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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兵臨城下

  告別馮佳慧,榮親王心事重重地離開夏清閣正殿。

  “六哥哥,這么晚了,你還要走嗎?”

  榮親王經歷了心灰意冷,現在恨不得立馬跑到會昌山,或者星夜疾馳飛往福建一問究竟。

  還未出王府大門,一個身量瘦小,侍衛模樣的人,騎著快馬飛到榮親王府。

  “速速通秉榮親王,速速通秉榮親王。”

  榮親王此時已經步入門廊下,見來人面相有些熟識,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迎上去問道:“出什么事兒了?快說!”

  “王爺,我是南城門的侍衛,前幾個月王爺巡視過我們。”侍衛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榮親王想起來來人是誰,心里一驚,這么晚,南城門侍衛漏液過來,肯定是出了天大的事情。

  “出事兒了?”

  侍衛想一股腦把自己肚子里的話,都倒出來。恰恰所有的話想石子一樣,卡在瓶頸里,一個也出不來。

  “你別急,慢慢說!”榮親王拉住侍衛道。

  侍衛見榮親王親自拉住自己,眼淚一下子飛濺出來,說道:“王爺,不好了!”

  “怎么了?”

  “京南大營一萬多人馬如今集結在南城門外。”

  “是京南大營的駐軍?”

  “是!王爺!京南大營的一個參將拿著王爺您的手諭,讓我們打開城門。”

  “本王的手諭?”

  “是!”

  “本王并沒有調動京南大營的戍軍!”

  “您前幾月巡視九門的時候,交代過,沒有您的口諭,不能私自讓地方和城外的駐軍進駐京城。”

  “你們放行了嘛?”

  侍衛哇哇大哭,喊道:“沒有!”

  榮親王緊緊抓住侍衛胳膊說:“很好,你們做的很好!”

  侍衛還是跟死了爹娘一樣,吼著:“王爺,快頂不住了。我們頭兒跟他們僵持著,對方人手太多,我們頭兒說我個子最小,力氣也最小,所以才讓我來給王爺報信兒。”

  榮親王森厲地問道:“雙方交火了了?”

  侍衛哇哇地哭著點頭,“我出來的時候,兩隊人馬正在火并。我們一共就幾百人,對方黑壓壓的一片,肯定守不住的。”

  “這事兒稟告九門提督了嗎?”

  “王爺,頭兒說馮提督是武安侯的弟弟,不讓通秉,只讓我過來跟王爺說。”

  榮親王腦子里飛快地轉著其中的厲害關系,然后對小侍衛說:“你現在去九門提督馮修遙的府上,就說本王讓你告訴馮修遙,讓他立即傳令京中九門各處守軍,火速增援南城門。”

  小侍衛猶豫了一下,戰戰兢兢地說:“我們頭兒說,馮提督是武安侯的弟弟。”

  榮親王拍著小侍衛的肩膀說:“事不宜遲,你趕快去照著本王的話,傳給馮修遙。”

  給小侍衛拴馬的門吏,還沒捆好馬韁繩,又飛快地解開。

  榮親王和小侍衛,兵分兩路,消失在凌晨的夜幕里。

  一襲迎風飛舞的黑色夜行衣,如同劈開黎明的長劍,朝著太陽將要升起的方向,狠狠扎進暗夜的最深處。

  刑部大獄的牢門前,寬闊的靛青大氅中,遞出一張親王金牌。

  借著昏暗的火把,獄卒看到一個碩大的‘榮’字。

  “你是榮親王?”把守的獄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幕。

  “金世峰關在哪里?”

  “王爺,金將軍……”

  “小點聲兒!”

  “王爺,金將軍關在地牢里。沒有我們牢頭的命令,誰也不能見。”

  ‘啪’榮親王一個嘴巴子打得獄卒兩眼冒金星,惡狠狠地說:“你們刑部尚書給本王提鞋還得看本王的臉色。你一個芝麻大點兒的狗東西,竟敢攔著本王的路?”

  獄卒捂著臉,想哭不敢哭出聲,想喊又害怕榮親王再給一個嘴巴子,急得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淌。

  榮親王再次狠厲地說:“快帶路,要不然本王捅死你!”

  獄卒又驚又恐,驚恐之下小便也失了禁,一股溫熱的尿騷味在兩人之間升騰。

  “快開門帶路!”

