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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八斗樓

  立夏之后,便臨近端午。

  南宛宛再來長安侯府之時,蘇昭寧正領著蘇穎穎在包粽子。

  雖然十五那日去過之后,蘇昭寧就未再上過徐致遠的門。但好不容易有了來往的長輩,端午節的節禮肯定是要送過去的。

  聽門房那邊報了定遠侯府大小姐來訪,蘇昭寧忙將手上的糯米拍盡,又用帕子揩干凈了手,準備去正廳見南宛宛。

  她才做完一切準備,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蘇姐姐,你會做的真多。”

  陡然多了一個人跟自己搶姐姐,蘇穎穎的小孩心性便忍不住涌了上來。

  她往蘇昭寧身邊挪了挪,充滿警惕地看向那個滿面笑容、錦衣華服的來客。

  南宛宛跟在大黃氏的貼身丫鬟身后,徑直走向蘇昭寧房間。她笑道:“聽蘇姐姐你在忙,我便請侯夫人應允,自尋過來了。”

  蘇昭寧將房中的糯米、粽葉等挪開一個位置,將茶具擺回桌前,同南宛宛介紹道:“宛宛,這是我的妹妹穎穎。”

  妹妹的細微敵意,蘇昭寧也略有察覺。她摸了摸蘇穎穎的頭,介紹南宛宛道:“穎穎,這是定遠侯府的大小姐。”

  “你可以叫我宛姐姐。”南宛宛看向面前的小姑娘。這小姑娘眉目之間與她蘇姐姐很是相似,想來是蘇姐姐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妹。

  蘇穎穎其實早聽丫鬟稟了一次南宛宛的身份,如今聽她姐姐這般隆重介紹,就知道自己不該在貴客面前使小性子。她揚起臉,朝南宛宛甜甜地喚道:“宛姐姐,我是穎穎,今年六歲了。”

  “真乖。”南宛宛也伸出手去摸蘇穎穎的頭。

  蘇穎穎下意識想退,卻又立即想到南宛宛的身份,強迫自己生生站住。

  小姑娘的神情控制得總還是略微要慢一些,這稍縱即逝的不喜,全然落入了南宛宛的眼底。

  這小妹妹其實不大喜歡自己呢。

  南宛宛心里嘆了一句。她看蘇穎穎面上已經收起了心底的不悅,全然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樣,不由得想起那日在清泉寺看到蘇昭寧的情景來。

  就是這個小姑娘,讓她的蘇姐姐要牽腸掛肚呢。

  不過誰又沒一些牽掛呢。南宛宛同樣年幼喪母,雖然她上有祖母,下有兄弟,但對蘇昭寧的難處總能有幾分感同身受的。

  從腰間的香囊里摸出來一個小銀石榴,南宛宛哄蘇穎穎道:“這是宛姐姐給你的見面禮,拿回房中好好收著吧。”

  蘇穎穎對這定遠侯大小姐一來就要趕自己的行徑,其實有幾分不快。但她察言觀色的本領不比她姐姐蘇昭寧差。

  猜到南宛宛是有事要來尋蘇昭寧,蘇穎穎便作出一副十分歡喜的模樣。她伸手接了小銀石榴,對著蘇昭寧道:“姐姐,這銀石榴真好看,我要拿去給八妹妹看看!”

  “好,你去吧。”蘇昭寧也猜出南宛宛這是有話要同自己說,她便笑著答道。

  待蘇穎穎離開了房間,南宛宛看向蘇昭寧,心中略微遲疑了一下,才開口道:“蘇姐姐,你是不是很放心不下穎妹妹?”

  蘇昭寧看待南宛宛,也當對方是一個難得的知己。她并不遮掩知己的心思,同南宛宛主動說到自己近日與大舅父重逢的事情。

  聽蘇昭寧自己提了,南宛宛也是坦誠道:“蘇姐姐,那日其實我也在清泉寺。你同你大舅父相認的情景,我都看到了。”

  不等蘇昭寧再開口,南宛宛又道:“蘇姐姐,我覺得,靠舅父靠其他人都不如靠自己。你與其這樣處處費心地為穎妹妹結交善緣,還不如替她置辦產業,手里留些銀錢。”

  “畢竟善緣這事,不是一方就能成就的。”南宛宛這話有些深意在其中。她與蘇昭寧雖一見如故,但僅憑個人臆斷,就在背后詆毀對方親戚,總歸是不妥當的。

  是以,南宛宛只能這般含蓄道。

  恰好蘇昭寧是個極其會聽懂話中話的性子。她在長安侯府這些年,無母又接近無父,還要護著一個幼妹成長,靠的就是自己的靈敏觀察。

  如今聽出南宛宛的話中之意,蘇昭寧就知道自己之前的盤算恐怕是大半都要落空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其實不僅是南宛宛,就是她六歲的蘇穎穎都指出過——舅父不可依靠,蘇昭寧頓覺自己是有些癡心妄想。

