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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2章 魏氏兄弟

  相比于長安騷動不安,學院里要安靜得多。

  走在學院里,可以看到三三兩兩的學生,要么步伐匆匆地趕向教室,要么捧著書卷在樹蔭下苦讀。

  當然,也有人把席子鋪到草地上,幾個人圍在一起,在激烈地辯論著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樣,一切看起來都仍是那么安祥平和。

  長安乃至關中的緊張氣氛,似乎被學院高高的圍墻擋在了外面,沒有影響到學院里的學生。

  幺妹提著食盒,腳步匆匆地行走在皇家學院的走廊上。

  偶爾遇到幾個學生,看到學監的夫人,皆是退讓一邊,對著幺妹行禮:

  “見過夫人。”

  換作平日,幺妹有時候會停下腳步,溫聲與他們說上幾句話。

  但這個時候,她卻是沒有絲毫心情,只是對著他們微微一頷首,就匆匆地走過,然后轉入了學監的值守室。

  “吱呀!”

  門被打開了,然后很快就又關上,而且還是特意被關緊。

  正低頭看著資料的魏容,抬頭看到是自家細君,放下手里的東西,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

  “來了?”

  幺妹把食盒放到桌上,坐到魏容的對面,微微有些喘氣。

  看得出,她走得比較急。

  此時的她,一路上強撐著若無其事的表情,已經變成了焦急之色:

  “聽說上黨出事了?”

  魏容伸手,把食盒拿過來,然后打開蓋子,目光看向食盒里的東西,嘴里漫不經心地說道:

  “嗯,上黨被魏賊偷襲,還有內應打開壺關接應,這個時候,基本已經確定是丟了。”

  “啊!?”

  幺妹聞言,臉色一變,一下子站了起來,“怎么會這樣,那阿舅(即魏延)他,他……”

  “今天的飯菜好像缺了一些水準。”魏容似乎沒有注意到幺妹的反應,他吃了一口飯菜,“沒有平日里好吃。”

  “我在跟你說正事呢,你有沒有聽?就知道吃吃吃!”

  幺妹看到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氣極跺了跺腳,拍了一下桌子:

  “上黨那么大的事,你嗯一聲就完了?”

  “那我還能怎么樣?”

  魏容把嘴里的吃食咽下去,抬起頭來,“師母不是已經領軍過去救援了嗎?后面先生肯定也是要趕過去的。”

  魏容一邊說著,又低下頭,再吃一口,“你不相信我那位大人,難道還不相信先生嗎?”

  “我當然相信……”幺妹剛說了半句,又氣惱地拍了一桌子,“我說的是這個嗎?”

  “那細君想要說什么?”

  雖然說過今天的飯菜沒有水準,但魏容卻是細嚼慢咽,似在品嘗,一邊慢條斯理地問道。

  “我,”幺妹看了一眼門口,這才放低了聲音,湊到魏容面前,“你難道就不擔心阿舅?”

  聽到這個話,魏容這才停頓了一下,然后坐直了身子。

  沉默了一會,原本淡然從容的臉上,終于露出有些復雜的神色:

  “要說不擔心那就是假的,但我知道,事已至此,我再怎么擔心,也是無用了。”

  他終于嘆了一口氣,“事情如何預后,我亦不知。”

  “現在,我只希望,阿兄(即魏昌)能稍稍聽得進我的勸言。”

  看到他這副模樣,幺妹心頭一緊:“什么意思?”

  魏容不答,只是從桌下拿起一疊文件,遞給幺妹:

  “這是講武堂推演的上黨戰事,你看了別傳出去。”

  幺妹不接:“我不看,你給我說。”

  就算給她看,她能看得懂嗎?

  魏容又嘆了一口氣:

  “簡單地講,上黨戰事,其實很有可能就是魏賊所設的一個局,仿關老君侯失荊州舊事所設的局。”

  就算是幺妹再怎么不懂軍陣之事,但荊州之失這等事情,她肯定是知道的。

  但見她花容失色:“失荊州?”

  魏容點頭:“上黨戰事到現在這一步,已經可以看出來,賊子的布置,與圖謀荊州時相差無幾。”

  當年關老君侯攻打襄樊,眼看著就要攻了下來,但偏偏就是差最后一點。

  而魏賊呢?

  援軍明明已經到來,但就是不去救援,而是抓緊時間做好反擊的準備。

  至于關老君侯,則是舍不得眼看著即將到手的戰果。

  同時吳人又故意麻痹關老君侯,待關老君侯調動后方兵力至前線,再在荊州內應的接應之下,一舉從后方攻之。

  關老君侯被前后夾擊之下,最終兵敗身亡。

  這一次上黨戰事,魏賊又是同樣的手法,以高都城吸引住了自己那位大人。

  從講武堂的推演看,魏賊這一次,很明顯可以早一步救援高都城。

  但偏偏就是屯兵在天井關,止步不前。

  逼得大人為了能及早攻下高都城,不得不把壺關等守兵調過來。

  然后么……

  一切就成了現在這個糜爛模樣。

  哦,對了,還有陸遜寫信給山長,請山長領兵出武關,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真心……

  魏容苦笑:

  “現在就連大人的反應,都和關老君侯一模一樣,既舍不得高都城,又想要回師救援壺關長子……”

  說到這里,他頓住不語。

  因為再說下去,就是差最后一步,兵敗身亡了。

  關老君侯都沒有辦法破這個局,魏容可不認為自家大人比關老君侯還厲害。

  幺妹坐下來,喃喃地說道:

  “這么說來,阿舅豈不是有如關老君侯的故事?”