  獄卒第三次受到恐嚇,鬼使神差地拿出鑰匙,打開牢門,沿著一條秘密的通道,帶著榮親王下了地牢。

  昏黃的火把照著骯臟的班房,榮親王的腳幾乎找不到落腳的地方。帶路的獄卒忽然停在一間牢房前面,榮親王隔著鐵欄,看見金世峰光著膀子,通身只穿了一條褲衩躺在涼席上呼呼大睡。

  “打開!”榮親王一邊說,一邊悄悄從懷里摸出一錠金元寶。

  “王爺,放了他,奴才就沒命了。”空曠的地牢中,這句話十分清晰。

  “本王已經進來了,你不打開,也是活不成。”

  “王爺……”獄卒艱難地抉擇,到底是立刻就死?還是等東窗事發再死?

  相較之下,還是決定東窗事發之后,比較合適。萬一能抵賴過去,或許還能撿一條小命。

  如果違背眼前的閻王,那可就是說死就死了。

  想到這里,獄卒顫顫巍巍地拿出鑰匙,巨大的驚恐,使得他渾身顫抖,拿著鑰匙塞了半天,塞不進鑰匙孔里。

  榮親王將鑰匙奪過來,將金元寶放在獄卒手中,丟下一句話:“五十兩金子,夠你全家逃命了。滾吧。”

  獄卒拿著沉甸甸的金子,悲喜交加,無所適從,自己光棍兒一個,五十兩金子,就是五百兩白銀,娶十個二十個媳婦都是綽綽有余。

  “還不快滾,等天亮,想逃也逃不了了。”

  獄卒二話不說,跪在水坑里磕了一個頭,摘掉頭上的帽子,往地上一扔,頭也不回地走了。

  榮親王自己拿著鑰匙,打開牢門,剛進去,濃重的糞臭腥臊撲鼻而來。環視一周,只見牢房中除了一方床鋪之外,到處都是污水橫流,墻根兒上幾條還未風干的痕跡,一看就是小便澆出來的杰作。

  顧不上腳下的污穢,走到金世峰身邊,拍了拍金世峰的膀子。

  熟睡中的金世峰,一轉身看見一襲黑色大氅,再確認了面孔,直接從夢中驚醒。

  “王爺,你怎么來了?”

  “小耗子在宮里出不來了。”

  “艸他奶奶的,他們還真他媽的造反了。”

  金世峰‘騰’一下從床上彈起來,幾乎要把枯朽的木床晃散架。站起來之后,發現自己只穿了一件褲衩,四下尋找衣服才想起來,自己的衣服已經跟獄卒們換了酒肉。

  一個血氣方剛的爺們兒,就這樣站在榮親王面前發窘。

  “王爺,卑職的衣服沒了。”

  榮親王從自己身上解下大氅,笑著說:“都換酒肉了?”

  金世峰光著膀子披上大氅,一臉為難憨厚地說:“都換了!”說完又跟小孩子一樣,鼓著嘴解釋說道:“一天三頓全是窩頭咸菜。”

  榮親王也朗朗一笑,“將軍真是個痛快人。”

  金世峰臉色紅赧,羞卻地說:“反正在這里也不用見人,天熱衣服放在那里無用,沒想到事情這么快就……”

  “事不宜遲,如今京南大營的駐軍已經開到城下。”

  “他們來了多少人馬?”

  “大約一萬。”

  “他媽的,還以為都過來呢!只來了一萬,殺了他們還不都塞牙縫。”

  “你趕緊回營,回去之后直接干掉顧景雄。”榮親王說著從胸中摸出一塊金黃的虎符。

  “皇上的虎符,可以調令天下軍馬的虎符?”

  榮親王將虎符塞進金世峰的手里。臨危受命說道:“這是當今皇上的虎符,今兒本王給你,本王現在任命你為建章營統帥。帶著你們建章營五萬人馬,火速增援京城。”

  金世峰毫不猶豫地接過虎符,跪在骯臟的水坑里,拜謝道:“王爺,卑職萬死不辭。”

  榮親王趕緊拉起金世峰,說道:“天色馬上就亮了,等著北城門一開,你就出去。建章營離京城最遠,天黑之前你務必要帶著人馬趕回京城。你親自帶著四萬人馬去宮中支應,另外一萬人馬讓曾文運帶著到京郊的行在集結,在那里等候李慕廣將軍的調遣。”

  “末將明白。”

  “將本王的話重復一遍。”

  “卑職天亮之后從北城門出城,集結好大軍之后,火速增援京城。卑職帶著四萬人馬進宮,曾文運帶著一萬人馬到近郊行在,與李慕廣將軍會師。”

  榮親王堅定地點點頭。“千鈞一發,一切拜托金將軍了。”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卑職和建章營五萬弟兄,誓死效忠皇上太后和王爺。”

  “好,多謝的話,本王此時不能多說,咱們立馬出發。”

  兩人轉身出了牢房,金世峰停下說:“王爺稍等,卑職辦點私事兒!”

