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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家產紛爭

  師家內幃風波,并沒有因為婉瑩的悲傷而有所緩和。隨著師大人病倒在床,一出出來勢洶洶又詭譎異常的紛爭,讓病榻上的師大人心力憔悴,也讓婉瑩瞠目結舌。

  二月的最后一個黃昏,外面已經和暖無比,但是惜珍閣的暖閣里,已然燒著地龍,一連三次胃疾突發,宮中的太醫,再三囑咐,一定要安心靜養,不能動肝火。

  太醫前腳剛出門,崔姨娘后腳氣勢洶洶地拉著紹楊來到暖閣里,恰好李姨娘帶著紹柏請過安正準備走。兩人一進一出正好打個對臉。

  幾天前在師大人的盛怒之下,李姨娘曾說‘這一切都是崔姨娘的主意’,把自己撇得干干凈凈,裝成一副被人慫恿的苦瓢子。害得崔姨娘被革掉了一年的份例銀子。

  如此狹路相逢,崔姨娘當然不能放過李姨娘。站在暖閣門口的正中間,雙手交叉夾在腋下,擋住李姨娘往外走的路。

  “李姐姐,你那房梁是稻草桿兒做的嗎?”崔姨娘陰陽怪氣地說。

  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既然上吊怎么沒死成?

  李姨娘明白崔姨娘這是揶揄自己,也不甘示弱地說:“我那房梁不是稻草桿兒做的,只是我的心是紙糊的,隨便幾張妖符就能糊弄住。”說完推了一下崔姨娘,從旁邊的間隙中擠出去。

  這話就是當著師大人的面兒,再一次重申,李姨娘當著崔姨娘的面兒,擺明自己的態度:自己是被崔姨娘蠱惑慫恿。

  崔姨娘的眼里不揉沙子,明明是兩人合伙的事兒,闖出了禍怎么能全部推在自己身上。故而一反常態的扭過身子,一把抓住已經走出暖閣的李姨娘,使勁拽進暖閣,然后不分青紅皂白就是一個大嘴巴子。

  李姨娘哪里肯吃這樣的眼前虧,正準備還手,忽然瞥見床榻上的師大人,正怒氣沖沖地看著自己,說時遲那時快,李姨娘變臉變得比唱戲人還快,隨即掛了兩條淚珠子,撲到師大人床邊,將腦袋埋進褥子里,悶聲說道:“老爺,你看看她,你看看她,我之前就說我拗不過她,我要是不聽著她的,她遲早去外面找人,弄死我也未可知啊!”

  “李蘭芝,你胡說八道什么?要不是你在老爺跟前胡說八道,我能落到如此下場?我挑唆你自盡?你真是滿嘴胡吣!是你自己想分家,害怕這副家私都落到大少爺和三小姐手里,才動了壞心思,不要臉,做了還想立牌坊,世上怎么會有你這種下流婦人。”既然已經分道揚鑣,崔姨娘也不留任何情面,直接把自己身上的污泥,摔到李姨娘身上。

  李姨娘繼續趴在師大人身邊,故作一副無辜的表情,哭訴道:“老爺,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是她,是她的主意,她說老爺偏心大少爺和三小姐,又說自己孩子還小,只怕老爺……”

  李姨娘欲言又止的話,師大人如何不知,她們都是怕自己哪天蹬了腿兒,所以才趁著現在鬧著分家。師大人無奈地看著榻上的床幔,絕望地拍了拍蓋在身上的棉被。師大人不知道眼前這樣的局面該如何收場,或者說師大人做順天府尹,替別人判了十年的官司,到如今卻不知道該怎么處理自己家的官司。

  “我打死你,你們敢欺負我娘!”

