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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六十一章 歡迎宴會

  于是朱利奧是帶著這么一個好心情去到雷蒙.德.卡多納將軍的歡迎宴會上的。

  利奧十世是個相當有品味的人,但他也同樣喜好奢侈,充足的美味食物、成桶的酒、輝煌的燈火、往來穿梭的仆人固然是一場盛大宴會的必備品,小丑、雜耍藝人與娼妓更是宴會上不可缺少的點綴,數以百計的達官顯貴被邀請到“銀宮”里,這里曾經屬于博爾吉亞,然后又被覬覦已久的大洛韋雷樞機收入囊中,他死后洛韋雷家族遭到了尤利烏斯二世毫不留情的打擊,于是它又被奉獻給了當時的一個黑衣宗教法官,這個宗教法官很快就墮落在了酒色之中,他被曾經的同僚判處了死罪后,他的家人就匆匆把它賣給了喬.美第奇。

  喬.美第奇在成為利奧十世后,立刻重新修繕了銀宮,并且重新命名為“馬爾斯宮”,不,沒有其他的含義,這里純粹是為了紀念他的叔叔,年少早夭的朱利阿諾,美第奇家族的御用畫家波提切利創作的《維納斯與馬爾斯》一畫中,沉睡的馬爾斯正是以朱利阿諾為模特。

  不過,與其說是重新修繕,倒不如說是重建,博爾吉亞的風格完全不符合利奧十世的喜好,而且他也不怎么喜歡這個家族,它們給美第奇家族留下了許多深刻的傷痕,于是他索性盡可能地抹去了博爾吉亞的許多東西,現在呈現在人們眼前的是,是一座宏偉的白色大理石建筑,u型,開口向外,環抱著一個廣闊的廣場,像是一個向著賓客們伸出雙臂的熱情主人。

  時值九月初,天氣逐漸涼爽了起來,馬爾斯宮位于群山大湖一翼,按理說應該更為清涼但人們一接近這里,還是能夠感到熱浪迎面而來,因為從能夠看見馬爾斯宮開始,平坦的道路兩側就有無數火把熊熊燃燒,將死寂的黑夜化為熱烈的白晝。

  巨大的廣場上除了火把,還有蠟燭,它們的數量如同繁星,照亮了人們的面孔,讓他們的珠寶熠熠生輝,蒸發著玫瑰與薰衣草的香氣。

  身著白衣的仆從與身著細紗的娼妓游走在人群之中,他們托著銀盤,銀盤里堆滿了甜蜜的點心與加了冰塊的酒水,仍由人們隨意取用,等他們進到大廳里,更是不由得為那些如同樹枝般稠密的黃銅燈枝,卵石般隨處可見的精美白瓷,繁花般絢麗多彩的絲毯,以及廳堂正中,那座噴涌不斷的葡萄酒噴泉而滿心歡喜。

  宴會的桌椅如同之前的幾百年那樣安置,主人與貴客落座在臺階之上的長桌前,有高靠背的椅子可坐,其他不那么重要顯達的客人屈身在臺階下的條桌前,坐著的也只是條凳,他們的周圍圍繞著仆役、娼妓與樂師,而更遠處是畫師與吟游詩人,他們要負責將這個盛大的場面以繪畫與詩歌的方式記錄下來。

  萬幸,因為某人的潔癖,這里沒有老鼠與狗兒在人們的腳下到處亂竄,賓客們也已經習慣了文雅地使用刀叉切割運送肉塊,用湯匙喝湯,獨自用一個杯子,雖然許多頑固的教士還是認為用手指進食更符合教義,但在這里顯然沒有那種令人不快的蠢貨,而且就算有人更常用手指,也會不由得想要試試那些精美的銀刀叉,光滑的白瓷湯勺與玻璃酒杯,這些是每個人都有的,讓人們更是驚嘆于美第奇家族的豪奢。

  長桌上的餐具更是華美,骨瓷鑲嵌著金線,與一旁的金刀叉相互交映,天鵝頸脖般秀麗的玻璃杯盞上銘刻著利奧十世的紋章與名字,與線條優雅的花朵在它們上方,就是真正的花朵,沉甸甸的小白玫瑰擁擠在一起,向著乳色的亞麻與赤紅色的絲絨垂下頭來。