  說完轉身,一腳踹開牢門,背對著榮親王,叉開雙腿直挺挺地站在門框里。

  一泡痛快的小便,澆在骯臟的污水中,發出響亮的回聲。

  事畢,愜意地轉身,榮親王仔細地打量著金世峰,八尺高的彪形大漢,一記大氅遮住他健碩的膀子。大氅的系繩下,兩塊結實的胸肌,斗志昂揚地吶喊。溝壑深淺的腹肌,和渾圓的大腿中間只有一條白布褲衩。榮親王來不及多看,帶著金世峰出了刑部大獄。

  剛好王府管家牽著一匹駿馬也匆匆趕來。

  榮親王和金世峰各自跨上馬,一個向城北,一個向皇宮。各自踏上了征程。

  黎明的京城,安靜得只聽到早起的鳥叫。

  在第一縷晨光照射在皇宮最高的屋檐上的時候,榮親王已經匆匆地趕回紫宸殿。張秀庭一夜未眠,胡子拉碴的臉上,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著榮親王說道:“王爺,這個時候你怎么還在宮里?”

  張秀庭昨夜一直囑咐榮親王趕緊找個可靠的地方避一避。沒想到天不亮,榮親王竟然又出現在紫宸殿。

  “皇上已經傳了口諭,讓大臣和各位宗室的王爺今兒都來紫宸殿議事。”

  榮親王一急,忽然有種末世來臨,大悲大切的動容。不知從哪里涌出了許多淚水,拉住張秀庭說:“皇上打定主意了?”

  張秀庭單手捧著圣旨,兩外一只手,拍了拍榮親王的手,動情地說:“王爺,這會兒不是掉眼淚的時候,您趕緊準備接下來的章程吧。”一面說一面拉著榮親王有些不知所措。如今已經不是逃走的最佳時機。榮親王既然已經回來,就算是插上翅膀也飛不出皇宮。

  “京南大營已經在城南門和守軍交火了。如果馮修遙能幫忙,估計能穩住局面,不過也就是半天的功夫,京南大營還有幾萬人馬一旦反撲過來,九門提督的兩萬兵馬肯定擋不住。”

  張秀庭看了看紫宸殿廣場上的日晷,“如今是寅末卯初,若是馮修遙指望不上,這會兒一萬人就已經殺進宮里了。反撲的話,估計要到午時了。”

  榮親王抓住張秀庭說:“張大人,昨兒你拔刀要手刃東安太妃,今兒他們逼宮第一個不會放過你,這圣旨本王找人送出去,你到太后的慈寧宮,和太后一起出去避一避吧。”

  張秀庭感激地望了榮親王一眼,搖搖頭說道:“我讀了一輩子圣賢書,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榮親王面對這樣的忠貞之臣,心里除了感佩不再多言,因為任何語言都無法撼動張秀庭心中的信仰。

  “倒是王爺趕緊躲一躲,江山不能沒有后繼人,王爺三思。”

  “本王不信,武安侯敢殺本王?三哥敢殺本王?”

  “王爺,事到如今,臣不再勸王爺。但是王爺趕緊把太后送出去,歷朝歷代的政變,都是死人堆里撿命。”

  “好,本王去護送太后出宮。”

  “事不宜遲,越快越好!”張秀庭再三囑咐。

  兩人分開,榮親王大汗淋漓地跑到慈寧宮。魏公公夾著浮塵迎過來。

  “今兒也是出了奇。太后睡到這會兒還沒醒。”

  魏公公剛說完,就聽見殿里太后的聲音傳出來。

  “毓彥回來了?”

  榮親王一邊掀簾子進殿,一邊說:“娘,我回來了。”

  進了太后的寢殿,魏公公趕緊伺候太后換衣。

  “不要這件兒,之前讓你做的衣服呢?”

  魏公公會意,打開紫檀衣柜,取出了一套尋常婦人的服飾。

  “佳慧同意了嗎?”太后一只手捏著盤口,一只手捏著盤扣孔,盯著榮親王說道。

  榮親王搖了搖頭說:“不同意。”

  太后臉上沒有一絲驚訝意外的表情,扣完一只盤扣,兩只手又都捏住第二只。

  “金世峰放出來了?”

  這次榮親王點點頭說道:“放出來了。”

  太后總算露出了笑模樣,捏住第三只扣子說:“很好,金世峰是個猛將。關鍵時候還是很有一手的。”

  “娘,京南大營已經在南城門交上手了。”

  “嗨!不急,馮修遙估計能擋一晌午。沒事兒!”

  “娘,兒子送您出宮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不急,娘還得等一個人。”

  “娘,你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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