  她的沉默落在南宛宛眼中便被猜測成了疑慮。

  南宛宛是真心替蘇昭寧著想,又有她哥哥的“無意”點撥,她便竹筒倒豆子地一次說了個干凈:“蘇姐姐莫覺得我多事。我看你家中這情形,若說蘇姐姐你手里有多少銀錢,我是不信的。”

  “有道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蘇姐姐你還是要先自己囤點本錢,然后再替穎妹妹置辦產業。”南宛宛是真在這事上費了腦筋,她一一分析道,“本朝開明,子女允許有私產。但蘇姐姐和穎妹妹畢竟都是女兒家,開個鋪面做營生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就怕有些貪利地來欺負你們。到時候家中若沒個男兒出來支撐,鋪子紅火也難以長久。”

  “我看最穩妥還是只買地契、房契。到時候將這些產業租用出去,租用的時候我還能讓我哥哥代為留意,總之選些不會出刁心的人家就對了。”南宛宛將后路說清楚了,又說起自己對前路的想法,“至于最初的銀錢,蘇姐姐女功首屈一指,可以去參加八斗樓的品鑒會。”

  南宛宛一次說的太多,蘇昭寧無從打斷。但完全聽完后,她不得不承認,這條路確實十分可取。

  其實置辦私產,這一點蘇昭寧早早就考慮過。因為本朝禮法略松,子女私產不必計入公中,長安侯府有私產的姑娘已經不止一個。

  即便不說長房的蘇柔嘉有外祖和她母親侯夫人安排的產業,就是三房的八妹妹,全長安侯府最小的姑娘,也有自己的私產。

  當然,這些私產都是父母為之置辦。但總之放入了子女名下,便不存在還拿回去的道理。

  置辦私產,確實是最好的辦法。

  蘇穎穎如今雖然才六歲,但自己妹妹是個什么性子,蘇昭寧十分清楚。

  謀算他人的,妹妹不會。但保住自己的,妹妹卻是能做到的。

  再說了,若是手里有了足夠的產業,到時候選擇一個不如何顯赫的妹婿。只要人品上佳,再資助培養,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略遠了……

  蘇昭寧收回思緒。

  她望著面前的南宛宛,認真請教道:“八斗樓的品鑒會是如何一回事?”

  南宛宛聽蘇昭寧直接問到這個實施的步驟,心中也是十分歡喜。這代表她的建議,蘇昭寧是聽進去了的。

  南宛宛當即把她從她兄長那聽來的都說給蘇昭寧聽:“八斗樓顧名思義,就是才高八斗的才子云集之地。至于品鑒會就是對所有跟才學掛鉤的東西都可以。每個月十八日,八斗樓都會開展一次品鑒會。會上,任何人都可以提供物品用以競價。到時候價高者得。”

  “不局限于琴棋書畫?”蘇昭寧敏銳地捕捉到了對自己有利的信息。

  南宛宛先前也在家中問過她兄長同一個問題。

  畢竟蘇昭寧的女功出眾,實際上是女紅出眾,這算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不局限于琴棋書畫這四大類。只要是能與才學掛鉤的,都行。八斗樓的橫聯就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南宛宛毫不猶豫地答道。

  但回答完以后,她自己又略微有些心虛,把她兄長說的那一句還是補全了:“當然,八斗樓中參與競價的多是男子。所以琴棋書畫,尤其是書畫二類最為容易過初輪。”

  “初輪?”蘇昭寧其實不是不會書畫,只不過……

  她虛心請教南宛宛道:“第一輪是哪些人刪選,第二輪又是何人刪選?”

  南宛宛的這些內容其實都是臨時從她兄長那問來的。聽蘇昭寧越問越細,她忙飛速答道:“第一輪是八斗社社員刪選。畢竟完全沒有價值、粗鄙不堪的就沒有必要參與品鑒會了。第二輪就是定價了。”

  “我們這個月十八日去看看就知道了。”南宛宛已經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了口。

  要知道,她自己根本沒有參加過八斗樓的品鑒會。為了不讓自己丟臉,她只好打斷了蘇昭寧的問題。

  蘇昭寧倒是沒有發現這一點。

  她只是在心中迅速盤算起來,到底有哪些東西,她是能夠拿得出手的。

  在長安侯府這些年,她只有生母在世的時候,是得到了很好的教導機會的。后面這些年,雖然跟著其余姐妹一同有進學,但真正的壓軸本領都是私下教的。她并沒有機會碰觸。

  除了過去的本事和日常的辛苦磨煉,蘇昭寧只有一樣,是其他人所沒有的。

  她有極好的臨摹本領。

  是以,當日白氏用來指認蘇珍宜那副畫,就是被蘇昭寧這樣畫出來的。

  她沒機會見真正的榻上刺繡圖,故而讓蘇瑾軒來替她畫圖。在蘇瑾軒落筆畫她自己的時候,蘇昭寧已經全然記下了蘇瑾軒的筆法。

  一幅新的榻上刺繡圖就是那樣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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