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倪婉便來到了北裳院,她是難得有個姐妹,自然是喜歡往沈言舒的院子里跑。
怕沈言舒無聊,倪婉提議道:“待在府中無趣得很,不如我們一起出去逛逛吧,這臨安有趣的東西可不少,裳妹妹有什么可想去的地方?”
沈言舒思考了半晌,說道:“可有聽曲的地方?我聽聞臨安人的琴藝都不錯。”
聽了沈言舒的話,倪婉微微蹙起眉,細想了一番,說道:“你若是說想聽戲還可以帶你去戲館,可是這聽曲兒……一般只有花樓里才多。”
大齊的女子學琴藝的倒是不多,除非一些官宦人家的小姐,不然就是花樓里那些附庸風雅的藝技。
沈言舒問道:“那平常的茶館酒樓什么都沒有嗎?”
被沈言舒這么一提醒,倪婉突然一拍腦袋,似是想到了什么。
“惜茶軒!”
沈言舒眼眸微微一閃,問道:“那是個什么地方?”
倪婉解釋道:“是一個小茶樓,里面的茶和糕點小菜都不錯,不過最出名的就是惜茶軒的老板娘玥娘和她女兒柳惜兒,柳惜兒的琴藝卓絕,在臨安名氣倒是不小,就連許多世家小姐都自嘆不如。”
“這么厲害嗎?”沈言舒問道。
倪婉道:“在這臨安城,說起琴藝,柳惜兒當屬一絕,不過她向來不喜見人,雖然在茶樓里撫琴,但是每日只彈奏兩個時辰。”
沈言舒道:“那我倒是很想見識見識。”
“好啊,我帶你去,說不定正好趕上。”倪婉說著便帶著沈言舒出門了。
正是開春的季節,街上雖然還是有些陰冷,但是行人卻是不少,倪婉帶著她往惜茶軒的方向而去,霍殺作為護衛跟在沈言舒的身后。
時辰還早,沈言舒他們到惜茶軒的時候,這個茶樓才開門。
“兩位姑娘,來得挺早。”店里小廝倒是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們。
倪婉上前道:“這其他的店家都開門許久了,你們這茶樓怎么才開門?”
那小廝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們店一向如此。巳時開門正正好,這會兒人不多,開了也沒多大用處,更何況如今天氣嚴寒,出門的人更少了些,早開些時辰也是等著,所以我們老板娘體諒讓我們可以晚些開門。”
倪婉道:“你們倒是遇上了個好老板娘。”
“那可不是。”說到自家老板娘,那小廝便像是開了話匣子,說道,“我們老板娘人可好了。”
沈言舒道:“那你們老板娘現在人呢,我倒是想見見。”
那小廝迎著她們進去,說道:“我們老板娘可不喜與人結交,而且這幾天老板娘去了城外了。”
沈言舒一怔,倒是沒想到老板娘不在。
“那柳惜兒在不在?我們可是專程來聽琴的。”倪婉對于老板娘不在倒是沒多大的惋惜。
小廝道:“自然是在的,只不過我們小姐每天只撫琴兩個時辰,時間得看我們小姐心情來。”
倪婉和沈言舒相視一眼,既然來都來了,等等也無所謂。
那小廝繼續道:“兩位姑娘想點些什么?我們這兒的茶和點心可都不錯。”
大齊的女子一想比大周的要豪放上許多,所以倪婉只是在一樓的大堂上隨意選了一張桌子,便帶著沈言舒直接坐了下來,選了店里的幾樣招牌點心和茶水。
沈言舒打量著這個茶樓,看起來倒是與其他的茶樓相差不大,上下兩層,二樓則是包間,桌子和椅子都是尋常茶樓里用的東西。
在一樓大堂的西北角落里,有一處用屏風遮擋起來的地方,屏風上畫的是一群仙鶴和在湖水畔邊嬉耍,看起來十分的清逸自然,倒是讓人眼前一亮。
屏風看起來雖然一般,但是沈言舒還是一眼就看出來這東西絕非出自尋常人家之手。
倪婉對著上茶的小廝說道:“你們小姐什么時候才出來撫琴,不會讓我們等上許久吧?”
小廝笑著說道:“客官,這小的可就不知道了,平日里沖著我們家小姐來的客人也不少,總不可能順著每個人的意思來吧?”
他說得這般有道理,倒是讓倪婉無言以對了。
倪婉轉頭看著沈言舒,說道:“看來我們來的可真是不湊巧。”
“不要緊。”沈言舒輕笑道,然后轉頭看著那小廝,說道,“那可否讓你們家小姐出來一見,我對于琴藝也頗有些研究,不知道柳姑娘能否指點一二?”
