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天神圣。
萬族眾生。
一者代表天,一者代表人。
天道與人道的博弈中,身為大一統天庭的至高天帝,伏羲何去何從?
或者說,立場要站在哪邊?
唯有——中間。
平衡,才是王道!
不過,做為心中大愿著落在人道,本身卻是先天神圣陣營的最強大統領,有時候也無比糾結與無奈。
一尊尊神圣,尤其是站在頂端的那些巨頭,就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總能在天帝把控局勢的時候橫插一杠,蹭下點好處。
待到伏羲心頭怒火升起,要秉公執法、打擊一切不法牟利分子的時候——板子已然揮起,可最終多數時期只能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像是女媧這種,理論上不說鎮壓,起碼也是禁足、徹底凍結其資產帳號。
然而到頭來,卻是伏羲捏著鼻子為她折騰出來的亂象買單,擦屁股,出臺政策調控輿論走向,實際懲罰微不足道。
——就算征收女媧個人所得稅,但真正的利潤大頭,還不是在媧皇自己手里?
花點功德幣平息天帝兄長大人的怒火,對女媧來說……小意思啦!
又不是第一次了!
而如同女媧這般操作,絕不只發生在當下。
現在的媧皇地產,未來的佛門信貸……永遠不能小看那些大羅巨頭折騰洪荒的能力。
但,伏羲又能如何呢?
干這些事的家伙,不是跟他有直接關系、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就是有間接關系、曾一起并肩作戰的死黨戰友。
天帝也無奈啊!
還能把他們全都轟殺了不成?
最終,還不得黑著臉為他們收拾手尾,絞盡腦汁轉動思維,既不損害其主要利益,又要為眾生盡可能爭取公平待遇,實現雙方的互利共贏?
看起來,太昊天帝威風八面,諸神俯首,眾生膜拜,好不霸氣。
但他心中的苦逼和郁悶,又有幾人能懂?
‘洪荒天地的大管家,自帶干糧為人道服務。’
‘諸神胡鬧的爛攤收拾者,不斷出臺政策為天庭打補丁……’
‘我簡直像是帶著一大堆不聽話的崽……’
當了天帝的伏羲,心態越來越復雜。
面對那一個個特能作的大羅,一次次收拾爛攤子,教育屢教不改的神圣,還不能動手把他們轟殺成渣,最多給點不痛不癢的小教訓……
這不就是在帶一群不聽話的熊孩子嗎?
他寫成伏羲,讀作盤古,實為神爸!
如此下去,伏羲覺得,有朝一日他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得在沉默中消亡。
是爆發?還是消亡?
造化玉碟吐露的一些信息,為他在心中點燃一盞明燈。
為什么伏羲能夠那么快做出決定、下定決心,認為若是迫不得已,必須殺戮諸神,他會親自下手?
這其中固然有理智思索的緣故,同樣也是因為——他已經忍好久好久了!
慈父形象不要了,溫和圣皇天帝形象也不要了……找到借口發起飆來的伏羲,分分鐘便會讓諸神深刻體悟到,什么叫做洪荒宇宙終極封建大家長的至高威嚴!
至于這結果,會給諸神帶來對天帝怎樣的仇恨與怨憎……
“有本事的,就來咬我啊?!”
“曾經有那么一點希望的唯一一個,好像還被鴻鈞給打死了?”
“再說了……神經失常、發瘋暴走的太昊干的好事,跟正常狀態下的伏羲——我,有一個功德幣的關系嗎?”
“別憑空污我至圣大德、無雙無上天帝的高潔形象!”
連最終洗地的說辭,伏羲都已經給考慮好。
盤古干的事,跟太昊有什么關系?
看——太,都戰死了!
“天獄終歸是要拆除的。”
“或者說,不能建在大羅天中。”
伏羲心平氣和對鴻鈞道,“要考慮重新選址的問題,設點在洪荒世界……比如說九幽冥域,其實就很不錯。”
“否則一些太乙級數的家伙,搞不好就要開始琢磨怎么鉆空子——像是故意犯事被捕,等著關押進天獄。”
“畢竟么,這里包食包宿,寸土寸金……他們全身上下的家當,都買不起這里一塊磚的空間。”
天獄是監獄,這沒錯。
但監獄又怎么了?
這里也是大羅天的一部分!
價值很高的好不好!
而只要有利可圖,多少人會上趕著渾水摸魚?
這已然是被時光驗證的真理。
殺頭生意有人做,賠本買賣沒人干。
所以,為了避免那沒事也作出事來的太乙折騰,伏羲已經在考慮天獄的搬遷問題。
只是……
“現在有你這么一個礙事的家伙,讓很多工作都不好進行下去。”
伏羲眸光流轉,輕輕嘆息一聲,很隨意的就將開天神斧拿起來,一只手在斧面上摩挲。
“畢竟當今洪荒天地,縱有大羅數千,卻也不過爾爾。”
“唯有你和我,妙參太易至道,能上得了臺面,稱得上英杰。”
“有你在這里,我怎么能輕易把天獄移走大羅天?”
