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之此時正坐在小張旁邊,但是那男子就這樣視若無睹地把名片遞給了前臺小張,看都沒看顧念之一眼。
顧念之在心里一曬,心想秦家人都找上門了,還能不給這人看照片?
他會不知道自己長什么樣兒?
明明認得自己,卻還裝不認識。
這種舉止,其實已經表明了他們的態度。
顧念之什么都沒說,起身離開,走到他們小律所里面唯一的房間,啪地一聲關上了門。
這個小公司里外只有兩間房,里面是律師辦公室,外面就是前臺。
小張被這男子的名片幾乎嚇傻了。
剛才還被她們熱烈八卦的大人物突然從天而降站在她面前……
嘛呀!腿都軟了好伐!
她都沒注意顧念之什么時候離開了,只聽見啪的一聲門響,才回過神,熱情地說:“方先生是吧?您真的是秦氏集團的總裁秘書?!”
這男子是秦氏集團董事長兼總裁的一等秘書。
他矜持地笑了一下,點點頭,“這是我們集團的電話,如果不信,你可以打電話查詢。我們董事長的車隊還在大廈門口停著呢,警方派人在樓下戒嚴。”
小張倒吸一口涼氣,忙說:“您稍等,我去找顧律師!”
她起身去敲辦公室的門,里面卻沒有聲音。
小張愣了一下,回到前臺,給顧念之打電話。
為了表示對秦氏集團董事長的尊敬,小張用了免提。
“顧律師,秦氏集團的董事長要見您。”小張激動的聲音都顫抖了。
電話里卻傳來顧念之不緊不慢的聲音,“是嗎?請問有預約嗎?”
方秘書:“……”
這架子還真不小!
小張:“……”
哎嘛!顧律師好有范!
小張本來被這秦氏集團總裁秘書的氣勢壓得有些抬不起頭,但一聽顧念之鎮定自若應對自如,她立馬也平靜下來。
掐掉免提拿起話筒,小張的前臺專業范也出來了。
她的聲音更加甜美:“顧律師,我查查您的預約記錄。”
她裝模作樣地在電腦里扒拉著,過了一會兒,十分遺憾地說:“對方沒有預約。”
當然沒有預約。
顧念之才上班一個星期,一個客戶都沒見過,哪里來的預約?!
顧念之在里間辦公室里勾了勾唇角,轉著座椅看向窗外。
二樓哪有什么好的視野天際線,看過去就是對面近在咫尺的大樓,擋得嚴嚴實實。
但她就跟坐在龍議長那間能俯瞰整個帝都美景的辦公室里沒有兩樣,繼續淡定地說:“那就預約。我最近都很忙,最快也要下周才有空。”
小張對顧念之崇拜死了,腫么能面對這樣的大富豪還能面不改色地推諉說瞎話呢?!
反正對方也不是要見她,小張立即進入看戲模式,配合顧念之演出。
她抬起頭,笑瞇瞇地對方秘書說:“您好,請問您要不要預約?”
方秘書以為自己聽錯了,側著頭將耳朵的方向對準小張,“你說什么?不好意思我剛才沒有聽清楚。”
小張笑了一下,心想這總裁秘書居然是個耳背的,這種人也能做秦氏集團總裁秘書,那她這種戲精前臺,豈不是前途無量?
心里這么想著,小張還是很專業地微笑,又說了一遍:“見我們所里的律師,需要預約。您想約什么時候?我們顧律師很忙的,最近的時間也是在下周。”
方秘書被噎得不輕,扭過頭看著笑瞇瞇的前臺,內心是咆哮拒絕的。
還要預約?!
想他方某人跟著秦董事長在整個華夏都是橫著走的!
別說見一個小小的不入流的律所的律師,就算現在要去見何上將,人家的生活秘書也不敢提“預約”兩個字!
這么多年了,居然又聽見“預約”兩個字,呵呵噠,這顧念之確實把自己當個人物了吧?
難怪秦院長不待見她……
方秘書臉色僵了一瞬,恨不得轉身就走。
但是想到董事長從南到北,又從北到南,就為了見這女子一面,他能怎么辦呢?
當然是屈服了。
方秘書一臉便秘的表情,硬邦邦地說:“我們董事長要見顧念之,不是為了公事,是私事。請問私事也要預約?”
