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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0章 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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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昭來長安,不是走最好走的那條路。

  也就是從鄴城回洛陽,再從洛陽至長安。

  而是先從鄴城走井陘去太原,然后再從太原南下到河東,最后渡過大河到達長安。

  不但路不好走,而且路程也要遠上一些。

  而且讓人沒有想到的是,他居然比想像中的還要快上兩天。

  不但如此,而且在館舍沐浴之后,就立刻登門拜訪馮大司馬,可見其迫切心情。

  “子上,一別數年,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別來無恙?”

  正在客廳里等待的司馬昭,聽到惡夢里的這番話,再抬頭,看到帶著熱情笑容的馮某人從門口進來。

  驚得他身子就是一個哆嗦。

  下意識地往身后看去,沒有看到殺氣沖天的鐵騎。

  還好,這不是夢。

  這里是長安,不是洛陽。

  “昭,見過馮君。”

  司馬昭連忙起身,對著馮大司馬躬身行禮。

  雖然年紀相差仿佛,但無論是名聲還是地位,馮大司馬絕非司馬昭所能相比。

  再加上漢魏形勢易轉。

  司馬昭很明白,自己這一次過來,與上一次又大不相同。

  上一次過來,是互換俘虜,身份平等。

  而這一次,則是過來送洛陽——這是好聽點的說法。

  說難聽點的,那就是割城求和。

  這讓本就有心理負擔的司馬昭,更是壓力驟增。

  “子上,你這是何意啊?不用如此重禮的,哈哈,哈哈哈!”

  看著腦袋快要垂到地面的司馬昭,馮大司馬哈哈大笑,上前扶他起來,伸手示意:

  “坐,快坐。”

  司馬昭低聲道:“謝過馮君。”

  “來人,把我那個滇池茶拿過來,讓子上嘗一嘗。”

  經過這么多年的種茶制茶賣茶,再加上馮某人對茶這方面,也算是略有涉獵——畢竟是被奸商坑過全家的人。

  所以南中的茶葉產業,可謂是紅紅火火。

  不但有向草原部落專賣的大茶磚,也有向漢地專供的高級茶葉,甚至還有只對內部特供的特級茶葉。

  比如說馮某人嘴里的滇池茶。

  好茶自然是要配套茶道。

  茶娘很快端著茶具上來,凈手、賞具、洗壺、沖泡、封壺……

  儀式感十足。

  茶娘的手,白凈如玉,纖細修長,面容溫婉安靜。

  再配合上一看就很珍貴的專用瓷茶具。

  水汽繚繞中,茶香四溢。

  讓司馬昭不禁屏住了呼吸,有些目眩神迷。

  以前就聽說過,虞太后就曾在先帝面前展現過這等手藝。

  今日看來,所傳多半不是假的。

  “以前世人提起南中,只道那里是瘟疫橫生,蟲獸遍地的蠻夷之地。”

  “誰又能料到,如今那里不但能出產紅糖,還能出產茶葉呢!”

  說著,馮大司馬又指了指侍女送上來的滇池茶,示意司馬昭嘗一嘗:

  “子上好好品一品這個茶,這可是只給興漢會內部供應的茶葉,外面可是極少能見到的。”

  “這長安城不知有多少富貴人家,欲重金求之而不得呢!”

  司馬昭沒有想到,這馮某人一上來就讓他品茶。

  他哪里會這個?

  以前雖然也有喝茶,但多是姜茶,少有喝這種清茶。

  一來是確實如馮大司馬所言,好茶葉少有流傳到外面,光是供應漢國內部,就已經難得。

  二來雖然清茶已經開始在各國上層流行,但仍是有很多人更習慣比較重口的姜茶。

  司馬昭便是其中之一。

  不過此時此景,卻是讓他情不自禁地舉杯輕抿。

  嘗了一口馮大司馬口中所說的好茶之后,頓時就覺得口齒留香,唇舌回甘,讓他不禁贊嘆了一聲:“好茶!”

  馮大司馬笑瞇瞇地看著他:

  “是吧?是好茶吧?這滇池茶啊,正是如其名,乃是產自南中滇池。”

  “滇池乃南中第一大湖,周圍諸多水流注入,又有高山林立,上面常有云霧繚繞不散,正是產茶的好地方啊。”

  聽說到馮大司馬這番話,司馬昭的目光變得復雜之極:

  “大司馬果然見識非凡。”

  然后怕對面看出自己的心思,于是又低頭掩飾地喝了一口茶。

  是啊,秦皇開五尺道,漢武求道身毒,世人多言勞民傷財。

  今諸葛平定南中,馮明文種茶種甘蔗,又怎么說?

