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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4章 推演、上庸

  扶持裴潛,收攏并州河東豪右之心,誘導乃至驅使他們與關東世家拼個你死我活。

  這本就是馮某人的計劃。

  如果右夫人的猜測是真的,那么只能說明,事情發展,順利得超出了預想太多。

  這讓馮某人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苦惱。

  按眼下的劇本發展,馮某人幾乎已經可預想到漢室三興后的發展路徑。

  西部是以新興工坊為代表的紡織業經濟,東部是以棉花種植園為代表種植園經濟,中部還有以自耕農與攤丁入畝為代表的小農經濟。

  再加上北部草場馬場牧場,南方的甘蔗種植等。

  “哦豁!”

  馮大司馬發出了意味不明的古怪叫聲。

  “干什么呢!”

  右夫人被馮某人這聲叫喚嚇了一跳。

  忍不住地伸了一下對方。

  “笑得古里古怪的,讓人滲得慌!”

  馮大司馬嘿嘿一笑:

  “只是在暢想一下漢室三興以后的天下,當是個什么模樣罷了。”

  “漢室三興啊……”右夫人臉上也露出了神往之色,“那時自然是天下太平了,百姓安居樂業,漢家威信,復現天地,無所不及。”

  “呵呵!”

  馮大司馬對右夫人的想法報之以意味深長的一笑,也不知贊成,還是別有意思。

  右夫人看到馮大司馬如此,細細的柳眉一顰:

  “阿郎這是別有看法?”

  “沒有。”馮大司馬搖頭,“漢室三興,天下還有誰敢說劉氏不是天命所歸?天命所在,漢室威信,際天接地,理之當然。”

  漢室威信,際天接地,將來確實是有可能的——不是自吹的那種,是真正君臨天下的那種。

  不但有可能,而且可能性極大。

  但縱觀歷史上所有日不落帝國的建立,無一不是先解決了內部分歧,整合了國內資源后,再對外進行擴張,最終才能登頂世界的過程。

  大漢估計也不能例外。

  按馮某人所熟知的歷史發展過程和社會發展理論。

  天下一統后,漢室三興,安定和平的社會環境,會讓大漢的經濟得到飛速發展,這是毋庸置疑的。

  但這也會導致東部與西部兩種不同的經濟模式會進一步差異化,而且差異會越來越大。

  以某個階級的貪婪與瘋狂程度,馮某人幾乎已經可以預見到,當他們同時從東西兩個方向吸收消化瓦解掉中部的小農經濟后。

  差不多就是大漢版南北戰爭的開始——或者應該叫作大漢東西內戰。

  就算是馮某人再次穿越過去,估計也沒有辦法消除這一場戰爭。

  畢竟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啊!

  人類社會的所有問題,大部分都可以歸納為社會經濟問題。

  就像此時此刻,季漢與魏國之間的戰爭,本質上就是新貴和小農聯盟,對抗世家豪族的戰爭。

  原歷史上大漢丞相的失敗,不僅僅是因為國力懸殊,也在于世家大族本就是那個時代的歷史趨勢。

  而代表著當時歷史生產力的世家大族,選擇了魏國,拋棄了季漢。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大漢丞相北伐中原,確實算得上是逆天而行。

  當然,現在不是了,掌握著屠龍秘技的馮某人,苦心孤詣地打造出一個更能代表歷史生產力的利益聯盟。

  只是這世間,沒有永恒的聯盟。

  或許數十年,也可能是百來年之后,這個聯盟終將徹底破裂。

  因為某些利益集團會對昔日的盟友下手,小農經濟會被瓦解,小農們會被迫轉化成自由勞動力。

  再然后,利益集團的內部也會分化,對立。

  矛盾會激化成內戰……

  這一場內戰,實質就是雙方爭奪大漢控制范圍內最后僅存的勞動力,原材料產地和產品傾銷市場。

  內戰的結束,才是標志著大漢正式向外擴張的開始。

  這個擴張,不是指大漢周邊,而應該是囊括整個世界。

  算算時間,那個時候,氣溫差不多也應該開始回升了。

  再配合上糧食的增長,人口突破歷史瓶頸等等因素。

  一切都那么順理成章,就猶如被宇宙意志提前設計好的程序一般。

  數十年乃至百余年的積累,又是在一家獨大,沒有競爭對手的情況下。

  如果那個時候還不能讓生產力達到質變,讓大漢威信際天接地,無所不及。

  馮大司馬覺得,那就乖乖地等著落入歷史輪回,直到哪一天被別人踢開大門就行。

  右夫人觀察到自家阿郎面色變幻不定,不由地有些懷疑:

