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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蘭陵美酒

  婉瑩回到春華臺,因惦記著榮親王還在歇息,便讓蕓娘攔住侍女不必行禮,以免驚了榮親王。蕓娘打簾子讓婉瑩進了殿中,亦跟隨著婉瑩進來。

  兩人輕腳步進東殿,隔著多寶古董格子,看見榮親王已經起身,齊秋麗蹲在地方在幫他系襪繩。

  正要開口說話,只見秋麗顫巍巍的起身,似要跌倒的樣子,榮親王見狀,為了不使她跌倒磕傷,側身扶了她一把。婉瑩看得清清楚楚,雖然榮親王扶著她,但是兩人之間足足隔了有一尺之遠。

  秋麗按著頭,身體一晃,那原本一尺的距離,竟變成她倒進了榮親王的懷中,榮親王大窘,連忙推開她,又恐她站不穩跌倒,只單手扶著她。

  秋麗被榮親王推開,更是大窘,羞澀地說:“王爺恕罪,奴婢起來的太快了,所以有些眩暈。”

  榮親王松開她,臉上微微囧瞋地說:“不妨事,沒跌著就好。”扭頭,看見婉瑩站在幾只青花瓷瓶之后,微微的囧變成了大窘,像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漲紅著臉,說:“夫人回來了,本王一覺,竟睡到昏天暗地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現在連本王也變得慵懶不堪。”

  婉瑩看也不看秋麗,徑直走到榮親王身邊,呢喃地說:“王爺連日辛苦,本宮看著也辛苦。”

  這句話不用兩人間的愛稱,而用王爺和本宮,明擺著說給秋麗聽。

  秋麗見婉瑩又驚又囧,卻又裝出一副故作鎮靜的樣子,快步走到婉瑩跟前,服侍著婉瑩換了殿里穿的常衣。然后又拿著雞毛撣子裝莫做樣地掃灰。婉瑩倚在窗前的貴妃榻上,看著她將多寶閣上的古董花瓶,玉雕一個一個拭干凈,然后又拿著幾件要浣洗的衣服出去。

  窗外天色已完全陰沉下來,陰沉的重風,吹著紫藤樹葉沙沙作響,像是敲鑼打鼓迎接天上的暴雨傾盆。今春風大沙大,一場好雨也能滌蕩天地間的黃沙。

  婉瑩自己摘下鬢邊的牡丹,落寞地扔進妝臺邊的碎屑簍子里。齊秋麗喜歡榮親王,懸在自己心里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今日也算有了答案。不過六郎仿佛對她無意。

  想到此處婉瑩也安心了許多。輕輕地拔下發簪。看著秋麗灰溜溜地從殿中離開。

  婉瑩拾起貴妃榻上放著的《易安詞》,歪在上面隨意翻看。黑壓壓的涼風,卷著濃重的雨氣奪窗而進,倒也有些涼爽適宜的意思。

  殿里只余婉瑩與榮親王兩人,婉瑩故意不與他說話,只等著他來跟說解釋,剛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書卷一頁一頁翻過去,究竟看了些什么,婉瑩也不知道,只是沙沙地翻書,越翻越快。

  果然過了一會,榮親王悻悻地走到婉瑩身邊,將婉瑩攔在懷中,詼諧地說:“夫人果然一目十行,這本詞書,一會兒功夫翻了幾遍,大約也是倒背如流了吧?讓夫君檢測一下夫人的記憶力,夫君我挑一首,夫人背誦給我聽聽可好?”

  婉瑩知道榮親王打趣自己,傲嬌地將詞書合上,懶怠地發嗲道:“誰要背誦給你聽。我累了,不想看了。”

  “那咱們就不看,說說話可好?”

  婉瑩偎在榮親王懷里,桃花眼一瞟,酥酥地又翻開詞書,用無言宣示自己心中的不悅。

  榮親王知道婉瑩看到了剛才那一幕,見婉瑩不做聲,也跟著婉瑩看。許久用討好地語氣說:“婉約詞,李易安,青兒喜歡哪一首呢?”

  婉瑩知道他是故意與自己套近,所以接著他的話,反問:“六郎喜歡哪一首呢?”

  榮親王指著眼前的這一頁,下巴貼在婉瑩的肩膀上,曖昧的說:“就是這一首了,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新來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婉瑩見榮親王故意學著自己的樣子唱詞,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尤其是剛開始的‘香冷金猊,被翻紅浪,’兩句說得極是曖昧,不禁揶揄他說:“這首《鳳凰臺上憶吹簫》怕是不能訴盡六郎的才思風流,榮親王如今妻妾成群,又有嬌娥美婢在側,正是得享齊人之福之時。怎會新瘦,又怎會新愁?婉瑩看這一首不好。”

  說著又將書翻到另外一頁,正是《一剪梅》,不懷好意的說:“應是這句‘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才是。”

  原本就是揶揄他,所以說完之后強忍著笑意。他聽出婉瑩的揶揄之意,一把將手伸進腰間,來回地在婉瑩身上瘙癢,婉瑩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想到殿前還有好幾個小丫頭在侍奉,不由得連連求饒。“不敢了,不敢了。”