  聽聞北方草原部落,視茶葉為救命之物。

  多少部落為了那一塊茶磚,愿意給馮某人當狗?

  大人為了拉攏幽州那個什么拓跋部落,還曾特意收集了不少茶葉。

  可見茶葉對草原部落的重要性。

  可是這么重要的東西,偏偏就掌握在漢國手里,而且還是在南中那種所謂的蠻荒之地。

  如果大魏也能出產茶葉和紅糖……

  這個念頭在司馬昭的心里一閃而過,然后他很快又苦笑地搖了搖頭。

  這喝茶之習,早就有所流傳,但能作出這等清茶的,也不過是馮大司馬而已。

  更別說能拿出茶葉去誘服胡人。

  若是馮大司馬生在后漢,后漢又何須讓涼州動亂百余年?

  至于紅糖,那就更不用說了。

  柘漿、石蜜等物,江南之地早就有了。

  但數百年來,又有誰能制出紅糖?

  正當司馬昭思緒紛雜的時候,只聽得馮大司馬又問道:

  “子上這般搖頭,莫不是覺得這茶有所不妥?”

  司馬昭心里一驚,連忙抬頭看向馮大司馬,同時搖頭:

  “沒有沒有!”

  感受到馮大司馬探詢的目光,司馬昭解釋道:

  “昭只是在感慨,大司馬當真是學究天人,竟能讓南中這等蠻荒之地,出產茶葉紅糖這等好東西,昭心中委實佩服不已,故而有所感嘆。”

  馮大司馬聞言,哈哈大笑,指了指司馬昭:

  “看不出來,子上倒是這么會說話。”

  “大司馬過獎了。”

  “不是過獎,”馮大司馬意味深長地看著司馬昭,“恐怕正是因為你這么會說話,所以司馬公才會讓你連續兩次前來長安吧?”

  司馬昭聞言,有些尷尬一笑,不知如何作答。

  馮大司馬見他這番模樣,倒也沒有繼續為難他,而是開口問道:

  “卻不知子上這一回,又是為何而來?”

  聽到馮大司馬終于提起正題,司馬昭頓時就是精神一振,正欲開口,然后又看了一下左右。

  馮某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揮了揮手,示意左右都下去。

  其實司馬昭本是想換個更私密的地方說話,但看到馮大司馬大馬金刀地坐在那里一動不動,根本沒有動身的樣子,他也只能是在心里暗嘆了一口氣。

  勢不如人,根本沒有權力提更多的要求,如之奈何?

  咽了一口口水,似乎覺得不夠,司馬昭又舉杯喝了一口茶,這才說道:

  “其實大人讓我過來,只是帶一句話給馮君。”

  “哦?”馮大司馬舉杯喝了一口,然后又把茶杯放到桌上,神色平靜地問道,“是什么話?”

  “君欲取洛陽乎?”

  馮大司馬眼睛微微一瞇,放在桌上的手輕微動了一下,碰到了手邊的茶杯。

  盯著司馬昭好一會,看得司馬昭心里有些忐忑不安,馮大司馬這才開口道:

  “這是司馬公的意思?”

  司馬昭苦笑:

  “自然如此。若不然,難道昭還敢私下里跟馮君說這句話?”

  馮大司馬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司馬昭,兩人之間,忽然安靜了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馮大司馬突然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

  “果然不愧是司馬仲達啊!”

  和歷史上的司馬懿一模一樣。

  知時務,能隱忍,又狠決。

  最初不愿意出仕曹操就裝病,一聽要入獄就連忙就職。

  打得過就八日急行一千二百里,打不過就女裝千里請戰。

  就算是面對曹爽這頭豬,也能隱而不發,靜待時機。

  在這個位面,司馬懿仍是同樣的風格。

  知道打不過,就算是手頭有二十萬大軍,也能不顧后方洛陽魏偽帝的督促,棄守關中。

  如今知道自己守不住洛陽,干脆拱手相送。

  若是因此而輕視此人,一不小心就會付出代價。

  原歷史的曹爽和這個位面的魏延,就是榜樣。

  看到馮大司馬如此大笑,司馬昭有些不明所以,也不知道馮大司馬為什么要說這句話:

  “馮君何故發笑?”

  “沒有什么。”馮大司馬抹了抹眼角,揉了揉雙頰,努力讓自己恢復正常,“司馬公恐怕不會就這么輕易讓出洛陽吧?不知道有什么要求?子上但請說無妨。”

  司馬昭神色有些郝然:

  “誠如大司馬所言,大人欲以洛陽一城,換一條道路。”

  馮大司馬一聽,頓時就是有些好奇:“道路?什么道路?”

