“將軍?”
王凌定了定神,一抬頭,就看到前方雖然已經殘破,但仍在矗立的吳軍營寨。
再看看周圍仍在等自己下令進攻的諸將。
怪不得孫權要以身作餌,這根本就是一個連環計啊!
看來自己不得不先退一步,勢必要先領軍回援了。
“哎!”
王凌恨恨地跺了一下腳,閉上眼,艱難地說道:
“整軍,回援!”
而與此同時,壽春城外,已經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城內的街道市巷,都浸泡在沒過腳踝的泥水里。
芍陂建成之初,就能灌既萬頃之地。
再加上曹操親自督促屯田,更是對芍陂大力整治。
如今這些能灌既萬頃以上的水量,在一夕之間,突然全部被引向壽春城。
若非壽春城堅墻固,只怕連一日都頂不住,直接就被沖垮。
面對這種突發情況,就算是田豫,也拋開了成見。
楊弘領兵守城,他則是引導城中軍吏遷到高處。
饒是如此,吳賊的決水攻城之舉,亦是大傷城中士氣。
而且在這種情況下,只怕城中軍吏亦堅持不了太久。
一來是吃行皆不易,連生個火,都要小心尋個地方。
二來是洪水來得太快,絕大部分物資根本搶救不出來。
三來是萬一壽春城墻突然倒塌,守軍失去了最強大的倚仗,數倍吳寇一擁而入,憑城內這些人馬,是萬萬守不住的。
至于四……
看著城外吳寇在水中如魚得水,楊弘心急如焚,只恨自己不能脖子太短,看不到王都督的援兵已至何處。
“大都督,掘芍陂以攻城,實是大妙啊!”
全緒興高采烈地看著將士們正在抓緊時間打造沖車,不禁對全琮佩服萬分:
“若是按平常,軍士推著沖車攻城,耗力甚多。”
“但這大水一來,木頭浮于水上,不知可省多少力氣。”
不但可以借助水力推著木頭向前,而且大吳將士素識水性。
比起平地上與賊人交戰,在水上交戰更能占據優勢。
全琮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心中卻是快意:
“吾等時間緊迫,讓將士們抓緊時間打造器具。還有,明日就把芍陂暫時堵上,再蓄些水,待攻城之日再放出來。”
看壽春城下的水位,差不多已經足夠了。
現在天氣已經變得炎熱,這城墻先用水泡,再被日頭曝曬,然后再來一次水泡,后用沖車撞之,還怕它不倒?
全緒和全端連忙應喏。
安排完攻城事宜,全琮又喚來張休與顧承,吩咐道:
“吾料王凌得知壽春事急,必然不顧一切來救,汝等二人,便引一部分兵力,陳布于肥水,岸邊,若是王凌到來,便全力阻之。”
張顧二人知道全琮這又是打算徇私,想要把破城的大功交給全緒與全端,心里不由地大是不忿。
只是懾于對方是軍中主帥,兩人不得不領了軍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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