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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不忍離別

  恍恍惚惚間,婉瑩又夢到自己昏迷時看到的夢境,那三個衣衫襤褸的女人,驚慌失措地在密林中逃亡,身后不遠處就是追擊的殺手。婉瑩在夢中覺得這一幕好熟悉,但是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飄飄忽忽地睡到傍晚,一抬頭,晝顏已經鎖住了花苞。懶懶地看著紅芙問:“王爺回來了嗎?”

  紅芙搖搖頭,依舊指揮著小丫鬟們搬東西。

  次日,婉瑩與榮親王惜惜相別,自不必說的梨花帶雨,榮親王也在無人時擁著婉瑩淚流滿面。從清晨,到午后,直到近黃昏,婉瑩不舍,榮親王亦是難別。

  奈何蘭舟催發,婉瑩與榮親王執手相望淚眼,竟無語凝噎。車子好不容易行了幾步。終究被榮親王攔下。

  “去牽追風。本王送娘娘到會昌山。”

  婉瑩欣然淚落,含情脈脈地望著榮親王,心里幽怨地對自己說:“他也是不舍得。就算千里相送,終需一別,到了會昌山,他仍要折回。難為他仍義無反顧地守著自己直到最后。”

  “王爺心疼心疼奴才吧,太后不讓您出遠門兒!太后知道了,奴才有幾個腦袋夠砍的。”管家老淚縱橫地說。

  “太后那里,本王去解釋,你快去把追風牽過來。”榮親王執意地說。

  管家無奈,喝著一個小監去牽馬,同時又低頭對身邊的一個小監說了半天,那個小監飛一般地朝著紫微神宮的方向奔去。

  還未出京城,就見一個內監模樣的人,騎著高頭大馬,塵土風飛揚地奔馳而來,死死地跪在榮親王的馬前,哀求道:“好王爺,賞奴才一條命吧,今天要是帶不回王爺,奴才也活不成了。”

  榮親王‘噗嗤’一下笑了出來,爽朗地笑著說:“那你就跟本王一起去會昌山吧,回來一起去跟母后請罪……不過母后這幾日就沒人梳頭了!所以,你還是回去吧。”

  說完策馬揚長而去,留下那人獨自在黃昏的光暈中凌亂。

  出了京城,天色漸黑,驛道兩旁,早熟的麥子已經收割完了,留下灰黃的麥稈。陣陣泥土氣息,卷著新麥的味道,撲面而來,溫熱卻不燥熱,與暗香浮華是不一樣的味道。見慣了燈紅酒綠,膩了歌舞升平,此刻奔馳在鄉間的路上,心里如春風里的柳枝般,輕盈逍遙。

  是夜,京郊北驛,婉瑩與榮親王相擁而眠,雖無敦倫云雨,但是繾綣之間,盡是說不完的情意綿綿。

  “這幾日太忙,過幾日我讓掖庭署好好取幾個名字。”榮親王下頜貼在婉瑩的青絲上說道。

  婉瑩‘格格’直笑,說道:“青兒孕傻,六郎也糊涂了?男女都還不知道,讓掖庭署的官員們笑話了。”

  “我讓他們各擬幾個,到時候是男是女,咱們自己挑選!”

  “宗室里這一輩男子從‘弘’,女子從‘馥’;都是極好的字眼兒。”

  “青兒若想自己取名字,到時候六郎跟掖庭署說一聲也行,六郎就是不愿青兒思慮過甚,太辛苦了。”

  “真的嗎?青兒可以自己決定孩子的名字?”

  “那當然,六郎可是說一不二的親王,這樣的小事情可以自己決定!”

  婉瑩緊緊地攔住榮親王的腰,柔情脈脈地說:“青兒自己已經想好了。掖庭署的名字總歸是大氣端莊,祥瑞萬方,婉瑩喜歡溫婉柔長的名字。”

  “我還擔心你勞累,原來你已經想好了,說來聽聽。”

  “若是兒子,就叫弘治,若是女兒就取名為馥窈。”

  “好,都是極好極好的名字,弘字是掖庭署擬的不必說,單說‘治’真的是好極了的一個字,勵精圖治,長治久安。給咱們的孩子,是做好不過的了。”

  婉瑩撅著嬌俏的小嘴,嗲嗲地說:“還沒生,就知道六郎是個重男輕女的爹爹,只說男孩子名字好,青兒覺得女孩子這個名字才是最好的呢!”