  “總覺得你古里古怪。”

  言畢,她再次用審視的目光掃了馮大司馬幾眼,確定沒能從對方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這才再次站起身來,“妾還有事情要處理,就不陪阿郎了。”

  “哦,細君請便。”

  看著右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馮大司馬的身子仍是一動不動。

  良久之后,他才喃喃地說了一句:

  “祖師爺真牛逼!”

  正是根據祖師爺的理論,馮某人才會斷定,漢室三興后的這一場內戰,幾乎無法避免。

  同時到了那個時候,才是對劉氏的真正考驗。

  究竟是萬世一系劉君主,還是斷頭臺上立新憲,就看劉胖子后代的選擇了。

  馮某人對此只能表示很遺憾。

  安啦,我又不是宇宙意志,能解決掉現在的問題,就很不錯了。

  憑什么要替子孫去解決數十年后甚至百余年后才可能出現的問題?

  馮某人一念至此,原本因為改變歷史可能導致內戰的心虛,又變得心安理得起來。

  “想什么呢?臉色這般古怪?”

  從外面進來的鎮東將軍,看到馮大司馬坐得筆直,偏偏又兩眼發直,臉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詭異非常。

  不由地快走兩步,上前用力地拍了他的后背,把神游天外的馮某人叫回了現實里。

  “哦,哦,沒什么。”

  馮大司馬回過神來,結巴了一下,抬頭到關大將軍,這才放松下來:

  “細君怎么過來了?”

  關將軍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頭看了看周圍,“四娘呢?她不是和阿郎在一起的嗎?”

  “就談了點事,談完她就走了,說是要去前院處理事務。”

  馮大司馬說著,目光落到關將軍手中的公文上,“細君不是從前面過來的嗎?沒有遇到四娘?”

  關將軍搖了搖頭,示意自己并沒有看到。

  然后在右夫人原本坐過的位置坐了下來,同時把手里的公文遞了過去:

  “上庸那邊的戰報,剛送過來的。”

  “上庸送過來的?”馮大司馬伸手接了過去,低頭認真翻閱。

  畢竟這可是自己的弟子第一次領軍出戰,而且是領的還是才剛剛重新組建的大漢水軍。

  雖說有一個馬謖跟在旁邊照看,但……咳咳,馬大嘴的實戰經驗,不提也罷。

  不過相對來說,上庸也就是個練手的地方,不會像街亭那樣,上來就是新小BOSS。

  應該沒啥大問題。

  “打下安橋了?”

  馮大司馬看完戰報,眉頭挑了挑,“速度還挺快。”

  安橋是魏軍防備漢軍從漢中攻打上庸的重要關塞之一。

  當年丞相第一次北伐,也就是發動隴右之戰前,恰逢孟達反魏。

  大漢曾派出李遺與黃崇,領一支援軍順漢水而下,欲救援孟達,最后就是止步于安橋而不能過。

  “上庸的魏軍,本就人心不穩,無心守關。”關大將軍看向馮大司馬,眼中閃著亮光,“桐油配上硝石硫磺,確實很厲害。”

  利用從吳國得到的技術和工匠,雖然不能立刻打造出像長安號那樣的樓船。

  但打造一些快船,并利用它們來當火船,裝滿大漢獨有的引火之物,沖破安橋,還是很容易的。

  特別是在安橋的守軍既無戰心,又沒有準備的情況下。

  關大將軍輕笑:

  “果然還得是阿郎你的弟子啊!當年阿郎第一次獨自領軍,就是一把火燒了隴關。”

  “現在你的弟子有樣學樣,算是得其師承嗎?”