  “從太原到鄴城的商道。”

  “從太原到鄴城的商道?”馮大司馬重復了一下,立刻就明白過來,“司馬公是想要我們放開井陘,讓商隊往來?”

  “正是。”

  太行八陘,最好走的一陘,就是井陘。

  這條道,又是并冀二州的要沖之道。

  秦滅趙,走的是這條道。

  秦始皇死后,李斯趙高等人也是走這條道運尸體回咸陽。

  韓信破趙滅代,走還是這條道……

  背水一戰,指的正是這一戰。

  而世有傳聞,馮某人手里的《武安君兵法》,正是在這一戰之后,被李左車送給了韓信。

  “我不明白,現在洛陽仍是在司馬公手里,長安明里暗里前往洛陽的商隊,不知幾何。”

  馮大司馬有些疑惑地問道,“要知道,商隊愿意從長安去洛陽,可不一定愿意從繞道太原。”

  以前函谷關還在魏國手中時,漢魏雙方在明面上,都是對崤函古道上往來的商隊,嚴加審查。

  于是有不少商隊為了避開稽查,從茅津古渡等地方走私偷運貨物。

  所以這才有了后面的虎衛軍偷渡茅津,糜郎君夜中接應的事情。

  如今函谷關一丟,對于魏國來說,洛陽幾乎就成了一個不設防的城市。

  放什么人,放多少,什么時候放,都是大漢說了算。

  在大漢的刻意放縱下,這往來的商隊,也是日多一日。

  在這種情況下,司馬懿居然還想著要多開一條商道,確實讓馮大司馬有些詫異。

  難道他就不怕再來一次茅津渡事件?

  就算是吸取了教訓,嚴加防范,但關口一開,風險也會跟著增加。

  以司馬懿老烏龜的性子,不可能看不到這一點。

  圖什么?

  難不成,許昌之事泄露了,或者這么快就傳到司馬懿耳中?

  不應該啊!

  只聽得司馬昭答道:

  “以今之形勢,洛陽看似在魏,實則在漢,馮君難道真不知耶?”

  與其等丟了洛陽,失去了與長安之間的商道主動權,還不如主動建立起另一條獨屬于鄴城的商道,有備無患。

  馮大司馬隱約猜到了什么,無意識地轉動著手里的茶杯。

  洛陽同樣也是大漢的舊都。

  如果能無傷亡拿下一個完整的洛陽,對于大漢來說,是一個非常大的誘惑。

  特別是對于阿斗來說,這絕對是一個值得前往宗廟祭祀告知劉氏祖宗的事情。

  但許昌那邊的事情,偏偏又還沒有安排好。

  司馬懿送上這么一份大禮的時機,很巧合,也很值得玩味。

  讓馮某人有些猶豫不下。

  若是不答應,那么必然會飽受非議。

  甚至會給前段時間所傳的養寇自重,為商道而故意不取洛陽的流言,提供了證據。

  但如果答應下來,則必然會讓許昌那邊的事情受到影響。

  而且可能會影響到對南陽、許昌等地經營滲透。

  拿一個本已經是大漢囊中之物的洛陽,換取不知司馬懿最終圖謀的風險,還得搭上許昌計劃的更變。

  這又讓馮大司馬心有不甘。

  這司馬老賊,果然總是能踩到關鍵的點上。

  左思右想之下,馮大司馬最終還是對司馬昭說道:

  “此事事關重大,吾一人恐怕不能倉促做出決定,子上暫請先回,且容我稟明天子,商議一番。”

  司馬昭一聽,頓時就急了,連忙提醒道:

  “大司馬,此事乃是隱密之事,不落文書,且萬不可泄露出去,否則的話……”

  說到一半,司馬昭似乎不知道否則后面應該怎么說。

  說輕了,對方根本不會重視。

  說重了,對方壓根也不會重視。

  馮大司馬似乎看出了司馬昭的為難之處,似笑非笑地問道:“否則的話,難道司馬公就欲死守洛陽了?”

  司馬昭尬住了。

  “放心吧子上,上一回互換俘虜,司馬公沒有大肆宣揚,我承他的情,這一次,我也不會做惡人。”

  馮大司馬雖然已經在著手布局吳國,但大漢目前還沒有做好東進的準備。

  錢糧不夠。

  后備官吏不夠。

  新政已經推行了大半,還沒有收尾。

  還需要再等等。

  最重要的,就憑司馬老烏龜的謹慎,斷然不可能會在此事上給人留下明顯的把柄。

  就算是把洛陽拱手相讓,估計也要配合他演一場戲。

  逼得他假戲真做了,反而不美——當然,如果假戲真做有利可圖,馮大司馬也不介意真刀實槍干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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