  榮親王并不停手,仍是在婉瑩裙釵之處摩挲,婉瑩原本清脆爽朗的笑聲,漸次有些異樣變調,榮親王伸手推上了合窗,窗外風雨交加,好雨初至。榮親王收回自己的胳膊,順勢將婉瑩壓在身下。急促的喘息讓兩人都欲罷不能。

  易安詞從婉瑩手中滑落,門縫里擠進來的潮風,撩動著書頁,不停地翻卷。薄薄的紙張跳躍著撫摸婉瑩的指尖,修長的指甲忽然劃過書頁,狠狠地嵌在榮親王顫動的后背。

  風雨正濃,你儂我儂。迎來送往之間,遙遠的天邊,幾個悶聲的響雷,漸次隔著窗紙傳進來。驚得殿內紗簾,來回搖晃。雨聲拍打著重檐,一聲一聲敲在婉瑩的心頭。想是要一瀉千里的樣子。

  許久,婉瑩與榮親王相擁靠在貴妃榻上,婉瑩枕在他胸前,良久不語。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殿內的一切,感受著自己歲月安好的人生。

  是夜,豪雨正濃,婉瑩與榮親王閑坐在西窗,聽窗外勁風吹雨,感慨豪雨潤物。

  燭火苗苗之下,閑敲黑白棋子,剪落盈盈燈花。婉瑩手心微汗,夾起一粒棋子,來回揉搓在指尖。寸尺之內,進退之間,不由得感慨:趙靈芝西窗落子是孤單的一人。而自己與他卻是心心相映惺惺相惜。今生于我,至此刻,也真的是功德圓滿。

  “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良辰美景,夫人能飲一杯無?”榮親王說。

  婉瑩最近許是飲酒過多之故,白日里身上總是乏困,口里也淡淡地沒味。晚飯并未怎么用,若是喝酒,第二日怕是一天都要懶懶地賴在床上了。

  想到這里,便說:“這幾日青兒許是飲得多了,總覺得有些不勝酒力,白日里每每神思困倦。憑白地掃了六郎的雅興,真是青兒的罪過。不若以茶代酒可好?今日劉氏給了青兒一些丁香茶,青兒飲了覺得極好,晚間又送來了些她今春收藏的花水,花水煮花茶六郎覺得如何?”

  “劉氏最近倒是乖巧,白日里給了茶,晚間又給你送花,送了茶,還送煮茶的水,可見夫人治家有方,眾望所歸!”

  “哦,六郎的意思是劉氏以前并不乖巧了?”婉瑩故意外解他的意思,就是想奚落一下他。

  果然榮親王一聽婉瑩陰陽怪氣地說便知道婉瑩心有所指,不由得頓時火紅了臉頰。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婉瑩見他這樣更加認定心里的猜測。

  “六郎不必難為情,尋常的大戶人家尚有妻妾幾房,六郎堂堂親王之尊,青兒豈有不明白的道理?”婉瑩是知曉榮親王心意的,不過話從嘴出,總覺得酸澀不已。

  榮親王原本通紅的臉愈發火燒,一臉抱歉地說:“六郎對天發誓,只那一次,絕無虛言。”

  婉瑩看他極認真,又一臉正經的樣子,便下定決心要逗一逗他,況且這些事情在婉瑩腦海里轉悠了也不是一日,只要稍稍想想,心里便覺得委屈。

  婉瑩與榮親王雖然心心相映,但是中間忽然多了這么些是是非非,試問哪一個女子不會些許有些醋意呢?

  打定主意,便壓下心頭的笑意,故作一副委屈的樣子,腦海里狠命地積蓄著淚意,一臉梨花春帶雨的模樣,嬌柔地說:“那孟氏,何氏,還有李氏呢?”

  榮親王一聽婉瑩問,急急地為自己辯解:“這三個人不過就是我名份上的妾室而已,并無夫妻之實,況且,你也見了,李氏不過十一二歲的姑娘,叫我情何以堪?”

  “六郎既然不喜她們,為何將她們收為妾室”婉瑩盤桓在心里多日的疑問終于問了出來。

  “哦,你早就想問本王了吧,一直憋到現在才發作,藏在心里快憋出內傷了吧!”榮親王忽然一改面容換了一副極是得意,極是玩世不恭的模樣。“既然你盤問我,那我也問問你,在我之前,你可愛慕過,或是暗戀過其他男子,快快老實交代。”

  電光火石之間,婉瑩想起了賀佑安的事情。想起了那個夏夜荷塘邊的唐突,想起曾經偷偷地在自己臉頰上親吻過的男子。婉瑩赫然意識到:曾經那么憎恨的男子,如今想起來,竟有些愧疚之意。

  這個轉變讓婉瑩汗毛倒立,明明之前那么討厭他,為什么現在竟然生出了愧疚之意?明明是他唐突了自己,為什么自己反倒覺得對他有些過意不去?

  難道是那掛碧玉珠簾,自己從來沒有對賀佑安說過自己喜歡珠簾,他為什么會知道自己的心意?為什么會送的恰到好處?不早不晚,剛好是自己想要的時候,偏偏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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