“這……”那小廝看著沈言舒這般誠懇的模樣,倒是有些為難地說道,“不是我不幫你們傳話,只是我們老板娘說過了,若是客人指名想見我們小姐,只管拒絕。”
沈言舒微微蹙眉,倒是不知道這母女兩人為何如此抵觸與別人相見。
看見她這般不解的模樣,在一旁的倪婉解釋道:“裳妹妹,你有所不知,因為這惜茶樓有好幾次都是來找柳惜兒麻煩的,所以她一般不露臉。”
“找麻煩?這是為何?”在一旁沉默的霍殺突然開口問道。
倪婉倒是沒有在意他的失禮,而是繼續解釋道:“剛開始的時候有些小混混找麻煩也是正常的,后來有些世家小姐不知道怎么回事,也過來為難她。上次有個官家的小姐過來鬧事,抓著柳惜兒就打,說她勾引男人之類的話,倒是把人都嚇了一跳。”
沈言舒聽著,眉頭緊皺了起來。
“不過后來那打人的官家小姐第二次就暴斃身亡了,大家都傳是報應……”倪婉輕聲地和沈言舒說道。
那小廝在一旁聽著倪婉的話,倒是有些不滿了:“姑娘,有些市井傳言可不能亂說,我們小姐好好的人呢。”
沈言舒的眼眸微閃,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但是她今日必須要見到柳惜兒。
沈言舒問道:“小哥,既然柳姑娘還未開始撫琴,那這茶樓里的琴可否借我彈奏一曲?”
小廝看著沈言舒倒不像是什么壞人,便道:“我們的琴座在屏風后。”
沈言舒頷首道謝,倒是也不客氣,徑直地往屏風后走了過去。
倪婉看著沈言舒這番,向來也是有底氣的。
屏風后的布置也很簡雅,地方不大,所以放置的東西并不算多,一把琴,一個蒲座,旁邊是盛水的茶具,而后面還是一個推門,可以讓人直接從后面進入這里,如此一來,便可以不從大堂外走進來了。
她落了座,抬手輕輕拂動了一根琴弦。
“噔——”清脆的聲音從指尖流了出來。
是一把好琴。沈言舒暗道。
她將雙手覆在琴弦之上,看著面前的屏風,一種悠然的意境浮現腦中,然后輕輕地撥動著琴弦,優美的樂曲緩緩流淌而出,像是山間的流水,像是清脆的鶯鳴,亦像是穿梭在竹林的晚風,縈繞在心頭,緩緩地充盈著這整座茶樓。
隨著她撫琴的深入,由剛才的山林清風漸漸吹向了那一望無際的廣闊江面,蘆葦叢湖畔邊上的白鶴嬉戲,傳來動聽唯美的鶴鳴聲,清風起,將蘆葦叢蕩漾開來,白鶴張開雙翅盤旋在天空中,與藍天白云相融一體。
白鶴越飛越遠,直到連身影也漸行漸遠,最后消失在天空之中,一曲終了,卻讓人回味無窮。
直到沈言舒從屏風后走了出來,倪婉才回過神來,她驚喜地看著沈言舒,說道:“裳妹妹,你也太厲害了!這琴聲簡直讓人沉醉其中。”
沈言舒眼眸彎彎,笑了起來。
倪婉說道:“我爹爹以前也讓我學琴藝,只是學著太無聊,便不愿再碰了,如今聽了你這曲子,我倒是有些后悔了。”
倪婉身后的小丫頭輕笑道:“小姐是因為太懶了。”
幾個人正說著話,店里的小廝從后院而來,直接走到沈言舒她們的桌子前。
“這位姑娘,我們小姐說了可以見你,不過只能你一個人前去。”
沈言舒和倪婉面面相覷,倒是不知這柳惜兒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不過既然能見到,沈言舒自然是高興的,她起身跟著小廝往后院的方向而去。
霍殺剛想上前,卻被小廝攔下道:“小姐沒讓其他人見,你們還是等等吧。”
沈言舒轉頭對霍殺說道:“我先去。”
進了惜茶軒的后院,這里倒是別樣的雅致,像是平常人家的后院,雖然小,但是五臟俱全。隨著小廝來到了一個房間前,沈言舒一眼就看到了眼前的女子。
“小姐,那位彈琴的姑娘來了。”小廝道。
沈言舒上前,看著柳惜兒的這張臉,倒是有幾分像是記憶中柳玥的模樣,只是眉眼之間更為多了幾分柔麗,是個美人胚子。
“這位姑娘似乎對我很感興趣,只不過看起來更像是對我的容貌更感興趣一些。”柳惜兒開口說道,那細細的聲音宛如鶯啼。
回過神來的沈言舒眼神卻仍是沒有從她的臉上移開,而是看著她的眼睛說道:“因為你長得很像一個我認識的人。”
柳惜兒道:“這種話我倒是聽得不少,原來竟是因為我長得太尋常了嗎?總有那么多長得與我相似的人。”
沈言舒認真道:“說不定這個人你也認識,她叫柳玥,有個女兒,叫霍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