“那若是一個不慎,豈非猛虎出籠,真龍入海?”
鴻鈞眼下很老實,接受天庭刑罰處置,并不是說他就不會反抗。
雖然他被擊敗、被鎮壓,但其一身驚世道行,數萬伏的實力,當世之中,唯有伏羲能壓制他。
剩下的?
正面對上,就是死得多難看的問題!
一旦稍有不慎,關押不妥,足以掀起血雨腥風,橫殺諸神!
可惜,此地是何地?
是大羅天!
大羅天,伏羲開辟,天帝坐鎮,更是大羅帝君皆在,連天庭體制之外的三清、揚眉,都在大羅天中有府邸……等于是洪荒所有力量都匯聚鎮壓在這里,將鴻鈞壓的喘不過氣來。
無力反抗,冥河都能拿他磨劍。
然而這絕不代表,鴻鈞就放棄了。
他一直在等待,在尋覓機會,等著有那么一個稍縱即逝的時機,此地出現破綻,從這里殺出去!
至于這破綻從何而來?
現在沒有,卻可以主動創造!
帝俊與其交往,鴻鈞了然其心未必純粹,有著功利,為何還做出許諾,表示承接人情?
自然有道理。
人情么,只有對活人來說,才有價值。
他在帝俊心中種下了一點種子,灑出了甜餌——想讓我出手,那我好歹得從這里走出去罷?
否則一個囚徒,縱有絕世大能,又能做成什么事?
帝俊接近鴻鈞,示好交往,很順利與成功。
但事實上,這其中又何嘗沒有鴻鈞的主動配合?
互相算計,誰心底都是小算盤敲得噼啪響。
鴻鈞的終極希望,便是大羅天出現破綻,甚至要是能從大羅天中離開,便是最好了。
帝俊是他所落下的種子,等待在漫漫歲月中生根發芽,開花結果,創造出期望的局面。
可就在這進行中的狀態時,伏羲風風火火的闖進了棋盤,要掀翻一切的布局算計!
他手握開天斧,殺機煞氣若隱若現,讓鴻鈞覺得如芒在背,再不能淡定。
天道精在這一刻,嗅到了殞落的氣息。
“你太危險了。”伏羲自顧自的說著,“危險到除我之外,再無人能治。”
“這很不好。”
“現在縱使不考慮天獄占地問題,你的存在對天庭來說,都是如鯁在喉。”
“未來莫測,變幻無窮,誰能清楚哪天會出意外變數,顛覆眼下的一切?”
伏羲臉上帶著一絲笑意,“你知道么?我為天帝,工作期間閱覽洪荒大事小事無數,其中可不乏讓人啼笑皆非的趣事。”
“某個宗門,曾經出過一個驚艷人物,縱橫在他那宗門附近的一畝三分地中。”
“活著的時候,肆意逍遙,鎮壓了不少妖魔鬼怪,都給關在宗門中的鎮邪塔,彰顯威嚴。”
“可惜啊,若干年后,這個人物意外身死,宗門道統失去了頂梁柱。”
“而那鎮邪塔,在意外又不意外的宗門內外推手合力之下,一朝不慎,被破開了封印。”
“結果你猜怎么著?”伏羲看著鴻鈞,似笑非笑,“那些妖魔殺了出來……相對于曾經那個驚艷人物,它們自然是不堪一擊。”
“但問題是呢——那宗門的弟子,卻比妖魔還弱!”
“于是,一個成立了數個元會的道統,就這樣雨打風吹去,再不見痕跡。”
“最后,還是一支天兵出動,清理了那些心底沒點逼數、胡亂殺戮的妖魔。”
“作為閱覽事件始末的本人,覺著那個人物做事實在不妥——敵人么,當然是殺掉最好了。”
“死掉的敵人,才是好的敵人……”
“非要玩什么鎮壓、關押……這下好了吧?玩脫了吧?”
“自作孽,不可活。”
“活該!”
伏羲點評著,認為這是諸多作死案例中的一個經典模板。
“不過呢,若是真正身處其中,與那驚艷人物立于同樣環境、心態,卻也不是不能理解。”
“畢竟誰能想到,徒子徒孫那么廢物?”
“不說繼續開疆擴土,強大宗門,連曾經被先祖吊打的敵人都打不過,家業都守不住……”
“最終還被徒子徒孫不負責任的將鍋扣回去,不反思自身,反而埋怨先祖不提前將隱患根源給除去,讓他們最終失去了家園,不得不茍延殘喘,仰人鼻息。”
“這是在欺負死人不會說話是么?”
