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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夢中人

  婉瑩呆呆地站在火盆邊垂淚,直到火盆里炭火燃盡了也沒有發覺。屋里的涼氣,壓不住臉上的灼熱。婉瑩唯有用淚,澆熄臉上的炭火。

  天色漸暗,厚厚的黑云又沉沉的壓在屋頂上,看樣子又是一場大雪。

  碧桐姑姑和幾個宮女,早早就抬著榮壽宮里的年例回來,分配完了之后,碧桐姑姑拿著婉瑩那一份,敲開了婉瑩的門。

  “屋里怎么這么涼,天黑了,把燈點上吧!”碧桐姑姑放下手中的東西,趁著炭火最后一絲氣息,趕緊添了幾塊碎炭在上面。然后拿著蒲扇,輕輕地扇火。

  婉瑩也趕緊找打火石。可是心煩意亂,找了半天才找到打火石,等婉瑩點上燭燈的時候,碧桐姑姑已經把新炭給引著了,又拿著火筷子夾了幾塊大炭放進火爐里。

  屋里漸漸又暖和起來,碧桐姑姑看見窗前那幾朵開得正好的狐尾百合,被七七八八地剪掉了腦袋。

  “哭了?怎么了?”碧桐姑姑原本是不想問,可是看了半天,眼看婉瑩眼睛腫的跟半個桃一樣,還是忍不住心疼的問。

  婉瑩一下子羞得臉紅,但是沒有一絲一毫的興奮,心里腹里全是討厭和憤恨。

  碧桐姑姑一時弄不清楚狀況,但是看見火爐旁邊師大人的家書,稍微瞟了一眼,大約也猜到了緣由。只是這百合花為什么被剪掉了?碧桐姑姑搞不清楚狀況。

  “想家了?”碧桐姑姑問。

  婉瑩心中煩亂透了,既是又不是。但是又不能說不是,誰讓賀佑安做出這樣讓人難以啟齒的丑事,“嗯……”婉瑩答應道。

  “過了年,姑姑安排你跟家里見上一面吧!別哭了,哭傷了眼睛,仔細看不見詩書上的字兒!”

  婉瑩破涕為笑,說:“謝謝姑姑。”

  “下午賀將軍就是過來給你送家書?”

  婉瑩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不敢說是。

  “怪不得呢,晌午,我看賀將軍一頭闖進咱們榮壽宮,我還以為是什么事兒?原來是急著給你送家書。真是善良又心細的好孩子。”

  婉瑩不以為然地心想:“他,善良又心細?我呸!賀佑安簡直是天底下第一號的衣冠禽獸,虧他整日里儒雅恬淡,背地里竟是一個浪蕩齷齪的下流種子。”婉瑩心里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骯臟的字眼兒全部用在賀佑安身上。

  碧桐姑姑見婉瑩一連漠然地望著自己,大約也猜得出應該是‘郎有情妾心未開。’心想:婉瑩是將門貴女姿容絕世,賀佑安是虎賁獨子風流倜儻,兩人若是成就姻緣,也算是一段佳話。只是眼下自己看,大約是賀將軍一往情深,而婉瑩情竇未開。若是能在旁邊幫賀將軍一把,也算是成人之美的好事。

  “賀將軍從小跟著王爺在咱們西北所玩,隔三岔五地也總跟榮親王留宿在太后的慈寧宮,后來太后心疼賀將軍往來宮中辛苦,直接讓賀將軍跟榮親王吃住一起,住在了榮壽宮里,就是咱們九爺現在住的那個屋子里。”

  婉瑩現在還不知道,碧桐姑姑已經在心里準備撮合她和賀佑安,仍是一連漠然地望著碧桐姑姑。

  碧桐姑姑坐在火邊,拿起婉瑩沒捅完的蓮心,打開了話匣子:“將軍自從住了咱們西北所,沒有一個不喜歡的,太后喜歡養畫眉,這孩子每天去后花園里給畫眉找蟲子。康太妃夏日里嫌知了吵鬧,這孩子自己不歇中覺,頂著大日頭一棵樹一棵樹地抓知了。那時候咱們榮壽宮里沒有水井,吃的水都是水車送過來的。你不曉得那時候,一聽見水車轱轆聲,皇上站在一邊指揮,榮親王和賀將軍兩人爭著搶著抬水,咱們九爺那么小一點,看著哥哥們做事,也跟在屁股后面照學。一晃十幾年過去了。再后來,榮親王開府,賀將軍也跟著出去了。”

  婉瑩心里正生著賀佑安的氣,聽到碧桐姑姑這么說,口無遮攔地開口道:“捉蟲子是他覺得好玩兒,逮知了必定也是有趣的,至于抬水,肯定是效仿皇上和榮親王。”

  碧桐姑姑一聽,就知道婉瑩心中對賀佑安有所不滿,也不打聽,反正細水長流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時。放下了賀佑安的話題,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婉瑩一起捅蓮子。

  晚飯的時候,碧桐姑姑,掀開簾子往外瞅了一眼,說:“又要下雪了,今年的雪可真多,下也下不完似的。”

  “昨兒的雪,像是沒下透,今兒再下一場,說不定明兒天就晴了。”

  “這大雪壓山,不知道得凍死多少人啊。”

  “姑姑,怎么忽然作此傷感之語。”

  “嗨,今年春旱秋澇,入冬又一直下雪,許多家里怕是早就忍饑挨餓了!”