  一個稚嫩的童音劃過溫熱的湯藥,林姨娘垂手站在床腳,順聲望去,竟然是紹楊忽然舉著肥碩稚嫩的拳頭,砸向紹柏。

  紹柏從小身子就單薄,一副文文弱弱的模樣,被紹楊這一拳打得直接后跌在地上。

  李姨娘趴在床上,聽見紹柏摔倒喊叫,趕緊爬過去,艱難地將紹柏扶起來,兩眼怒氣沖沖地盯壯如牛犢的紹楊。

  紹楊稚嫩的臉上掛著和年齡不相稱的仇恨,盯著李姨娘,開口罵道:“你這個死女人,你欺負我娘。”一邊罵一邊氣鼓鼓地用腦袋將李姨娘和紹柏撞翻。

  看著李姨娘和紹柏雙雙癱在地上,紹楊臉上一臉勝利的得意,撅著嘴說:“你們再敢欺負我娘,我打死你們。”

  李姨娘顯然已經有些狗急跳墻,崔姨娘一把將紹松護在懷中,嘴上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恐嚇地說道:“你欺負我,我斗不過你。你敢打我兒子,我跟你拼命。”

  李姨娘暴怒著,正欲一把從崔姨娘懷中扯出紹楊,沒想到崔姨娘死死地摟著紹楊,嘴里發狠地說道:“他是主子,你連他也敢打嗎?”

  師大人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不停地用拳頭捶打自己身上的被子。爭吵撕扯中,李姨娘忽然大叫一聲:“哎呦——小畜生,你敢咬我!”

  李姨娘捂著手腕,還不忘伸著腿,狠狠地踹了紹松一腳。

  林姨娘顧不上拉架,坐在師大人身邊,上下揉搓著師大人的前胸,眼里淚花飛濺地喊:“老爺,老爺,你怎么了?”說完飛到門口沖著外面大喊:“趕快讓太醫回來,趕快攔住太醫。”

  師大人已經半歪在軟墊上,眉目緊閉,看樣子已然昏厥。太醫急匆匆地折回,再看師大人的時候,也是吃了一驚。趕忙掏出人參片壓在舌頭上,慌慌張張地掏出銀針,沖著林姨娘大喊:“趕快把窗子打開,屋里太熱。”

  林姨娘不敢問原因,趕緊跑到窗邊把所有的窗子都推開。

  婉瑩聽到風聲,跑進暖閣時,只見師大人雙手雙腳上扎滿了銀針,太醫已然寸步不離地把著師大人的脈。

  李姨娘和崔姨娘摟著各自的孩子,也站在暖閣中。

  太醫對著林姨娘說:“屋里人太多了,多有不便。讓奶奶少爺們都散了吧。”

  林姨娘點頭,扭身對著李,崔兩位姨娘說:“你們先回去吧,這里由我照應著就行了。”

  崔姨娘柳眉高挑,嘴上妖妖地說:“林姐姐,到了這會兒你還屏蔽的關鍵字子霸道。老爺都昏死過去了,我們扭頭就走,我們還是人嗎?姐姐你可不能不仁不義,老爺睜開眼只看見一個人,自然以為只你一個人擔心老爺,那我們的擔心不就打水漂了?”

  林姨娘忍了忍眼中的淚意,復又和緩地勸說道:“妹妹,有什么氣,過幾日老爺好了,妹妹只管往姐姐身上撒氣,姐姐求求妹妹,先回去吧。”

  “姐姐,您慣會耍笑妹妹。我幾時生氣了?你伺候老爺,我們也伺候老爺,你自己不走,偏偏趕我們走。還說什么老爺醒了,我再找你撒氣。我看姐姐是糊涂了吧?”

  林姨娘也知道是自己一時情急,話說得不周到,連連低頭賠不是說:“妹妹大人大量,太醫也說這屋里人多,多有不便,妹妹先回去,老爺醒了我一準兒叫你!”

  崔姨娘摟著紹松,一句話不讓地說:“那老爺要是醒不過來呢?”

  婉瑩聽見這話,怒從中來,端了一杯熱茶,走到崔姨娘身邊,對準臉潑去,忍住心中的悲憤,大聲說:“你敢咒我爹爹!”