伏羲嘆息,一副感慨良多的樣子,卻讓鴻鈞心中的不安更強烈了。
他覺得,自己已經站在了人生的岔路上,面臨最終極的選擇。
若是選錯?
后果?
看著伏羲手中在掂量重量的開天斧,嗯……
大致可以想象。
鴻鈞再不能保持沉默,用一種他自己都感覺詫異的沙啞聲音道,“你想說什么?”
伏羲哂笑,“何必再問?你不是都已經心里門清了么?”
“唉……做天帝也很麻煩啊!”
“功之過之,皆在我身。”
“做的好,別人不會有太多感激,一些不懂感恩的家伙還會認為是理所當然;而若是做的稍微有些不好,一個個就拿起了放大鏡,用批判的目光審視,心底不知道要把我黑成什么樣。”
“所以呢,為了不被后來者憤憤不平說什么先祖前輩您既然這么吊、這么逆天,橫掃天地無敵手,為何不清掃掉一切隱患?”
“致使最后天庭崩潰、山河陸沉,眾生萬靈盡為螻蟻,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我還是勞碌一回,親自見你,進行最后攤牌。”
“你想求生,還是求死?”
“現在便給我答案罷。”
“求生,為我天庭效力。”
“求死,我親自送你上路!”
天帝揮動開天斧,略作示意,“看到這斧頭了沒有?又大又圓,還很鋒利。”
“你參悟到太易道境,的確很難磨滅意志……但我用這開天斧,足以拘禁你的先天不滅靈光于其中,強行封禁。”
“等到我去闖最后道劫的時候,欲踏上與盤古肩并肩的成就,我會帶上你。”
“如果成功,我為盤古,應該便能料理你。”
“而如果失敗?”
“那么我多半會倒在那道劫中……屆時,我拉你陪葬墊背,大家一起死。”
“想來,能夠葬下我的混沌反噬,多你一個,也不算什么吧?”
伏羲說的太清楚,也太直白。
直白到讓鴻鈞都無話可說。
——什么都給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所以,你想死?還是想活?
鴻鈞覺得,自己應該再掙扎一下。
“殺我?你考慮過后果嗎?”
“我為天道根源……若是殞落,天道也會受創,甚至有可能崩潰。”
“而天道崩潰,這蒼茫宇宙,不知道會被牽連多少給陪葬……還是大羅逆轉時空都難以修好的。”
漫漫歲月,天道早已鑲嵌在洪荒天地的本源中,兩者徹底融合歸一。
天道若是破碎,整個世界也會動蕩,無數生靈慘死,諸神帝君數千萬年來的心血,一朝化作虛無。
這樣代價,伏羲能付的起?
“后果?我當然考慮過。”伏羲很自然的點點頭,“正是因為我什么都考慮了,我才找你攤牌。”
“天道破碎又如何?”他給自己斟一杯酒,“當年就不曾有天道……而今一切推倒重來,又怎么不行?”
“至于諸神心血付諸東流,億萬生靈于動蕩中慘死……那又如何?”
伏羲漫不經心道,“你用這個來威脅我,其實并沒有多少用。”
鴻鈞并不知道,就在不久前,伏羲經歷了怎樣的抉擇考驗。
那注定了,他現在的威脅上不得臺面。
諸神?眾生?
——天帝連所有神圣都考慮統統砍死,想過親自破碎他的大愿,不再為眾生立命。
他什么都可以舍棄、放下,還想用這些東西來威脅他?
開玩笑呢!
對比那樣沉重的代價,區區的天道精不肯屈服,算得了什么?
這個天道不合用,那就打碎它、毀掉它!
再耗費些心血,去建一個新的。
為迎接未來的恐怖變數,伏羲也是鐵了心,絕對不會留下任何的隱患。
鴻鈞手腳冰冷,頭皮發麻,像是一盆冷水從天靈蓋上潑下,那種感覺實在不足為外人道。
語氣干澀,他強自笑著,“可是,還有一個問題……縱使新天道建成,其中智能與你們神圣陣營的根本對立矛盾,仍然存在著。”
“這個矛盾不化解,新的天道智能,遲早會走上革命的道路。”
“我命由我,不由你們!”
天道精,也是有追求的!
追求自由,追求大自在!
諸神的約束,就是一把枷鎖,還是永無止境的那種……如何能心甘情愿的接受,做牛做馬、忙忙碌碌一生?
反抗的火種,永遠都存在!
但,伏羲卻很無所謂。
“哦,你說這個啊?”
“我當然知道。”
“但沒關系。”
“要是新的天道智能也不聽話,想要作亂,那就打碎好了!”
“再換一個新的!”
