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喝,今朝有酒今朝醉。”寒柏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把葫蘆遞給歪歪,喂她也喝了一口。
這酒聞著酒氣很大,喝起來卻極為柔和,并帶著回甘。連歪歪這種不喜喝酒之人,都覺得好喝。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喝將起來。喝到葫蘆也空掉,隨手往腳邊一扔,寒柏躺倒在地,歪歪倚在他胳膊上,臉紅成了熟透的蘋果。
夜色濃密而深沉,繁星在伸手可及的高度閃耀著,云霧在腳下盤旋。歪歪看著這般美景,卻沒有半點歡愉,酒勁兒上腦的同時,不知為何,淚水也流了下來。
“寒柏,我對不起你,沒拿到奧妙葫蘆。”
寒柏把歪歪拿起,放在自己的胸口。歪歪躺下,把臉埋進他胸膛,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眼淚。寒柏沒看見,但卻感覺了一股溫熱的液體滲進了衣衫。
他嘻笑著道:“你不會是在我身上撒尿吧。”
歪歪抬起淚眼,狠狠捶了他一把:“你才撒尿了呢。”
天闕甚高,夜風習習,刮來了涼意。寒柏用自己的手當被子,將歪歪攏住,歪歪在他掌中顫抖著。
他安慰她道:“沒關系,死了之后我就會去投胎。下一世呢,我也投胎成一個小妖,然后來找你,你說好不好。”
歪歪揩去眼淚:“說過多少次,我不是妖,我是驅魔師。”
“好,你不是妖,你是驅魔師。”寒柏拍了拍她,緩緩閉上了眼睛。微醺的酒意讓他覺得格外舒暢,整個人似飄在空中,置身于軟綿綿的云朵之上。歪歪躺在他胸口,無限的暖意也從胸腔彌漫開來。
下一世,多好,下一世我就不會孤單了。寒柏呢喃。
酒意涌上頭頂,歪歪的大腦也開始暈眩,一根筋在耳膜邊跳動,無數人影在眼前輪轉。她閉上了眼睛,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滑落。天邊的一個星,也驟然一閃,飛過天際。
許多天兵天將,幾乎把天宮翻了個底兒朝天,也沒發現有闖入者。
天帝緊蹙著眉頭:“怎么會?難道已經逃走了?”
從睡夢中醒來時,寒柏覺得身上特別地重,似有什么東西在壓著自己。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被貼在自己眼前的臉嚇了一跳。與此同時,歪歪也睜開眼,正對上寒柏的目光,也是嚇了好大一跳,瞬間彈起。
彈起之時,目光一垂,爆出一聲響徹云霄的尖叫聲以及啪地一聲脆響。
寒柏揉著發痛的側臉:“你沒穿衣服,你打我做什么?”
“誰讓你直勾勾地看來著。”
“你就站在我眼前,我怎么不看。”寒柏回擊。
寒柏把自己的外袍扔給歪歪,歪歪把那寬大的袍子纏了兩圈,又撕去半截,才算可以自由行動了。
尖叫聲將守衛牢獄的天將吸引了過來,兩名天將一看,頓時傻眼,面面相覷道:“昨日明明關進去的是一個人,怎么今日變成了兩個人。”
再一看,兩人腳邊滾著一個酒葫蘆。
其中一個人道:“難道這女娃就是天帝要找的小賊嗎?偷他瓊漿玉釀的那個。”說著又急躁地撓頭,“不可能啊,她自己怎么可能進到牢里去呢?這不合常理呀。”
另一個人也是抓耳撓腮,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這女娃衣衫不整的樣子,更是令人想入非非。
消息上報給天帝,天帝將信將疑地趕來,看地上葫蘆,確實是自己的。再看牢里的女娃,心頭一顫:奇怪,這女娃怎么有幾分和白薇相似。
“你是何人?怎么會進了牢獄?”天帝問道。
寒柏心下焦急,腦子頓時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本能地將歪歪護在身后。
歪歪靈光一閃,眨巴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對天帝道:“我是寒柏的龍后,聽聞寒柏要被處死,我就來探望他。就是這兩位小哥給我開的門。”歪歪看向兩位天兵,“怎么你們忘了嗎?”
兩位天兵眼睛幾乎要脫出眼眶,見她說的那般篤定,也疑惑了起來:“是嗎?有這事兒嗎?”