  婉瑩此時還未嘗到人間的疾苦,春旱秋澇在她眼里僅僅只是:沒了好雨知時節的意境,多了秋雨綿綿的愁思。至于忍饑挨餓,大約也想自己剛進宮那天一樣大差不差,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她現在最煩惱的是賀佑安,恨不得把明日的十二個時辰變成一個時辰,早早地到了后天,他一走,自己好松一口氣。

  “姑娘早點安置吧,今晚若是下雪,明兒一早咱們去御花園收些雪水可好?”

  一聽收雪水,婉瑩來了興致,連忙點頭答應。可是這雪仿佛跟婉瑩作對一樣,婉瑩苦苦等了一夜,也沒落下來,第二天仍是陰沉沉的。

  碧桐姑姑侍奉完太妃的早課,來婉瑩屋里說:“今兒定是要下,咱們明兒一早去采雪。”

  婉瑩心中歡喜,整整一下午捅了滿滿一小盒蓮子,看著天不黑,又夾了半碗核桃。時不時地撩開簾子看看外面是否下雪,也順便打探一下,那個討厭鬼會不會再過來騷擾自己。

  想必今天肯定把他忙死了,整整一天不見蹤影,正當婉瑩暗自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小林子忽然在外面叫門,“婉瑩姐姐,我是小林子。”

  說完頂著簾子進了屋里,手里搬著一盆藍色小花,婉瑩不說話,也不讓放下。

  小林子自己走到狐尾百合前面,擠出來一點地方,仔細一瞧,狐尾百合上花枝上有剪刀剪過的痕跡。宮里如今也有用百合插瓶,也沒多想,笑呵呵地說:“婉瑩姐姐,今日這花叫勿忘我,是賀將軍特意囑咐小林子送過來的。將軍說自己今日實在走不開,就讓這花兒代自己跟姑娘告別。”

  婉瑩聽到賀佑安今日不會過來,以后好長時間也不會再來,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看小林子凍得雙臉紫紅,抓了一把新剝的核桃,說:“吃幾個核桃,烤烤火暖暖身子再走吧!”

  小林子湊到火邊,捏住一個核桃送進嘴里,炙熱的爐火像一壇烈酒,慢慢地把小林子全身浸醉,小林子也跟喝醉了一般,開始心神蕩漾,掏心掏肺地說胡話:“不是小林子說婉瑩姐姐,打聽賀將軍婚嫁的門戶多了去了。姐姐也是太古怪了些,錯過了這樣的好姻緣,姐姐將來跺腳都來不及。”

  婉瑩想到明天不用再見賀佑安,也不與小林子爭辯,由著小林子說:“小林子整日伺候在太后身邊再清楚不過了,那起子命婦們,說是給太后請安,一開口,不是榮親王就是賀將軍。連小林子耳朵里都磨出繭子了。”

  “哦,是嗎?有這樣子的事情?”

  “難不成小林子還騙姐姐,姐姐哪怕在慈寧宮呆上一天,定有命婦來給自己姑娘提親,前些日子多是我們王爺,最近賀將軍封了元帥,十停命婦有七八停都是給賀將軍說親。”

  婉瑩傲嬌地扭過頭,并不理會小林子眉飛色舞地描述。

  “姐姐,還不信,真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姐姐別怪小林子說話不中聽,姐姐要是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兒了,賀將軍是天底下第一號的男子漢大丈夫。是小林子心里的英雄。”

  小林子人小鬼大地繪聲繪色,婉瑩這邊絲毫不為所動,小林子雖說幫襯賀佑安,可是跟自己并無冤仇,這里是宮中,也不能隨隨便便給人家臉色看。看著一把核桃吃完,婉瑩又抓了一把塞到小林子手里說:“天黑了,趕快回去吧,太后若是尋你,等久了不好。”

  小林子不想走,轉念想起賀將軍還在等自己回話,抓好核桃,說了一聲:“姐姐,小林子明日再來。”一溜煙兒飛出了榮壽宮。

  慈寧門下,賀佑安左右踟躕,見小林子跑過來,迎上去問:“怎么樣?”

  “小林子出馬,一個頂倆。你看這是什么?”

  “核桃?”

  “婉瑩姐姐親手給我剝的核桃。”

  “真的?真的是她給你剝的?她沒生氣?”

  “生什么氣?婉瑩姐姐高興著呢!還讓小林子囑咐將軍路上保重!”

  “她真這么說?”

  “那還有假,核桃為證!”

  賀佑安看著小林子手中的核桃,心里也安慰自己到:有核桃定是假不了的。想到這里,心中十分舒坦,摟著小林子進了慈寧宮。

  “快點,出一趟恭,人就不見了,母后喊我出來找你。”榮親王玉樹臨風地站在正殿廊下,急急地喚著賀佑安還席。

  天上終于飄起了小雪,婉瑩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坐在爐邊,幽幽地想這幾日發生的事情。打更的時候,吹了燈,滅了火,灌了兩個湯婆子,夢里她又遇見了那個夢中人,恍惚看去像是賀佑安的模樣,婉瑩大驚心中有些許沮喪,硬著頭皮抬起頭定睛一看,卻不是賀佑安,還是之前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這才松下了心,不知不覺間還流了幾滴莫名其妙的淚。

  夢中人擁著婉瑩說:“我等了你三生三世,你怎么才來。”

  這次沒人叫醒婉瑩,婉瑩說:“我也找了你好幾輩子,終于找到你。”

  說完夢中人擁著婉瑩,婉瑩亦貼在夢中人的心上,粉嫩的櫻花,密密地灑落在兩人身上,夢中人死死地摟著婉瑩,好像這一輩子,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將兩人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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