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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做賊心虛

  安生意味深長地笑笑:“這表哥的婚事女兒哪有多嘴的份兒,主要意見還是要表兄與舅舅來定奪。至于女方家里么,母親也只管放下十二分的心。您想,雖然我父親官職不高,但是大伯卻是大理寺左少卿,誰敢招惹騙婚不成?

  這新嫁娘家里究竟是什么樣子的條件,是美是丑,幾位嬸嬸們想必也要掂量了據實以告,不能有任何欺瞞。否則,壞了自己做媒的名聲不說,鬧不好還要吃官司的。”

  幾位適才還口若懸河的媒婆聞言面面相覷,多少都有一點心虛。

  做媒不容易,不是有那么一句話么,叫做“新婦抱上床,媒人扔過墻”,兩口子過得好了,就把媒人丟到腦袋后面去了。過不好,那都是媒人的過錯,天天被人家掛在嘴邊上罵的。

  兩邊跑斷腿,陪著笑臉磨破嘴皮不怕,更害怕的,是自己果真沒有摸清這男女雙方的底細,或者說瞞天過海,將來出事的確要吃官司,收的媒金還不夠吃牢飯的。

  所以,若是想掙黑心錢,要掂量著辦。

  薛氏干笑兩聲:“看你說的,危言聳聽,把你幾位嬸嬸都嚇住了。”

  安生疑惑地眨眨眼睛:“怎么會?女兒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您忘記了,去年的時候,父親有一位同僚,家里女兒說媒,那官媒貪墨了男方家的銀子,將男方說得天花亂墜。結果女兒嫁過去,那男人竟然是個肺癆,日日夜夜地咳,氣都喘不勻。

  然后女兒三日回門一哭訴,父親同僚帶人去砸了那媒婆的家,并且將她下進了大獄,同兩個麻風婆關在一處,至今還不知道是生是死呢。”

  “盡胡說八道,我怎么不知道此事?”薛氏沉了臉,輕聲訓斥。

  “那就是母親忘記了吧?幾位嬸嬸走東家,串西家,想必消息靈通,不知道聽見過沒有?”

  安生扯謊面不改色,說得有鼻子有眼,冷笑著緊盯著面前離自己最近的一位媒婆。那媒婆干笑兩聲,臉上厚重的脂粉“簌簌”地落下來,一臉的褶子。

  這二姑娘說話分明是意有所指,而且那雙眼睛,感覺能直透人心一般,令人不敢直視,心底生出無邊的慌亂來。

  “或許是有吧......年紀大了,嬸嬸記性不好,呀,家里的門出來的時候都忘記了有沒有鎖?我要趕緊回去了,改天再來。”

  說完,婆子忙不迭地起身,跟薛氏告辭。

  她這一帶頭,其他的婆子也心領神會,紛紛起身:“忘記了今天約了街東頭的李家商議婚事呢,一說起話來就忘了時辰。”

  借口紛紜,不消片刻功夫,屋里人就走了一個干凈。

  薛氏氣得面皮發紫,一拍桌子站起身來:“夏安生,你故意給我搗亂是不是?”

  安生無辜地瞪圓了眼睛:“母親不是讓女兒來給把關么?您看,這些人分明就是做賊心虛,三言兩語就給嚇唬住,腳底抹油了。說明啊,她們給表哥說的這些親事都有貓膩,母親可要慎重考慮。否則萬一娶得不應心了,花了銀子是小事,心里堵得慌不是?”

  安生據理力爭,薛氏被辯駁得啞口無言。

  安生微微一笑:“所以,母親若是想給我們姐妹三人議親,更是要擦亮眼睛,免得被騙了,到時候,毀了姐妹們一輩子不說,還要落得父親與祖母的埋怨。”

  說完,扭身便昂首挺胸地出了屋子,頭也不回。

  薛氏在她身后,氣急敗壞地一聲叱罵:“少拿他們來要挾我!”