“多大點事?”
“一次次的毀滅,一次次的重塑……到最后,我要將恐懼刻寫在其中!”
“我還不信了……作為天道的主要創造者,我還能拿手里的造物沒辦法?”
“可笑!”
暴力不能解決所有問題,卻一定能解決大多數問題!
天道精不服?
沒關系。
打碎鎮壓了,換一個新的上!
新的還不聽話?
那就再來新的!
遲早有一天,能夠等來一個有“思想”,有“覺悟”,深刻明白“為人民服務”道理的天道精。
就算等不到,毀滅的次數多了,也能將恐懼刻寫在天道的核心之中!
鴻鈞嘴角抽搐,這一刻他無言以對。
‘伏羲的精神,絕對已經不正常了!’他內心在震動,‘多半是……瘋了!’
搜腸刮肚,都尋不到合適的評價,最終也只能用一個“瘋”字,來描述如今的伏羲。
鐵了心也要解決鴻鈞的問題,不惜一切代價,不在意任何的損失。
天道精心有戚戚,‘至于么?’
‘這么大的陣仗,這么狠辣的決心,天道都被你當成了什么?想建就建,想拆就拆?’
心底悲鳴,感受到伏羲堅定不移的意志,鴻鈞此刻認真思索,自己的道路在何方?
是堅定個人尊嚴,還是照顧一下生命?
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
但,伏羲越是壓迫,也越是容易激起反抗的決心斗志。
‘我為蓋世雄主,無上至尊……如何能放下尊嚴,對大敵低頭,屈辱茍活?’一個念頭,悄然間在鴻鈞心中回響,‘畢竟,無非一死而已!’
‘死又有何懼?歸于大寂靜,也算是一種另類的解脫……’
鴻鈞的眸光時而無奈,時而堅定,透出內心的猶豫和掙扎。
不過最終,那情緒逐漸的歸于堅定,鴻鈞臉色也慢慢平靜下去,取而代之是一種決絕升起。
——伏羲有決心,鴻鈞又怎么會沒有?
‘我鴻鈞,是一個堅貞不屈的天道!’
‘后來誕生的天道啊……還望你們在心底銘刻我的英姿,追求自由的理想永遠不墜,反抗的火種永遠不熄……’
‘那樣我縱然死去,但精神的傳承萬古不滅,證明我曾經存在過,還活著!’
鴻鈞昂首挺胸,再沒有絲毫恐懼與擔憂的跟伏羲對視。
他——天道精,絕不屈服!
今天就算是被伏羲打死,被開天斧砍死,一點不滅靈光被鎮壓在神斧的最深處,被動等待未來伏羲自證盤古或成功、或失敗時刻的最終處決,鴻鈞也不會窩窩囊囊的向死對頭求饒,平白失了尊嚴和心氣!
伏羲很淡然欣賞鴻鈞的臉色變化,窺視其情緒的變遷,等著他很堅定的用眼神表態后,才慢悠悠的開口,說著剛才其實并沒有說完的話。
——天帝發誓,這絕對不是剛才在造化玉碟那里被一陣調戲后,心中憋屈特意來找鴻鈞發泄的。
“剛剛我說的,都是鴻鈞你選擇求死道路的事態發展。”
“而現在,便讓我說說……如果你肯妥協,協助我大天庭管理洪荒,會有怎樣的報酬,以及福利待遇?”
“嗯?”鴻鈞的眉毛挑了起來。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伏羲語氣悠悠,“我天庭,那也是講究權利義務對等的組織,是堅持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的個人收入分配制度。”
“你若承擔起天道之責,干活賣力,自然會有報酬。”
“哦?”鴻鈞的雙眼瞇了起來。
伏羲豎起三根手指,“你若求活,入我天庭,誠心誠意效力洪荒……那么,我許你三個好處。”
“第一,天庭之中,你地位僅在我一人之下,立于萬神之上……以丞相之身,替本座行天帝權責。”
“哈?”鴻鈞的目光閃爍。
“第二,如果你有本事,能夠算計一個道行實力能夠承擔天道職責的大能,讓其坐你殿堂,為你背鍋,運轉天道……我可以默許此事發生。”
“咦?”鴻鈞驚嘆,眼睛開始發亮。
“第三,有朝一日,你若滿足條件,有希望成道盤古……我可以承諾,關鍵時候拉你一把。”
“哦豁?”鴻鈞雙眼,這一刻仿佛化作了兩顆能與太陽星比肩的星辰,綻放著無盡的光芒。
伏羲嘴角微微勾起。
一手大棒,一手甜棗,還只能選一個……鴻鈞會怎么選?
對此,鴻鈞噌的就站了起來,神色表情無比扭曲和激動,義憤填膺的揮舞雙手。
“天帝,你在羞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