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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福禍相依

  紅芙下樓不多會,林姨娘上樓,見婉瑩歪在榻上,提裙坐在了婉瑩的旁邊。外冷屋熱,她的額上沁出了一層汗氣,兩頰也微微的潮紅。林姨娘年及四十,仍是豐姿綽約,綺麗非常,臉上不施粉黛也看不出一丁點的細紋,她比高姨娘略大些,可是卻沒有高姨娘臉上的滄桑與和糾結,以至于很多不知道的人,都以為師府的三姨太太是高姨娘,而林姨娘是四房姨太太。

  “入宮帶的東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不能帶的太多,你無品無級,帶的多了婉蕓心里不自在,但是也不能少,宮里不比家里便易,事事處處都要思慮到。婉蕓位份在你之上,娘也收拾了些個物件,前兒讓他們抬過去,也算是咱們的心意。”

  婉瑩靠在軟墊上,單手支著頭,懶懶地說:“青兒聽林姨娘的。”

  “武安侯夫人送來的首飾先放在家里,日后需用的話,娘再著人給你送去。”

  “何必這樣周折,一起帶進宮豈不省事?”婉瑩聽林姨娘提及武安侯夫人的禮品,恰恰挑起了心中那個小小的疑問。

  床邊的絨毯子上,粘了幾根落發,林姨娘一根一根挑出來,放在手里,說:“這是你爹爹的意思,榮親王已經揮師西征了,聽說武安侯這幾日稱病罷朝,閉門謝客,這個時候送這么重的禮,不單單是賀你入宮之喜,恐怕是在拉攏你爹爹,但是具體是怎么回事,你爹爹也未跟娘細說,娘也不得而知。總之你記得,入宮之后勿要跟人提及這事情,這也是爹爹要娘囑咐你的。”

  林姨娘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說了一遍,雖只是三言兩語,但是也算是清楚明白。不可回避的是:朝廷已經開始可以冷落武安侯。師大人向來不喜拉幫結派,更加厭惡朋黨之爭,武安侯拉攏師大人,無非還是想掣肘皇上。

  我朝太祖太宗是南國的世族豪強,初到北地經營,雄踞北國百年之久的前朝勢力根深蒂固,盤根錯節。坊間有傳言說:先帝正是被前朝勢力加害,以至忽然崩逝。實情真假不得而知,但是武安侯臨危受命,做了先帝駕崩時的托孤大臣。國祚初創,新帝年幼,宮里內內外外全是孤兒寡母,朝廷上上下下也是各懷鬼胎,武安侯居中周旋,輔佐當今皇上,協助太后,渡過了做艱難的幾年。

  但是皇上已過弱冠之年,早已不是那個十一二歲的孩子,若是武安侯能急流勇退,還政于皇上,或許也不會有眼下的尷尬,但是人總是有前眼,無后眼,武安侯也沒料到,自己照顧長大的皇帝,有朝一日能給自己這么大一個難堪。

  “青兒知道了。”

  “事情未必就如娘想得那樣糟,但是凡事做好最壞的打算總沒有錯。”林姨娘接著說道。

  “娘,到底怎么回事啊?這幾日青兒覺得爹爹好似有些神色勞乏,是不是宮中出什么事了?”婉瑩正起身子,面對著林姨娘側坐著。

  林姨娘機警地點了點頭,眼睛在空無一人的閣樓里看了一圈,說:“娘也是自己瞎想的,此次西邊戰事不利,表面上看是武安侯保舉不善,內里怕是宮里開始對武安侯有所動作。皇上羽翼漸豐,連太后都已經許皇上親政,武安侯若還是以顧命大臣自居,對皇上指手畫腳,那不是拿雞蛋碰石頭么,皇上雖年輕,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武安侯是臣,就應該順天應時急流勇退才是,風光了這么多年,也該是時候了。”婉瑩看著林姨娘,喃喃地說著這些事情,仿佛如數家珍,早在心里捉摸透了似的,尤其是,最后一句,‘也該是時候了’,語氣中帶著些許的快意。

  “娘,該是什么時候啊?”林姨娘說的話更讓婉瑩摸不著頭腦。

  “哦,啊……”林姨娘神色稍顯慌張,言辭也阻塞。“娘是說,你在宮里不要跟別人說家里的事情,官場上的是是非非,粘粘連連,錯綜復雜,千變萬化,謹言慎行,尤其是謹言,務必要記住。懂么?”