  魏容嘴角抽了抽。

  要是自家大人當真如關老君侯,那還好了。

  但魏容可不認為自家大人能與關老君侯相提并論。

  關老君侯就是再傲,那也是識得大局,聽得進他人勸言的。

  皆言關老君侯拒絕了孫權的提親,這才惹惱了孫權。

  但以當時的情況,莫說是怒而拒絕,就是關老君侯客氣一些,恐怕都要中孫權離間之計。

  那才叫不識大局——遠在蜀地先帝會怎么想,考慮過嗎?

  丞相寫信勸關老君侯熄了與斄鄉侯(即馬超)爭雄之心,費公舉(即費詩)勸關老君侯接受前將軍綬印。

  關老君侯都能聽進去,這些都算是識大局而聽人勸言。

  但自家大人……

  誰能勸得住他?

  若非是自家大人,魏容說不得就要罵一句:

  他識個屁的大局。

  幺妹聽到魏容這么一分析,臉上的神情更是焦慮:

  “阿郎這么一說,那上黨豈不是當真要丟失無疑?”

  雖然魏容算是馮都護一手培養起來,少有受魏延撫養之恩。

  但不管怎么說,魏延對其母尚可,又是他名義上的父親。

  魏容當然不希望自家大人落到這一步。

  只是身為馮鬼王的弟子,他這些年所學到的學問,又不是擺設。

  再加上他的身份,能掌握到一般人所不知道的信息,看得自然是比別人更深刻一些:

  “昔先帝與丞相經營荊州近十年,吳人猶能得荊州內應。關老君侯麾下亦有不少謀士將軍,猶不能守住荊州。”

  說著,魏容的臉色也開始有些難看起來:

  “現在大漢據上黨不過三年,更別說,大人身邊,唯一一個輔佐他的人,還是個魏國細作。”

  經營?

  什么經營?

  魏容心里也是有些氣悶。

  明明自己是皇家學院學監,自家大人居然不愿意學院學生派到上黨去。

  這是不相信學生嗎?

  這根本就是不相信自己這個兒子!

  遇到這么一位性情如此惡劣,私心如此之重,偏偏眼界又如此低的大人,魏容也是無奈。

  先帝的破格提拔,丞相的寬宏包容,讓自家大人似乎有些忘乎所以。

  真以為這世間的人,都能如先帝與丞相那般待他?

  知道先生的名號是什么?

  咳咳……

  不說先生,就是司馬懿,恐怕也是早就把自己這位大人算得死死的。

  還想反攻?

  拿什么去攻?

  只是現在說這些,于上黨戰事已是再無補益。

  畢竟就連先生都沒想到上黨會變成第二個荊州。

  幺妹絞了絞手指:

  “可是,要是上黨戰事不諧,那會不會連累到阿郎你?”

  聽到這個話,魏容淡然一笑:

  “我是先生弟子,又是學院學監,平日里既不涉朝堂之事,又不沾軍中之事,只要先生不開口,誰會攀扯我?”

  看到魏容從容的模樣,幺妹這才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魏容搖頭笑道:

  “說了半天,原來你是為了這事而來。我覺得,你還是趕快回去,看好交易所。”

  “這戰事一起啊,糧價多半是要上漲了,你恐怕又有得忙了。”

  “怕什么?別人不知,難道我還不知大漢的糧價能到哪一步?”

  提起這個,幺妹底氣就足了,但見她冷笑一聲:

  “想漲啊,就讓它漲唄,我看誰的膽子這么大?長安城的城墻可比錦城高,渭水也夠寬夠深。”

  “去去去!吃飯呢,跟我說這些,擾人胃口!”

  “殺!”

  “轟隆隆……”