歪歪笑著擺手:“哎呀,是不是你們喝多了,不記得了。”
一提喝多二字,兩位天兵的臉頓時青了。還真給歪歪說著了,他們倆夜間確實喝了酒,而且巧不巧的,喝的也是瓊漿玉釀。瑤池仙子跟那白瘦的天將交好,便送了他一壺。昨日得著,便跟同伴炫耀。同伴便求告:“瓊漿玉釀可化腐生肌,益氣強身,你給我喝一口嘗嘗,是不是這么靈驗。”
那白瘦天將給他喝了一口,又自己喝了一口。一喝之下,確實此物只應天上有。那人又攛掇他喝光算了。那白瘦天將耳根軟,經不住他三言兩語,兩人便把一壺酒喝得一滴不剩。喝完立即就睡倒了過去,方才歪歪尖叫時剛被吵醒。
聽歪歪這么說,兩人一想,也有可能。為防止露餡,天帝繼續追查下去,查到他們玩忽職守的過錯,忙道:“是,是的。”
天帝正要動怒,另一個人比較會講話,忙道:“律法不外乎人情,我二人見夫人可憐,便應允了夫人的請求,讓他們最后團聚一次。”
天帝打量歪歪的衣著,看起來兩人的團聚很是激烈呢。
天帝目光凝起:“朕還想知道,你為何要偷朕的葫蘆,還打暈了朕。”
歪歪急忙俯跪在地,用清麗的聲音道:“我素常聽寒柏跟我提到,天帝是何其英俊神武、威儀卓絕,就趁著自己來探望他的機會想見一見您。可等我找見您,您已經暈倒了。絕對不是我打的,我怎么敢。我看您暈著,就拿走了您的葫蘆,想和寒柏共飲最后一杯送別之酒。請您明察。”
寒柏驚住,沒想到除了貧嘴,這小丫頭的嘴還大有用處,說得連他都想相信了。
歪歪說的也并非全是假,天帝本就不是她打的。
天帝點了點頭,覺得言之有理。
歪歪又道:“此番小女上來,也是為了告御狀來的。我相信我夫君沒有勾引宛靈公主,天帝您明察秋毫,定然不會冤枉了一個無罪之人。”
寒柏沒料想道歪歪會突然說起這個,心頭驟然收緊。
天帝瞇著眼睛,看著眼前纖柔的女子,道:“可是寒柏自己已然招認了的。”
歪歪思路清晰地道:“寒柏沒有反駁,并不意味著招認。他只是心軟,不想傷害曾經愛過之人。”
“是嗎?”天帝視線忽犀利起來,似要把歪歪看穿似的。
但歪歪仍然面不改色,繼續義正言辭地道:“雖然大家稱他為邪神,但與他相處下來之后,我發現,吊兒郎當、玩世不恭都是他的偽裝。他其實非常善良且具有同情心,他為了所愛之人,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即使那人是在害他。”稍微頓了下,繼續道,“聚龍會那日,我親眼看見是那個宛靈公主勾引的寒柏,并非寒柏勾引的宛靈公主。”
“你可知,誣告他人是要受到懲罰的。”天帝道。
歪歪昂首挺胸:“我敢和宛靈公主當面對質。”
同樣的凌霄殿。
寒柏跪在中央,宛靈一家站在右側,而左側站著的已不是寒桀父子,而是歪歪。
宛靈看見歪歪的同時,眼瞳顫了下。再看向寒柏,寒柏只穿著中衣,而外衣在那女人身上。一看就知道,那女人除了那件外袍,什么都沒穿。難道,寒柏死到臨頭之時還有功夫跟他的龍后你儂我儂不成。宛靈氣地牙關咬的嘎吱作響。
歪歪的穿著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私語,但她卻毫不在意,只對宛靈說道:“宛靈公主,你要不要撤回御狀,若你不撤回的話,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未必中聽。”
鳳清輝點指歪歪道:“你是何人,膽敢衣衫不整地面圣,簡直豈有此理。”
歪歪望向鳳清輝,見他張揚一張尖瘦臉龐,很是不可愛。她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識得對方是遠古尊神,直接道:“天帝都沒說什么,你又嘰嘰歪歪什么。我是寒柏的夫人,你家女兒誣告我們家寒柏,我就是來抱不平的。”
聽著歪歪說“我們家寒柏”這五個字,寒柏心里甜絲絲地一喜,偷笑起來。
從沒人敢和他鳳族首領這么說話,鳳清輝的臉霎時變得鐵青。天帝見狀,忍著笑意,勸慰他道:“鳳君息怒。”然后轉向歪歪,“同尊長說話,要客氣一些。”
歪歪能屈能伸地立刻道:“好的。”尾音上揚,透著股子可愛勁頭。
天帝越看她越覺可愛,腦海中浮現起初見白薇時的情景來。彼時她還是條小狐貍,和友人玩捉迷藏撞進他的懷里,于是她干脆直接藏在他的衣擺之下。那時的她也是眼前少女這般,天不怕地不怕橫沖直撞的模樣。
眾人已說了一陣子,可當事人宛靈公主卻始終緘默著,歪歪盯著她道:“宛靈公主,那日聚龍會,是誰先勾引的誰,我可是看得真真切切。你想讓我告訴大家我看見了什么嗎?”
鳳宛靈面沉如水,咬了咬下唇,終于開口反擊:“寒柏是你夫君,你自然會偏袒他,所以你的話如何信得。常言道,口說無憑,你得拿出證據才是。”
歪歪笑了:“這么說來,宛靈公主狀告寒柏勾引你,是有實質性的證據的咯。可現在不都是你紅口白牙地在說嗎?口說無憑,不如拿出你的證據給大家看上一看。”歪歪的這一招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