哎嘛!
三流律所初出茅廬年輕貌美的顧律師,跟世界一流的秦氏集團董事長,有—私—事?!
小張被這消息炸裂了。
瞬間腦補了好幾部總裁文里的愛恨情仇。
重磅重磅!
她的手指下意識摸到自己的手機,恨不得馬上發一條微博,叫“秦氏集團董事長私會金氏律師事務所年輕美女顧律師為哪般?!”
轟動的標題,再配上這總裁秘書的背影,顧律師的臉蛋,肯定立馬上熱搜,也能漲一波粉啊……
小張內心掙扎著,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理智。
敢用這個消息發熱搜,不管是顧律師,還是秦氏集團,都能活撕了她。
還是打住,打住。
漲粉固重要,生命價更高。
看著這位方秘書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小張只好再次給顧念之打電話:“顧律師,對方說找您為了私事,不是公事。”
顧念之在里間辦公室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義正辭嚴地說:“不是公事,那更不應該了。我們給人打工的,辦公時間怎么能做私事呢?請你讓那位先生離開我們的辦公室,不要妨礙大家工作。”
大家,其實就是兩個人而已。
小張好奇的要死,但還知道作為一個前臺的本份,也想著把這男人打發了,好去逼問顧念之跟秦氏集團到底什么關系。
掛了電話,小張對方秘書攤了攤手,“不好意思,我們顧律師說,現在是上班時間,不處理私事,您請回吧。”
方秘書實在氣壞了。
他組織過多少大型會議?
協調過多少國家元首跟自家老板的會談?
怎么就在一個小小的律所翻車了?
方秘書關掉自己衣襟上的針孔攝像機,然后重重一拍前臺,陰著臉說:“……好,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轉身就走,一腳踹開小律所的玻璃門,回三十樓匯報去了。
此時秦氏集團七十多歲的董事長秦老爺子正在跟路氏集團的總裁兼董事長路遠會談。
“路總啊,這一次我們集團全部更換電腦安保系統,考察了很多企業,還是你們的標書最合我們的要求。”
秦老爺子坐在路遠辦公室的沙發上,手里端著一杯功夫茶,低頭嗅了嗅茶香。
他穿著一身香云紗的唐衫唐褲,頭發全白了,但是面容紅潤,看上去古意盎然,非常有格調的樣子。
路遠帶著自己的技術總監、運營總監和財務總監坐在秦老爺子對面,笑著也端起一杯功夫茶嗅了嗅,說:“承蒙秦老爺子厚愛,我們集團這一次能中標,也是意外之喜。”
路氏集團的技術總監是趙良澤。
這份標書就是他起草的。
他也笑著說:“還是秦老先生有魄力,當時我們競標的時候,您的副總裁曾經說我們的標書太貴了,希望不大哈哈哈哈……”
秦老爺子也哈哈大笑,說:“他們是小家子氣,就知道給我省錢。但是他們沒想過,網絡安保這方面,也是能省錢的嗎?!——我相信路總公司的技術。沒有金剛鉆,就不要攬瓷器活,太便宜的,我還擔心他們沒這能力呢!”
秦氏醫療集團如今資產遍及全世界,整個集團網絡系統的安保問題就更加緊迫了。
不是安裝一個3X0系統就能搞定的。
“到底還是秦老爺子識貨。”路遠笑了起來,唇角勾出愉悅的弧度,狹長的眼角處紋路揚起,迷人得讓人合不攏腿。
秦老爺子那邊的幾個女秘書和女高管忙不迭地收回視線,不敢再看了。
再看怕是要栽進去搞婚外戀了……
他們很快談妥了合作的大方向,具體合約就由雙方的高管、律師和會計師去談。
整份合約的總值可能超十億金額,每一條都要由雙方的律師和會計師層層核實。
趙良澤帶著他們離開路遠的辦公室,去旁邊的會議室談合約。
辦公室里只剩下路遠和秦老爺子兩個人。
他們喝著功夫茶,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直到方秘書略顯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進來。”路遠看了秦老爺子一眼,讓外面的人放他進來。
方秘書沉著臉走進來,對路遠點了點頭打招呼,“路總。”
路遠對他笑了一下,“方秘書好,我剛才還納悶呢,秦老爺子來我們這里,怎么會不帶身邊最信任的方秘書呢?”