  各式各樣的美食與葡萄酒被絡繹不絕地送了上來,人們痛快地大吃大喝起來,這場宴會是為了歡迎西班牙的卡多納而召開的,就是為了讓主人與賓客快樂的,他們在此盡情放縱,才能抵消對于戰爭的恐慌與焦灼,很快地,就出現了醺然欲罪的人,倒是長桌上的人還保持著清醒,利奧十世比起酒更喜好蛋糕與烤肉,而雷蒙.德.卡多納幾乎沒有這個心情,至于朱利奧,他從來就不會暴食暴飲。

  一個裝扮得猶如示巴女王的娼妓身形搖曳地走上前來,她伸展的雙臂上托著一個兩尺見方的銀盤,銀盤上堆滿了蜂蜜腌漬的杏干,這是利奧十世最新的心頭好,他見了立刻示意娼妓將盤子放在桌上,然后伸手去抓。

  但他的手還在空中的時候就被另一個人捉住了,那個娼妓十分驚訝,因為她想不到誰敢如此對待圣父,不過很快地,她就釋然了,那是坐在教皇身邊的樞機朱利奧,他既是教皇的兄弟,又是教皇的得力臂助,或者說,是教皇的代言人,人們都說他是羅馬的無冕之王朱利奧沒有再看那個娼妓第二眼,而是抓著利奧十世的手,把它塞回到教皇的袍子里去,“我說過吧,為了你的身體健康。”朱利奧責備地看了一眼利奧十世渾圓的肚子:“你的腰圍要降到三尺之內才行。”

  利奧十世立即愁眉苦臉起來,他可是受夠了朱利奧的約束,不過他也知道朱利奧是為了他好,其他不說,有朱利奧監督與調整,他現在已經不像過去那樣,動輒失眠、抽搐、口干舌燥了,記憶力也好了許多,只是不能隨心所欲地飲酒,暴食,尤其是甜點,讓他痛苦地連彌撒時的祈禱都虔誠真誠了許多上帝啊,他的這個兄弟有時候可真像是一個魔鬼,不折不扣的,而且他身邊的仆從,教士與嬤嬤都認為朱利奧是對的,畢竟他師從庇護三世,誰都知道,庇護三世有著如同男巫一般的高超醫術。

  朱利奧嘆了口氣,輕輕地招招手,從仆從那里取過一只很小的瓷盤(原先是用作放置調料用的),用干凈的銀勺舀了兩三個杏干放在瓷盤里,然后在利奧十世悲痛欲絕的注視下,瓷盤放在教皇面前,其余的杏干則連著銀盤一起給了那個娼妓。

  那個娼妓不禁眉笑顏開,因為既然是從樞機手中賞賜給她的,那就代表著,不但是杏干,就連那個銀盤也是賞賜的一部分,蜂蜜杏干固然是昂貴,但怎么比得上有著精美的浮雕,鑲嵌著珍珠與紅寶石的銀盤呢,她緊緊地抓住了銀盤,與另外兩個娼妓分享了盤子里的杏干。

  利奧十世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一邊將杏干放在牙齒間磨著這也是朱利奧回到羅馬后他練就的新本事,好讓快樂的時光能夠更長一些。

  朱利奧再次打量了一下教皇面前的食物,就轉過頭去,端起酒杯,只是他幾乎不喝酒,只是略作示意罷了他的視線在賓客中來回穿梭者,神圣聯盟中的國家與自由城市的使者必然是此次宴會的座上賓,還有一些實質上的中立地區譬如說,熱那亞與低地國家,他們的使節也在這里,還有的就是雖然不屬于教皇,卻臣服于朱利奧.美第奇的托斯卡納防御戰線上的城市的使者,佛羅倫薩,錫耶納,新城加底斯,盧卡,比薩,皮翁比諾……更有一些朱利奧提拔起來的教士,他們幾乎都是從羅馬或是佛羅倫薩的學校里出身或是接受過指導的,也是朱利奧期望的教會中堅力量,還有的就是美第奇的盟友們,他們幾乎都是行會的首領或是家族的家長,他們與朱利奧對視的時候,無不俯首以示尊敬。

  而就在這個時候,廳堂的角落突然發出了一陣尖銳的喧囂聲,朱利奧側頭望去,發現那里正圍攏著一些人,而等到人們驚駭地讓開,一個滿口鮮血的娼妓步履踉蹌地跑出來的時候,他的臉色頓時變了朱利奧認出了她,就是那個送上了蜜漬杏干又被他賞賜了銀盤的娼妓,在她身后,是兩三個已經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同伴。

  她也看見了朱利奧,視線交匯,娼妓翕動著嘴唇,仿佛要說些什么,朱利奧不聽也知道,她一定是在喊“救命!”