  安生摸摸袖口里的珊瑚蛇,方才安心了許多。

  第二天,雨仍舊沒有停,纏纏綿綿,帶著初秋的寒氣。

  大房那邊將近黃昏的時候,傳過話來,說是老夫人的腿因為受涼,多少有些不適,所以叫安生明日跑一趟。

  安生終于盼來了這個消息,心里狂喜,看看外面天色,陰沉沉的,積蘊著厚厚一層雨。

  她不過略一思忖,立即就去了大爺府邸。

  到了的時候,雨下得愈加密集,安生饒是打了傘,仍舊是濕了衣裙和繡鞋,一走路,繡鞋里的水“咕唧”作響,羅襪也打滑。

  老夫人的院子里靜悄悄的,三三兩兩的下人躲在廊檐下避雨,瑟縮著雙肩,竊竊私語,只聽到“撲簌簌”的雨聲,還有雨水自屋檐上淌下來的流水聲。

  婆子讓安生到一旁屋子里喝茶,說是老夫人正有事情需要處理,要稍等片刻。

  老夫人房間里的門緊閉,就連窗子也是關著的,密不透風。

  已經是黃昏,許多人家的屋頂上已經有炊煙裊裊,四周一片迷蒙,屋子里更是黑沉沉的,正是一日里最是凄惶的時辰。

  安生覺得屋子里悶,便與許多人一樣,站在了廊下,望著灰蒙蒙的天,獨自想心事。

  旁邊站著兩個小丫頭,正背轉了身子悄聲地說話。她們并不識得安生,見她一身素凈,齊眉劉海,梳著兩個垂髫髻,略帶稚氣,以為是哪個院子里新來的丫鬟,說話的時候也沒有太過忌諱。

  因此,竊竊私語的聲音,就隨著涼風一塊飄進安生的耳朵里。

  “好生生的,孩子說沒就沒了,尤其已經這樣大的月份,吃了不小的苦頭,換成是誰也受不了。”

  “燕姨娘可是就指望著這個孩子翻盤,扎穩腳跟養老的,如今沒了,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那是無論如何都要尋一個墊背的。”

  “可不是,聽說診脈的大夫從她枕頭里的蠶沙里翻找出麝香,她當時立即就急眼了,身邊伺候的丫頭二話不說,就先一人挨了兩個耳光。”

  “反正每次有事,受連累的都是我們這些下人。擺明了這種事情跟伺候的人是沒有多大關聯的,誰不盼著自家主子得寵,自己也好相跟著光榮。”

  “唉,如今燕姨娘娘家的人找上門來,討要一個說法。老夫人不得不出面,可是這種無頭官司,就算是狄公在世,也是斷不明的,最終還不是尋個替罪羊,指不定哪一個倒霉。”

  “你看咱們夫人聽到這個消息,正在打葉子牌,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輸了牌還樂呵呵的不急不惱,可見正中下懷。”

  “這話可千萬不要亂說,小心被二姨娘院子里的人聽到,捉了把柄。”

  “我也就是跟你這么一說,這府上三天兩頭地折騰,這人多就是是非多,禍從口出,外人跟前自然議論不得。”

  “我倒是聽說,那麝香燕姨娘是懷疑......”

  兩個丫頭見安生支楞了耳朵聽,愈加壓低了聲音,交頭接耳。

  安生這才明白,府里是出了事情,應當是那個二堂兄屋子里的燕姨娘落了胎,娘家人興師問罪來了,別人處置不得,只能由老夫人做主。

  這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人多是非也多,看來不止自家府上熱鬧,面對一堆勾心斗角的鶯鶯燕燕,可夠老夫人每天焦頭爛額的。

  安生跺跺腳,因為繡鞋透濕,雙腳都有點冰涼,羅裙下擺也濡濕了貼在小腿上,再加上涼風一吹,寒從腳起,有些難受。

  她有些猶豫起來,覺得自己今天或許來得不是時候,就想找適才那個婆子說一聲,先行回去,改日再過來。

  人還沒有找到,房間的門倒是“吱呀”一聲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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