  倚高處而守的漢軍,不斷地往下面砸山石檑木。

  不少魏軍沒等沖到半山腰,就往往被砸得死傷慘重。

  此時此刻,恰如魏延攻打高都城時的彼時彼刻。

  只是守在高都城最高處魏昌,看著漫山遍野的魏軍,仍是綿綿不絕地殺過來。

  他的臉上,憂慮之色卻是越發濃郁。

  前番大人攻城,已經是把高都城打得殘破不堪。

  大人領著大軍離開后的第二天,魏賊就開始攻城。

  很明顯,賊軍的主意,要么是要把大軍拖延在高都城,待壺關長子的賊軍準備完畢,再對大人前后夾擊。

  要么就是想強攻下高都,然后配合長子的賊人,對大人進行前后夾擊。

  這是擺明了車馬的事情,根本沒有掩飾的必要。

  但對于魏昌來說,就算他知道了魏賊的想法,卻是根本沒有一點辦法。

  幸好高都城是依山而建,自己可以依山而守,這才憑借地利,堪堪阻擋住想要通過高都進入上黨的賊人。

  但面對絕對優勢魏軍,魏昌心里根本沒有一點底。

  事實上,他曾有心想要勸大人,干脆放棄高都城,也不要匆忙領兵回師長子。

  而是把兵力收縮到高平關,守住從河東進入上黨的隘口,卡死長子與高都之間的交通要道。

  如此一來,就算是魏賊占據了整個上黨,但只要高平關掌握在大漢手里,上黨就會被分成一大一小兩部分,無法相互呼應。

  魏昌知道,自己跟隨大人從軍十數年,他都能想到的事情,大人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但以大人的性子……

  正在想著,只聽得山下的戰鼓聲又起,才被剛剛逼退的魏賊,立刻又組織了另一波進攻。

  魏昌按了按胸口,他可以感覺到,藏在貼身之處的那封信。

  那是自己阿弟寫來的,這封信,連大人都不知道。

  “來人,隨我殺賊!”

  魏昌放下手,猛地拔出腰間的長刀,大喝:

  “殺!”

  一直在另一個山頭觀看戰事的司馬師,看著將士再一次被漢軍逼了下來,臉上本是沒有什么表情。

  但當他看到對面山頭的漢軍帥旗的動靜,眼角的肉瘤猛然抖動了一下,甚至染上了些許血紅。

  同時他的臉上突露喜色,以拳擊掌:

  “賊子帥旗這般動靜,根本就是主帥親自上陣了!”

  “吾觀前番戰事,只道魏延留下的,必然是精兵。”

  “卻是沒有想到,此賊如此輕視我,所留守兵如此少,哈哈,哈哈哈!”

  “來人,傳我軍令,繼續派出第四隊!”

  雖然后續的輪番進攻仍是被打退了,但司馬師卻是沒有任何的失望。

  相反,他十分滿意。

  “今日賊子主帥如此動靜,要么是賊子兵力不足,要么,就是賊帥是個輕躁易動之輩。由此可見,破賊就在這數日之間!”

  眼角的肉瘤,已經變得油亮鮮紅。

  而在對面的高都城,魏昌正在把剛寫完的急信塞到信封里。

  只是在準備封口的那一刻,他面上又現出猶豫之色,想了想,再把信紙抽出來展開。

  讀了一遍,看著里面有什么不妥。

  如是再三。

  但最終,他還是把信放下,嘆了一口氣,站起來,走到外面。

  看向對面山頭山谷的星星點點,魏昌咬了咬牙,終于又轉身回來,把信最后一次塞到信封里,然后封死。

  次日,天還沒亮,從高都城派出的傳騎,就火急火燎地向著長子方向馳去。

  說魏延強行降智的,我認為不算吧?

  這本來就是歷史上魏延的性格。

  我知道不少人都在替魏延惋惜。

  但我們要從阿斗甚至蔣琬等人的角度去考慮問題:

  你就算是有天大的委屈,能把私人恩怨凌駕于國家存亡之上?

  若非諸葛死后還能詐退一波司馬懿,而是讓司馬懿有機會追過來。

  魏延把北伐大軍回到漢中的閣道燒了,自己又領軍跑到前面想要把所有人退路堵死。

  到時候北伐大軍進退失據,司馬懿一波就能把蜀國主力帶走。

  我每每讀到這段歷史,稍稍代入一下阿斗,都覺得后背在發涼:

  你這是忠心?這簡直就是要陷蜀國于死地。

  丞相才死,你為了自己的私怨,甚至連大軍可能會葬送在司馬懿手里都可以不管不顧?

  國家在你心里處于何地?天子在你心里處于何地?

  這一次丞相死了都還得替你兜底一次,那下一次你再鬧出事情來,誰來兜底?

  我駕馭不住你,你又有如此大的破壞力,我還不如干脆弄死你算了。

  諸葛當年為什么要勸劉備弄死劉封?

  所以我覺得,三國志里說諸葛吩咐楊儀姜維等人,讓他們在自己死后不要管魏延,直接退兵,還是有幾分可信的。

  因為就算歷史反過來,魏延最終弄死了楊儀。

  但回到蜀地以后,以魏延的性格,他遲早也會落個像楊儀一樣的境地。

  就像我前面所說的,我駕馭不住你,你又不把我放眼里,我留著你做什么?

  就算蜀漢再沒有輕易殺大臣的傳統,但把你閑掛起來還是可以的。

  到時候以魏延的脾氣,會干出什么事,誰也不能保證。

  說白了,魏延的性格和行事,注定了他無論是在哪個時空,都是個悲劇。

  包括現代。

  除非劉備或者諸葛比魏延長命。

  但天下又有幾個劉備和諸葛?

  請:m.ddyues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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