這話恭維得恰到好處,秦老爺子和方秘書兩人都笑了。
方秘書定了定神,對秦老爺子說:“董事長,顧念之說要預約才能見她。”
秦老爺子:“……”
路遠:“……”
方秘書看見這兩人的表情,真是暢快極了。
果然,獨憋屈,不如眾憋屈。
看見別人也不高興,他就舒坦了。
秦老爺子扯了扯嘴角,“你說什么?她真的要預約?!你到底是怎么說的?”
方秘書看了路遠一眼。
路遠站起來,兩手抄在褲兜里,淡聲說:“我出去一下。”
秦老爺子招手讓他坐下,“路總不是外人,不用回避了。”
他一邊對路遠解釋,“是這樣的,這顧念之,其實是我外孫女,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兒在嫁給何上將之前生的孩子。她這輩子就生了這一個孩子,還勢同水火,我看不下去了,想來見見這孩子,為她們母女倆做個和事佬。”
路遠“哦”了一聲,笑著坐下來,說:“是這樣,秦老爺子一把年紀了,還是為子女操碎了心啊。”
“哪里哪里……”秦老爺子感慨地搖頭,“我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心撲在事業上,對我的女兒也沒多關注。等我想起要多關心關心她的時候,她已經長大了,成人了,有了自己的價值觀和做人的原則,太遲了……太遲了啊……”
路遠笑而不語。
這是別人的家事,他不好插嘴。
秦老爺子把玩著鐵核桃,對方秘書說:“……私事也要預約?你是不是沒說清楚?”
“我說了。”方秘書拿出身上帶的針孔攝像機,“我都錄下來了,您自己看。”
不然秦老爺子以為他搗鬼,他還真說不清楚。
將針孔攝像機里的內容轉到手機上,方秘書放給秦老爺子看。
路遠坐在對面,雖然看不見視頻內容,但是清清楚楚聽見了從手機麥克里放出的聲音。
當他們聽見有人說:“不好意思,我們顧律師說,現在是上班時間,不處理私事,您請回吧。”
路遠和秦老爺子一起笑了起來。
秦老爺子樂得合不攏嘴,“這孩子,我喜歡!這架勢,這氣派,不卑不亢地,不被人牽著鼻子走,我太喜歡了!我要她改姓秦,做我們秦家的孩子。”
路遠:“……”
方秘書:“!!!”
秦老爺子揮了揮手,“你就去跟她約個時間,我等得起!”
方秘書只好灰溜溜地下到二樓,再次推門進了金氏律師事務所,對著前臺的小姑娘彬彬有禮地說:“您好,我要約個時間,見顧律師。”
只十分鐘不見,這人的態度誠懇多了,也沒那么趾高氣昂了。
小張驚訝地看著方秘書,過了一會兒,才拿起電話,打給顧念之:“顧律師,秦氏集團董事長想跟您約個時間,請問您什么時候有空?”
顧念之這個時候正在里間辦公室搜索秦氏集團的消息和資料。
越看越驚嘆不已。
這么大的企業集團,醫院和投資遍及世界各地,在全世界大企業排行中能排進前一百。
確實很厲害啊。
這么大集團的董事長要見她,也就是看在秦瑤光面子上吧。
因為這董事長的獨生女兒就是秦瑤光,而顧念之,不巧正好是秦瑤光的獨生女。
接到前臺小張又打來的電話,顧念之也沒有繼續端著架子了,說:“既然他們那么有誠意,我明天上午可以擠半個小時的時間見他們。”
方秘書答應了,說:“我回去約個地方。”
回到三十樓,跟秦老爺子商量好之后,他們就把見面的地方約在這棟大廈的十八樓。
因為跟路遠的公司談好了合約,為了以后合作方便,他們秦氏集團在這個大廈也租了一層辦公場地,把IT有關的部門打算搬到這里來。
下午金大狀回來了,聽前臺小張說了顧念之的事,也很驚訝。
他端著泡了枸杞的保溫杯走到顧念之的辦公桌前,關切地問:“念之啊,你跟秦氏集團是怎么回事啊?”
