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回不去,還是不想回?”
虬髯客的大喊讓老人明顯有些意外,這老人在二十年前就能禍亂天下,骨子里自然是個狠辣無比的人。
他眼神突然一冷,森森然道:“虬髯客,你莫非想讓老夫停掉你的藥?我說回去,你竟敢出口反駁……”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虬髯客已經被藥物腐蝕了意志,聞言急急解釋道:“我說回不去,是真的回不去。”
老人這才眉頭一皺,沉聲問道:“此言何意?”
虬髯客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你還記得咱們怎么來的嗎?”
他不等老人回答,急急又道:“二十年前咱們乘大船出海,一路東進到達東瀛,結果遍搜東瀛各島,并未發現你想要的毒藥,于是你認為東瀛并非古書上寫的海上仙山,決定繼續向著大海深處搜尋探查,結果遭遇大風浪,大船的木舵被風浪摧毀,咱們只能隨著海水漂流,天氣變得越來越冷,等到發現陸地之時,才知道咱們到了極北之地……”
老人點了點頭,語帶回憶道:“極北之地,酷寒猶如鬼蜮,日頭永遠掛在天上同一個地方,讓人無法通過日頭來確定方向,咱們迷路踏上了巨大冰蓋,穿越冰蓋才發現這一處陸地,當時老夫欣喜異常,認為這里才是上古傳說中的瀛洲,我帶著你四處搜尋一年,結果毒藥沒能找到,咱們來時的冰蓋竟然融化了。”
說到這里忽然一停,看著虬髯客道:“你剛才的意思是這個吧,冰蓋融化讓咱們無法回歸中土?”
虬髯客剛要開口,然而老人已經悠然一笑,淡淡道:“如果僅僅是這個原因,那么老夫告訴你大可不必擔心!這二十年時間老夫一直在準備這件事,我指點土著們不斷造出大船,命令他們不斷去探尋,五年前已經找到一個狹窄的海峽,老夫推測那里就是當初咱們過來的地方。”
說著看了虬髯客一眼,語帶自信道:“當初的冰蓋雖然融化,但是海峽仍舊連接著另一邊,只要渡過那個海峽,咱們必然能回歸中土。”
虬髯客怔怔發呆,好半天才喃喃開口道:“也就是說,我恐懼的大海茫茫根本不是問題,因為你已經找到來時的道路,只需渡過海峽就能回歸故土!”
老人忽然伸手輕拍他的肩膀,語氣肅重道:“落葉歸根,魂歸故土,這是漢家之人的傳承,老夫并不想客死異鄉,虬髯客,老夫帶你回家。”
回家!
這個字眼對于漂泊之人何等重要。
虬髯客陡然精神一振,大聲對老人道:“倘若真能回故土看上一眼,老子便是立馬死了也會甘心,啊哈哈哈,回家,回家啊,文中子你這個老匹夫,你總算做了一件讓老子敬佩的事……”
王通在這片大陸幾乎是圣人一般的存在,他所有的命令會被當做神諭一般去完成。
半月之后,大陸邊緣。
二十艘巨大的樓船停靠岸邊,數以萬計的印第安人不斷上船,他們搬著各種各樣的物資,又送來數之不盡的黃金白銀,隨船還有兩萬名童男童女,目光帶著朝圣一般的虔誠。
王通和虬髯客并肩站在樓船甲板之上,望著岸邊密密麻麻的無數印第安人,他們仿佛跪拜神靈回家,匍匐著獻上了謙恭的禮儀。
虬髯客忽然開口道:“我始終弄不明白,你為什么會說他們也是漢人苗裔。是因為膚色關系嗎?他們的膚色確實像漢人。”
王通目光深邃,這一刻竟然真的像個神靈,這位曾經禍亂中土的老人遙遙看著遠處,突的悠悠然開口道:“他們就是漢人。”
虬髯客明顯一怔。
王通又道:“這二十年時間,老夫并不是只找毒藥,我通讀他們的古老典籍,我進入他們的古老祖地,我在那些祖地里發現了上古的文字,推測很可能是來自古老中土的傳承。”
說到這里停了一停,接著又道:“老夫猜測他們的祖先也是通過那片海峽而來,然后在這片大陸繁衍生息,他們的古語發音十分類似漢家音律,老夫有七成把握可以肯定他們是漢人苗裔。”
虬髯客一臉若有所思,忽然道:“所以你帶上了兩萬名童男童女,告訴他們這是回歸祖地的旅途?”
“老夫騙人的!”
王通呵呵一笑,語氣悠悠道:“老夫畢生的追求是為了成仙,可惜自古以來從未有人成仙,此次回歸中土,欲做最后爭雄,我帶上兩萬名童男童女,又帶了十萬體格健壯的成年人,這是要找個地方發展勢力,幫我建立爭奪天下的大本營。”
虬髯客有些吃驚,讓著王通蒼老的面孔道:“你已經是古稀之年,竟然還想著徐徐發展?”