  榮親王憨厚一笑,愛溺地說:“詩經開篇《關雎》一章,頭一句便是‘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二字作為女子之名,當然是最好的。而六郎卻覺得‘窈’字比‘窕’字更妙更好!”

  婉瑩嬌媚地問:“六郎說來聽聽,看我們想的是不是一樣的?”

  “窈窕為淑女,然而‘美心為窈,美狀為窕’。‘窈’字,自然要比‘窕’字好!”

  婉瑩欣慰地點頭,榮親王果然最懂自己的心思,他年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眼前相愛的人也心心相映,這才是最最難得的。

  “六郎說的就是青兒心里想的,若是女兒,我希望她多讀書,腹有詩書氣自華,馥同腹,多讀書,多向善,做一個美心的女子。”

  “青兒盛世美顏,咱們的女兒肯定是心美人更美。”

  婉瑩這才心滿意足,帶著甜甜的笑容,漸漸在榮親王的懷里睡去。

  次日清晨,在鳥雀的鳴叫聲中醒來,蕓娘紅芙服侍婉瑩更衣洗漱,用過早飯,一行人又踏上去會昌山的路。

  許是初孕不適,坐在車里只覺得腰酸背痛,紅芙反復給婉瑩揉捏,還是覺得百般不爽。

  蕓娘笑著說:“娘娘新孕,腰里酸困是有的,當年主子姨娘懷著娘娘的時候,也是極易腰痛,不妨事。或者娘娘躺在我的腿上,我給娘娘捏捏腦仁,捏捏腿,過一會子就好了。”

  婉瑩照著蕓娘說的躺了下來,果真過了不一會子,腰也不那么酸痛了。夏日的清風吹得車簾一搖一擺,車簾擺動間榮親王俊逸的臉,一幕一幕的刻在腦海里,此次一別再見不知道到什么時日,或許三兩月,亦或是一年半載。但不論長短都不是婉瑩所愿意的。所以婉瑩要牢牢記住他。以備來日孤單的時候可以一點一點地拿出來回憶。

  出了京城一路上并沒有像樣的茶舍,下一個驛站大約黃昏時分才能到達。

  婉瑩有孕,受不住車馬顛簸,慢慢地晃悠在鄉間的驛道上。即使如此,沒走多遠,婉瑩依舊腰酸背痛。好不容易在村落邊碰到一處簡易的茶棚,縱然破敗也只能在此處歇腳。

  婉瑩坐了一上午的車,腿腳都有些麻木。蕓娘和紅芙兩人服侍她帶上面紗,小心翼翼扶持著下車,隨行的侍女早將一個鵝羽軟墊鋪在凳子上,婉瑩沉沉地坐下,榮親王遞了一杯茶給婉瑩。”

  茶碗靠近嘴邊一股清香的麥子氣息便撲鼻而來,飲了一口,果然麥香四溢。

  “這里竟有這樣好的茶,妙,實在是太妙了。”

  “這是今年新麥炒的茶。”榮親王說著指了指旁邊槐樹下的水井說:“煮茶的水想必就是那口井里的。”

  “這樣好的茶,明年麥子新熟的時候一定要再嘗一嘗。原本看著顏色,以為這是鐵觀音或是普洱,若不是這香氣四溢的茶香,青兒真真的猜錯了呢!”