  “嗯,青兒,在宮里不多說一句話,也不多行一步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切聽爹爹和娘的安排。”

  “嗯,你只在宮里安心侍奉太妃,余下的事情,你爹爹會料理的。”林姨娘拉住婉瑩的手,臉上淡淡的戾氣消散不見,復又和悅起來。

  只聽一陣腳步聲傳進耳朵,婉瑩本以為是綠蓉上來,進屋之人卻是師大人。上朝的冠帶也未來得及換下,眉頭緊鎖,神情緊繃。想來不只是來看婉瑩這么簡單。

  “衙門里用過飯了么?”林姨娘見師大人這樣,起身問道。

  師大人走到床邊,不重不輕地拉起林姨娘,蹙蹙地說:“悄悄地把這幾年方松鼎送來的東西都收起來。”

  不光是林姨娘,連婉瑩也大吃一驚,前幾日娘兒倆還在議論方松鼎,怎么忽然就出事了,之前連一點征兆都沒有。

  林姨娘趕快關上門,問:“福建出事了?”

  師大人眉頭緊鎖點了點頭,悵然若失地說:“福建節度使韋光可能要反了,八百里加急的密報今早已經送進宮里了。”

  “消息可是真的?”林姨娘問道。

  “早上京郊驛站的人送信過來說的。”師大人頓了一頓說到:“什么十萬火急的事情要用八百里加急除了謀反還有什么?韋光早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方松鼎又是他的左膀右臂,能不跟著一起反?嗨——現在朝廷外患未除,又添內憂,武安侯出山是勢在必行。”

  林姨娘掐指一算,湊在師大人話后,說:“今天的早上的八百里加急,要是造反也是十天之前的事情了!”

  “方松鼎要么跟著韋光造反,要么早就身首異處了。”師大人坐在椅子上,右手狠狠地錘了一下扶手。

  “方松鼎對當年武安侯見死不救一直懷恨在心,武安侯也防備方松鼎,故意把他調離京畿這么多年,方松鼎早就沒有退路能不跟著一起反?但愿不要城墻失火,殃及池魚!”林姨娘也是心亂如麻,萬念俱灰地說。

  “真是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師大人閉上眼睛,仰天長嘆。仕途到如今,已然味同嚼蠟。不是師大人自己貪戀權位,舍不得榮華富貴,他自己已在局中,他人豈能讓他輕易抽身?

  林姨娘從架子上把婉瑩平時把玩的幾件壽山石玉雕拿了下來,又開了柜子把幾個裝著鐵觀音的茶筒挑了出來,連同那一籃子橙子,一并放在了屋子中間的木桌上。

  “青兒這兒就這么多了,我屋里還收著幾方雞血石,待會一并拿出來就是了。”

  師大人指著桌上那幾個玉雕說:“你把這幾件玉器跟那幾塊雞血石一塊兒收好就行了,茶葉還放回去吧。興許是我多慮了,只是最近朝局晦暗不明,我也越來越弄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小心駛得萬年船。我早就料到方松鼎和武安侯遲早是要翻臉,幸虧這幾年福建送來的東西都擱在你這里,外人都不知道,先收起來吧,等風聲過去再說吧。”

  原本婉瑩還想求爹爹把那個玉雕的小兔留下來,又恐萬一露出什么破綻被別人拿去了把柄,故而也沒有開口。

  “武安侯夫人送來的東西還要帶進宮嗎?”林姨娘取出套杯到了一杯熱熱的茶,遞到師大人手上。

  “暫時先擱在府里吧,此次武安侯是福是禍尚不知曉,觀望一陣再說吧。”師大人喝了一口茶,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或是事出突然的緣故,婉瑩第一次見爹爹和母親在自己面前說起朝中之事,婉瑩看著爹爹疲憊不堪又心力交瘁的面容,心里酸澀不已。他一個人在外苦苦支撐著這個家,不管風雨莫測還是電閃雷鳴,他總是悉心的用自己的臂膀承受所有的風吹雨打,用他一人之力罩著這個內里早就支離破碎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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