  但他根本無暇去看顧一個陌生人,他旋風般地轉過身,看向利奧十世,而利奧十世的手指還放在嘴里沒有拿出來他之前正在吮吸手指上的蜜糖,在朱利奧看向他的時候,他也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他立刻將手指更深地探入喉嚨,想要讓自己嘔吐,但他的腸胃已經劇烈地絞痛了起來,手指也失去了力氣,他的眼前一陣漆黑,什么也看不見,只能感覺到朱利奧有力的手臂正在緊緊地抱著自己,然后他在喊:“有刺客!”緊接著便是連接不斷的簡短命令。

  這里有許多人都是慈悲修士會的成員,他們不但如同教士一般的學習,也如同軍士一樣地訓練,這讓他們不會如同普通人那樣遇見事情就開始驚慌失措,也懂得服從命令,聽從指揮這時候,他們就如尖錐一般從紛亂的人群中顯露出屬于自己的尖銳,如果此時有人從上往下俯瞰,就能看到以這些慈悲修士會成員為中心,人們迅速地平靜了下來,并且開始甄別自己身邊的人對于刺客來說,這是最糟糕的局面,因為混亂才有利于他們的逃遁。

  果然,很快地,有兩張陌生的面孔被推了出來,他們一開始還想負隅頑抗,憑借著有毒的弩箭與敏捷的身手逃走,但還是被刺網與短火槍留在了庭院里,刺客很快地被拖了下去,接受審訊,驚魂未定的人們才來得及去關注圣父的情況。

  辛運的是,利奧十世雖然也吃了有毒的杏干,但因為朱利奧的關系,他只有兩個,而且細嚼慢咽延緩了毒杏干進入腸胃的速度,在當即灌下了新鮮的牛乳,又用藥草催吐之后,他的情況已經得到了穩定,只是他的身體可說不上健壯,于是圣父被轉移到了他的房間里,在他勉強回復了一些神智后,就指著朱利奧,將教會的一概事務都交在了他的手里,就又昏迷了過去。

  一些古板的教士也質疑過樞機主教朱利奧.美第奇所擁有的權勢是否過大,現在他們倒要感謝起這樣的狀況了,因為在這樣的情況下,羅馬竟然只是輕微地震蕩了幾天,就又回復到原先的樣子。

  羅馬的人們當然不討厭利奧十世,他給了羅馬的人們許多工作,以及發財的機會,也恢復了圣物與贖罪的買賣,更是重新修繕了圣彼得大教堂,在這里聚集了難以計數的藝術家、娼妓與工匠,令得羅馬又一次成為了萬眾矚目的中心。他們在圣彼得廣場與大教堂前點燃蠟燭,為這位樂觀而溫和的教宗閣下祈禱,心中倒不是那么慌亂,當然,猜測利奧十世如果確實發生了不幸,那么繼位的教皇會不會仍然是個美第奇幾乎是每個房間里或是人們的心里都會竊竊私語的事兒。

  朱利奧.美第奇之前的打算全都落了空,利奧十世已經排出了大部分的毒藥,但已經起效的那些卻已經對他的腸胃造成了很大的傷害,在這個不可能有手術與針對性藥物的時代,這樣的傷害只能交給時間去治愈,而且,就算有人能夠代替朱利奧行使教皇副手的職責,朱利奧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羅馬,離開利奧十世的身邊,他甚至不再回到皮克羅米尼宮,而是住在了梵蒂岡宮,他的房間就在利奧十世的臥室旁邊。

  審訊的結果已經出來了,明面上是異教徒,實質上是法國人,但后面可能還有神圣羅馬帝國的手筆。

  馬克西米連一世或許不知道在那場驚心動魄的王位爭奪戰中朱利奧.美第奇究竟擔任了怎樣的角色,但西班牙的女王胡安娜一世無疑正是他的擁躉,而且很明顯,這位來自于美第奇家族的樞機也正是這位女王的支持者,而且慈悲修士會的迅速擴張也確實引起了一部分選帝侯的不安與不滿,他們由此想要鏟除朱利奧.美第奇最大的倚靠并不奇怪。

  法國人的動機更是無需多說,教皇的神圣聯盟與路易十二最大的,也是決定性的戰爭迫在眉睫。

  明日本章增加一個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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