  榮親王溺愛地看著婉瑩,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說:“夫人果然是在富貴鄉里呆久了,這樣的地方哪里來的鐵觀音和普洱?他們一年到頭若是一日三餐能填飽肚子,已經是天大的造化了,哪里還能奢望品茶,這麥茶對他們來說就是解渴的東西而已。”

  婉瑩曉得:他是在笑話婉瑩以前在榮壽宮里,飲茶時說的‘一杯為品,二杯為飲,三杯就是解渴的蠢物’。

  若在平時,婉瑩定然要跟他鬧上一鬧,但是今日,婉瑩卻老老實實地低下了頭,在這樣的茅屋破棚之下,之前的自己確實是太矯情與狂妄。

  “許是夫人口渴了才會覺得茶香四溢,六郎喝這麥茶,里面的水都是帶著些鹽堿的味道。”

  婉瑩恍然,復又拿起杯子,又飲了一口,果然沒有第一口那樣甘冽,濃郁的麥香中帶著苦澀的味道。“好像是有些苦澀,果然是有鹽堿。”

  榮親王朗然一笑,寵愛地看著婉瑩,戲語道:“夫人也有品錯茶的時候?看來真的是渴了!”

  婉瑩看著眼前粗糙的灰瓷茶碗,伸了伸腰,說道:“我學了那么多花式的茶藝,看了那么多茶論;沒想到竟然挨不過一個‘渴’字。”

  榮親王笑而不語,三只手指捏住茶碗,猛喝了幾口。

  兩口淡茶肯定壓不住喉嚨里的干渴,婉瑩雙手纖纖地捧起茶碗,幾口之下,一碗茶喝得精光。看著空空地茶碗,婉瑩忍不住笑出來。

  “夫人笑什么?”

  婉瑩理好眼前的面紗,自嘲道:“我笑自己,什么時候竟也成了解渴的蠢物。”

  正在婉瑩自懺自悔自娛自樂之間,鄰桌上的話談,不經意間飄到婉瑩何榮親王這一桌。

  “聽說了嗎?京城現在已經開始開設粥棚了。”路人甲說。

“皇恩浩蕩,那些災民總算得救了。”路人乙  “你們知道什么啊?該餓死的早就餓死了,餓不死的也病死了,剩下的都是閻王都不敢收的人,這些人還差一碗粥么?”路人丙說。

  “仁兄這話說的偏駁,朝廷有朝廷的難處不是,北邊仗剛打完,南邊又亂了,皇上也是沒辦法。這不新麥剛剛收上來,朝廷就開始賑濟災民。”甲說。

  “可不正是這個道理,皇上也有為難的時候,不過老天爺總算是幫咱們大周朝的忙,去年雖說天災不斷,好歹冬天里多下了幾場好雪,如今算是豐收。估計這幾日,京城的災民也該還鄉了。”乙說。

  聽到這里婉瑩也欣喜不已。災民得以返鄉,至少他們不必再承受背井離鄉,顛沛流離之苦。而且,自己私心里想,爹爹做個督糧道也總算可以松一口氣。

  “那是,畢竟不能一輩子要飯,去年的糧食沒了,明年不能餓肚子,收了麥子就得種下一茬莊稼”

  “你們這些人,為什么叫你們井底之蛙,災民怎么回去?留在京城還能喝一口粥,回鄉估計沒走到家,說不定就餓死在路上了。就算回了家鄉,今年顆粒無收,一年的口糧怎么辦?還不是個死,留在京城是死,回去也是死,做個平頭百姓真難。”一個散丁,跳馬灌茶,偶爾聽了三人閑扯說道。

  “你這廝哪里鉆出來?你憑什么說我們是井底之蛙?”甲乙丙三人異口同聲。

  “你們甭管我從哪里冒出來的,你們只想想我說得對還是不對?”

  “仁兄的話似乎也有些道理。家里若是有嚼谷,誰愿意背井離鄉出來要飯?”甲說。

“是這個道理,既然出來要飯,肯定是家里吃光了,沒指望。”乙說  “從直隸跑到京城,寧愿死也要出來,估計也沒打算再回去了。”丙說。

  “對嘍,倘若只是青黃不接,家門口討幾頓飯也就差不多了,何苦拋家舍業跑幾百里來京城要飯!”丁頗為得意的笑著,喝了一碗賣茶,然后一臉故弄玄虛地說:“三位仁兄知道此次京中瘟疫為什么會爆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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