王通突然看他一眼,笑呵呵道:“你也說了,中原很可能已經建立新的王朝,老夫雖然有仙藥可以控制人心,但是光憑控制人心肯定不行。”
說著忽然探手入懷,掏出幾樣植物種子托在手心,悠悠又道:“有了這些高產糧食,再加上隨船帶回去的人口,老夫可以找個偏遠之地發展,只需三年時間便可建立一個小國,然后由小博大,挑動天下紛爭。”
“我還以為你回到中原會立馬動手!”虬髯客遲疑半天,最終才苦笑一聲道:“想不到竟然是徐圖發展,隱門果然都是一群瘋子。你就不怕自己直接老死,臨死也沒能完成自己的追求……”
王通呵呵一笑,目光深邃道:“三年之后,老夫七十三歲,孔子七十二歲為圣,老夫七十三歲成仙,雖然我禍亂天下會死很多人,但我給漢人帶回了高產的新物種,一報還一報,亦可稱交易,老夫一生行事,喜歡童叟無欺。”
虬髯客心里好奇,突然開口問道:“如果李家真的得了江山,中原必然沒有你發展之地,你準備在何處種田屯兵,據我所知并沒有這樣的地方。”
王通似乎胸有成竹,道:“中原幽燕以東,遼東高麗以北,有原野山林無數,伐之便是千里沃野,世人以為那里是苦寒之地,然而老夫卻認為那里是天賜之所,得此地者,可得天下……”
言罷仰頭看天,悠悠然吐出一口氣息。
他真的成竹在胸,以為沒人能發覺東北的重要,老人怎么也不會想到,有個后世來的青年捷足先登了。
這世上真有非常奇妙的巧合。
當王通在樓船甲板上說出這番話時,李云竟然也在同一時間說出了這番話。雖然字句稍微有一些出入,然而話里的意思是一模一樣的。
“吶,大家看清楚了,中原幽燕以東,遼東高麗以北,這里有原野山林無數,砍伐之后便是千里沃野,木材可以用來建房,也可以銷售中原賺錢,砍伐之后點燃一把大火,燒荒之后就是黑土肥田,世人以為這里是苦寒之地,我卻認為這里是天賜之所,陛下封我為渤海國主,咱們的渤海國將是無比富饒……”
李云說這話的時候,他面前平攤著一張地圖,地圖旁邊圍著老程劉弘基和長孫沖,三人全都目不轉睛盯著李云的手指。
李云的手指不斷在地圖上比劃,指著圖上一個地方繼續又道:“此處乃是營州,距離范陽約為千里,長孫沖的封號是營州王,我劃分營州一帶給你坐鎮,兩年時間,需要筑起一座城池。”
長孫沖臉色微微一抽,忍不住抽冷氣道:“兩年時間……”
李云看他一眼,微笑道:“營州那里有個廢棄的小城,你可以在廢城之上修葺重建,兩年時間綽綽有余,如果你不愿意我換別人去。”
長孫沖連忙搖頭,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般。
換人去?
換人去我的營州王爵就沒了。
他低頭仔細查看地圖,忽然驚喜抬起頭來,道:“營州似乎離咱們的金礦不遠。”
李云大有深意看他一眼,笑呵呵道:“距離高句麗同樣不遠。”
長孫沖連忙又低頭看地圖。
李云再道:“你的營州和高句麗接壤,屬于謀略遼東的最前沿,因為距離實在太近,高句麗的騎兵一日時間便可越過邊境,同樣的道理,咱們的兵馬一日時間也可以打進高句麗。”
長孫沖下意識咽口唾沫,看著地圖上的標注只覺頭皮發麻,他忽然苦笑兩聲,略帶緊張道:“離開長安之時,家父只給我一百部曲,憑借一百部曲去守營州,我忽然覺得這個王爵很不好當。”
“不好當是吧?不好當咱們換換!”
旁邊劉弘基嘿嘿一笑,直接揭穿長孫沖道:“你那一百部曲都是大內高手,分明是皇后娘娘請求陛下的資助。如果你覺得不合用,老夫可以跟你換一換,我家部曲隨你挑,你把大內侍衛讓給我。”
老程順勢截胡,義薄云天道:“程家也能換,老夫用兩百部曲換你一百人怎么樣?”
長孫沖頓時閉嘴,仿佛沒有聽到兩人的話。
老程和劉弘基騙人不成,身為長輩卻沒有一絲汗顏之色,這倆滾刀肉一向厚顏無恥,不斷勸說長孫沖和他們換換部曲。
說來說去,都是缺人鬧的,地圖上諾大一塊地盤,然而手底下合用的兵將實在太少,李世民雖然封了三個王爵,然而三個王爵都是光桿司令。
倆老一少爭執半天,忽然齊齊把目光看向李云,道:“國主,我們很可憐啊。”
他們想問李云求兵。
那些靺鞨人的矯健,老程三人早已眼饞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