顧念之抬頭看著他,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突然跑來說要見我,我也很疑惑呢。”
“好吧,明天要不要我陪你去?”金大狀見她一個小姑娘,很怕她出事。
顧念之心里很溫暖,心想自己的親人緣雖然差,但是路人緣還不錯,總能遇到愿意對她好,釋放善意的人。
她笑著搖頭,指著頭頂說:“不用了,就在這里的十八樓。如果有不妥,我馬上給您打電話都行。”
“好。”金大狀聽見就這里見面,放了一大半的心。
一夜休息,第二天,顧念之精神抖擻地去公司上班。
金大狀和前臺小張都給她打氣:“加油!最好抱上秦氏集團大腿,我們就跟著你吃香的喝辣的!”
顧念之失笑,“青天白日別做夢啊,快醒醒,幫我叫個外賣,我早上沒吃早飯。”
她昨天晚上翻來覆去,很晚才睡著,早上的鬧鐘都沒能鬧醒她,差一點遲到。
早飯什么的當然不吃了。
“去吧,我給你叫。”前臺小張忙拿起手機給她點餐。
顧念之往電梯走去。
這是她第一次乘坐電梯上樓。
以前都是直接走樓梯。
來到十八樓,那位方秘書正在門口等著她。
一見她從電梯里出來,忙走過來說:“顧小姐,這邊請。”
“請叫我顧律師。”顧念之點點頭,“我們律所的規矩,第一次和客戶見面,頭半小時免費。”
方秘書:“……”
他是要說她敬業,還是要說她愚蠢?
他看了她一眼,走在她前面推開了會議室的門。
這是十八樓一間小會議室,長長的會議桌兩邊坐著七八個人,就把整間會議室擠得滿滿的。
最上首坐著一個鶴發童顏穿著唐裝的老人,應該就是那位秦董事長。
另外還有兩個她認識的人,一個是手纏白紗布的秦瑤光女士。
另一個就是趙良澤。
顧念之挑了挑眉,暗道秦瑤光來了,溫守憶還會遠嗎?
她的視線往四周淡淡掃了一遍,卻沒有看見溫守憶。
“是念之嗎?總算是見到你了。”秦老爺子笑著向她招手。
顧念之舉步走了進去,在秦老爺子指定的地方坐下。
秦老爺子先對會議室的人介紹了一遍:“各位,她是顧念之,是我的外孫女,我女兒也就這么一個女兒。”
說著,他又對顧念之說:“這邊都是我們公司里的人,都是你的叔叔伯伯。”
顧念之扯了扯嘴角,朝他們禮貌地點點頭,當然沒有叫“叔叔伯伯”。
那些人也不敢,紛紛過來跟她握手。
秦老爺子又介紹另一邊的人,“他們是路氏集團的人,你在這里上班,多認識一些人總沒有壞處。”
“這位是路總,這位是趙總監……”
一個個介紹下來,顧念之一一記住了,跟他們交換了名片。
氣氛融洽起來,秦老爺子見時機成熟了,笑著說:“念之啊,這幾年不見,你都成大姑娘了。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都說你媽媽了,你也退一步,跟你媽媽道個歉,大家至親骨肉,不要見外。”
顧念之聽著這話別扭極了。
說是家事,但當著這里一堆外人的面說家事,不覺得違和?
說是公事,又閉口不談公司業務。
所以這是要借外人的面子壓她跟秦瑤光握手言和?
顧念之笑了一下,淡淡地說:“秦先生,我今天來是為了公事。”
秦老爺子哈哈大笑,“你這孩子,跟你媽媽一個脾氣,釘是釘,卯是卯,難怪會針鋒相對!”
秦瑤光這時才不情愿地說:“念之,以后別這樣了。”
我擦,還成她的錯了?
顧念之的火騰地就上來了。
但她表面上絲毫沒有表露出來,說:“我不懂你們的意思,請問到底是為了什么事?”
“念之啊……”秦老爺子語重心長,“你媽媽沒有壞心的,她就是直腸子,一輩子都在搞科研,說話比較不中聽,如果得罪了你……”
顧念之實在忍不住了,微笑著點了點頭,“確實呢。秦女士可真不是一般的直腸子,她那就是蚯蚓成了精,一根腸子通到底了。”
能口口聲聲對親生女兒說沒把她當親生女兒,只是別人的藥,這種直腸子,只有用“蚯蚓成精”來解釋。
這是今天的大章五千五百字:第1498章《金剛鉆和瓷器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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