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命懸一線)
茍哥把沈鴻和姜慕白帶到了一條舊巷。
巷子入口處兩顆老樹已經枯死，多年積灰的泥巴路雖是剛被暴雨犁過一遍，卻仍顯著灰撲撲的顏色。
站在巷口往里看，盡是門窗破爛的荒宅，聽不見半點兒人聲。
姜慕白駐足于枯樹右側，皺眉問道：“這是哪兒？”
他提問時并不指望著收到回復，可沈鴻立刻答道：“這是以前的豆腐巷，方圓百丈都沒人。”
“為什么？”
姜慕白回顧來時走過的路線，不禁感到疑惑，這里雖是城郊，但也不算偏遠，離城區只不過四五里路，怎么成了荒郊？
“你不是本地人？難怪，聽你說話像東海那邊來的。”沈鴻用掌心摩擦著下巴上的胡茬，用講故事的語調解釋道，“十年前，冀南魔禍，定武知城、同知相繼戰死，定武衛十不存三，最后靠著鄴都派來的援軍打退了魔潮，但這片老城區里的住戶居民已經死得差不多了，活下來的都進了城里，自那以后，這塊地一直荒著。”
說到這兒，沈鴻吸了吸鼻子，補充道：“這兒晦氣，都不愿來。”
“原來如此。”
姜慕白微微點頭，這事兒他倒是聽說過，據說宋知城曾在那場魔禍中立下赫赫戰功，并由此晉升為一城主官。
他想了想，說：“建造鑄劍池，動靜不小。換我來選，我也會選個人跡罕至的荒郊。”
言下之意，賊巢就在巷中。
沈鴻低頭看著細犬，見細犬呲牙咧嘴，身體匍匐，他咔啦一聲將手槍上膛。
姜慕白的動作比他更快，眨眼間取槍拔劍，分別握在左右兩手之中，雙眼則在眼眶里游移不定，警惕地觀察四周。
四下無人，悄無聲息，寂靜中透著令人不安的詭異。
“啾啾啾”
“嚶——”
“啾啾啾”
“嚶——”
兩只黃鶯撲騰著翅膀，從樹梢上飛了過來，鳴聲清脆婉轉，令人心曠神怡，雨后的空氣好似都清甜了幾分。
雨后？
枯樹？
姜慕白悚然一驚。
暴雨過后的枯樹上，哪里來的黃鶯？
“咚！”
“咚！”
沈鴻的槍口里冒出兩朵火光，槍聲奇特，沉如擂鼓。
兩顆子彈飛出槍膛之后，本該精準命中各自的目標，然而飛在半空中的黃鶯竟像是融在熱水里的細鹽一般，迅速變得微小模糊，而后消失不見。
這是干擾心神的法術！
姜慕白已見過類似的法術，卻還是著了道，因為那兩只黃鶯宛如活物，遠勝于那名疤臉匪首在劍閣內變出的白額猛虎。
“鐺——”
金屬交擊的顫音響在身側，姜慕白匆忙側頭，這才發現沈鴻身后站了個人。
那人戴著青銅面具，穿一身勁裝，右手持一柄快刀，腳下短靴約有四十碼，看打扮像個壯實漢子，可卻身姿婀娜，分明是個女子。
女子，繡春刀，四十碼的短靴……
幾個關鍵線索迅速在姜慕白腦中組成一幅拼圖，圖中人物是位名叫鶯春的婦人。
前天她與宋承望一同到劍閣二樓，因為姜慕白多看了眼她的大腳，她還握著刀柄問了句“小子你看什么”，故而讓他印象深刻。
鶯春一刀劈出，卻被沈鴻用左臂擋住，她詫異了片刻，緊接著再次揮刀。
沈鴻衣袖已被繡春刀劈裂，裂口處透出深紫泛黑的金屬色澤，他慌忙退步側身，用上等玄鐵鑄成的護臂招架鶯春的第二刀，同時齒縫里擠出兩個字：“幫忙！”
舍命相助還是逃之夭夭？
面對關乎生死的選擇，姜慕白幾乎沒有猶豫，毅然決然地使出天淵劍典第一式，劍出無我。
如果沈鴻死了，那么下一個就輪到他。
在這杳無人煙的荒郊，他不可能躲得過秘藏境修士的追殺。
逃，只會死得更快，也許秦長老趕到時，只能給他收尸。
與其把生死交由他人，倒不如與沈鴻聯手，舍命一搏。
姜慕白出劍的同時，茍哥也撲向了鶯春，它全然不顧自身安危，惡狠狠地咬向鶯春腳踝。
“呵。”
面具里傳出一聲冷笑，似乎在譏笑這一人一犬的不自量力。
劍尖與犬齒即將觸及鶯春肌膚時，她以旁人無法看清的速度抬腿踢向沈鴻脛骨，然后翻轉手腕，使繡春刀的刀刃貼著沈鴻的護腕劃過。
呲呲呲咵——
繡春刀帶著一連串迸濺的火星奔向八面漢劍的劍身。
“寶兵對寶兵，即便實力遠不如她，我也能靠著價值百萬的兵器撐過這一回合。”
這個念頭在姜慕白心中一閃而過，緊接著他腦海里又浮現出許多信息：
單刀的要義在于變化多端，對使用者手眼配合的能力要求極高，進退閃轉、縱跳翻騰時若不能做到刀隨身換，很容易露出破綻，甚至會誤傷自身。
要彌補出刀后變招的空隙，就要靠不執刀的閑手，通過伸縮、開合、纏裹等配合，助勢補漏，因而有“單刀看手，雙刀看走”的說法。
單刀看手……
姜慕白瞳孔驟然放大，余光瞥見鶯春持刀的右手拇指悄然下壓。
眼看刀劍就要碰撞，繡春刀的刀尖卻在這時忽然跳起，循著一條不合理的弧線掠向姜慕白的腰腹。
這時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策。
原本他以為只要他擺出以命換命的架勢，鶯春必定會先行退讓，或是格擋殺招。
但他忘了，開啟人體秘藏之后，人體機能大幅提升，長劍貫穿胸膛，于他而言是致命傷，可對秘藏境修士來說只能算是輕傷。
所以鶯春既不退也不擋，而是先做出格擋的假動作，然后陡然變招，直取姜慕白胸腹。
若讓她這一刀劈中，無異于腰斬！
姜慕白來不及后退或側身，只能收住劍勢，立刻向后仰倒，看似是招鐵板橋，但雙足在身體折出六十度角后忽然離地，踹向鶯春雙腿。
腳底傳來的觸感讓他以為自己踹的不是人腿，而是鋼筋混泥土鑄成的梁柱，要不是他沒有用上全力，恐怕足骨會被反作用力震裂。
借著反作用力，姜慕白向后空翻，他的反應很快，但鶯春的刀更快，還沒等他站穩，繡春刀又追向了他的咽喉。
僅僅一個回合，竟已命懸一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