  崔姨娘想反擊,雙手已經顫顫巍巍地想要甩婉瑩一個嘴巴子,終究還是忍住了,畢竟婉瑩現在是太太的嫡女,將來是榮親王的正妃。

  抹掉沾在臉上的菊花茶梗,狠狠地甩到地上,嘴上說:“老爺還用我咒嗎?你們自己心里沒數嗎?”

  婉瑩怒不可遏地指著門邊說:“走,現在就走,再不走,我去找太太。”

  崔姨娘篤定師大人不能輕易醒過來,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候,怎么能輕易離開,萬一自己一走,師大人一蹬腿,林姨娘自己隨便張張口,就可以將自己踢出局。

  “三小姐,我是老爺的姨娘,老爺現在不省人事,我守在這里伺候是天經地義,今兒誰也趕不走我。”

  婉瑩無奈地落淚,面對這樣堅硬的局面,她軟弱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誰也趕不走你嗎?”

  一個持重洪亮的聲音,從惜珍閣院子里傳進暖閣。

  趙姨娘和瑞春大娘簇擁著太太,進入暖閣。李姨娘拉著紹柏站在太太身后。暖閣里一時間擠滿了師大人的妻妾兒女。

  太醫無暇理會妻妾們的紛爭,林姨娘也不在意屋里的明爭暗斗,兩人偎在師大人身邊,一個把脈調節銀針。一個按照太醫指示給師大人擦拭四肢。

  婉瑩站在床腳,隔著紗簾,看著師大人蠟黃的瘦臉,眼淚止也止不住。

  “她是我閨女,就是嫡小姐,是主子,她說話你也敢不聽嗎?”太太一進屋不問師大人的病情,死死地盯著崔姨娘不放。

  崔姨娘也不知道是吃了狼心豹子膽,還是看見師大人病危沒指望,硬著脖子說:“太太,這架勢還是省省吧?老爺早就不是正一品,現在連正三品也不是,我出門兒打個牌,人家理都不理。你這架勢也就在家里做做樣子,出去準是一鼻子灰。”

  太太沒料到崔姨娘能說出這樣的話,氣得雙手顫抖,臉上依舊是冷靜地說:“老爺不管是六品還是八品,我是妻,你是妾,只要在這個家里,你就得老老實實地聽我的話。”

  崔姨娘不甘示弱地說:“太太,今兒索性我把話挑明了!咱們分家!老爺一共三個兒子,這家業一分為三,三個房頭一人一份。”

  “狐貍尾巴藏不住了?癡心妄想!”太太狠厲地說。

  “你若不給我一份兒,我就到順天府告你們。”

  “拉人!把這個賤婦送回去!”太太不容置疑地沖著外面喊。

  幾個婆子駕著崔姨娘離開,紹松也跟在旁邊不停地大喊“松開我娘,松開我娘……”

  師大人再一次睜開眼,已經是夜里子時,雙眼半閉半開之間,他看見一家老小都擠在屋子里。孱弱的意識,顫顫巍巍地想:“我不會是已經屏蔽的關鍵字吧?他們為什么一個個神情悲傷地望著我?”

  未及開口,復又昏迷過去,太醫歡喜地四處下針,對著眾人說:“救回來了,救回來了,師大人方才已經有意識了。”

  “老爺怎么又昏過去了?”太太問道。

  “師大人體虛無力,喝幾口參湯,不出半個時辰,肯定能醒。”

  林姨娘趕緊砂鍋里篦出一碗參湯,偎在床頭,一勺一勺地喂師大人喝進去。

  婉瑩真真切切地看到,爹爹雖然依舊昏迷,但是參湯已經能喂下去。流著淚在心里拜謝滿天神佛。

  喂完參湯,師大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眾人一下子擠在床頭,將太醫擠出幾米遠。

  林姨娘走到太醫面前,俯身拜謝說道:“太醫懸壺濟世,我們必定重謝報答。”

  太醫朗朗地搖搖手,真切地說:“不敢再動氣了,可不敢了!”

  林姨娘含著淚點點頭,送走太醫,婉瑩站在院中,看著東方發白的天際。眼里是流也流不完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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