  馮大司馬笑笑,把戰報往案上一扔,“等他們拿下上庸再說吧。”

  “漢中送往長安的戰報,快則一日半,慢則兩日,再算上安橋送到漢中的時間。”

  關大將軍的目光落到案上的戰報上:

  “所以這應該是三天前的消息,如果順利的話,他們此時應該已經包圍了西城。”

  聽得出來,關將軍對這一戰很是樂觀。

  “安橋離西城不遠,又是順水而下,不過半日就可到達。”

  馮大司馬說出自己的顧慮:

  “我現在擔心的是,他們過于貪戀西城,沒有借著攻破安橋的突然性,及時趕往木蘭塞,到時候又不知要多費多少力氣。”

  想要從漢中順流而下攻打上庸,有兩個關口險塞是繞不過去的。

  一個是離西城上游不遠處的安橋。

  而另一個,則是西城下游的木蘭塞。

  這兩個要塞,皆是依漢水兩岸的險山峻嶺而設。

  控制了安橋,西城孤城難守。

  控制了木蘭塞,上庸門戶大開。

  正所謂兵貴神速,如果待魏軍反應過來,加強木蘭塞的防守,那也是個麻煩事。

  “即便那樣,亦是無妨。”關將軍比馮大司馬看得開,“上庸之賊,后無援軍,又無退路,就算守得了一時,也不過是籠中之鼠罷了。”

  吳魏在襄樊一線對峙,誰敢沿漢水西上,誰的側翼就乃至后路就有暴露的危險。

  至于上庸的魏軍,若是不趕在木蘭塞失守前,棄守上庸,逃回南陽,那就真要成甕中之鱉了。

  提起這個,關將軍美目微潤,看向馮大司馬:

  “若是陸伯言仍在襄陽,說不得上庸還有變數。如今此人被阿郎設計調回建業,余者不足為慮。”

  “陸伯言啊……”馮某人拖長了語氣,悠悠道,“這一次他回建業,不為孫權所惡就不錯了,哪還有什么能力操心襄陽的事?”

  陸遜拿下襄陽,一是為了借助漢水構筑防線,二是為了方便日后進軍中原。

  可謂進可攻退可守。

  但很明顯,馮某人強行討要上庸,嚴重破壞了陸遜這一戰略設想。

  上庸若是在吳國手里,上庸的吳軍,西可防漢中,北可懾武關。

  將來滅魏時,有了上庸在側后方掩護,襄陽的吳軍可伺機北上,搶奪地盤。

  但如果上庸落入大漢手中,襄陽的吳軍,就只能畏首畏尾。

  敢北渡漢水的話,就相當于把后路送到漢軍手中。

  至于漢水防線,更是硬生生被馮某人撬翻了一角。

  眼下的魏軍可能過不了漢水。

  但滅魏之后,據有上庸的漢軍,直接順流而下,配合漢水北邊的大軍,簡直不要太過輕松。

  關將軍自然知道馮某人的謀算,她提醒道:

  “以陸伯言的眼光,當會看到這一點。”

  “沒用了。”馮某人搖頭,“陸伯言現在呆在建業,一直沒有回襄陽的跡象,足以說明,孫權不可能聽他的。”

  “孫權已經老了啊。”馮大司馬的語氣有些唏噓,“進取之心,怕是已經被消磨殆盡。”

  可以說,馮某人這一次對吳國的強硬態度,雖然事后看來有些冒險,但確實賭對了。

  大漢不但從吳國手里拿到了上庸。

  最重要的,是試探出了吳國的軟弱之處,以及對大漢的信賴程度,甚至吳國君臣對大漢的心態。

  想到這里,馮大司馬忽然又是輕輕一笑:

  “在這個事情上,陸伯言別無選擇,以他的性子,不可能對失去上庸的害處視而不見,所以他定會極力進諫。”

  “但以吳國眼下的局勢,還有孫權見不得人的心思,肯定不聽他的。他越是進諫,只會越發招孫權厭惡。”

  這個可以說是順勢而為的陽謀,也可以說是算計人心的陰謀。

  不但算計陸遜,也算計孫權。

  馮大司馬目光悠遠:

  “拿下了上庸之后,大漢就可以休養生息,坐看魏吳兩國的黨爭大戲,以待時機。”

  關將軍有些疑惑地看向馮大司馬。

  魏國黨爭可以理解。

  “吳國黨爭?”

  “對,”馮大司馬微微一笑,點頭道,“吳國那邊的黨爭,說不定要比魏國好看。”

  延熙五年,同時也是吳國赤烏五年。

  七月流火,炎熱總算是消退了不少。

  全琮滿面焦慮,步伐匆匆地來到建業皇宮的宮門,大聲道:

  “臣,琮,求見陛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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