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有壽終于體會到他一對兒女所謂的火辣辣眼神是何意,終于體會到了他閨女所謂的想哭是何意。
關家。
葉五爺以他老伴一個多月未見一對小外孫,且順便讓齊景年過去認認門為由,拽上他老姑娘,趕著馬車走了。
此刻東屋只留下倆人。
“義叔,你真不能跪,我受不起。”關有壽極力拽住梅大義,“你沒有欠誰,倒是我們欠了你。”
“小少爺,你就讓我給你磕頭吧,要不然阿義心里難受。都是阿義的錯,是我辜負了主子信任。”
你何錯之有?
關有壽看著他的一條殘腿,眨去眼里的濕意。關景懷,你何德何能有如此忠心耿耿替你賣命的副手。
是的。
是副手,而不是下人。關有壽不想用這“下人”兩字去貶低他這位不曾謀面卻全心全意為他著想的義叔。
“義叔,你先起來,咱們爺倆好好坐下來說說話。”關有壽頓了頓,“我想知道那邊是個什么情況。”
“小少爺,少爺他一直惦記你。”
“好,咱們上炕坐著再說。”關有壽一見他松動,連忙抓著他往炕沿而去。用命令的口氣,他難道不會?
可不忍。
哪怕對方效忠的一直是他的少爺,可到底是他關有壽欠了對方的大恩。
人生能有幾個二十年……為了自己,他隱姓埋名二十多年;為了自己,他還殘了一條腿兒。
義叔,你以后就是我關有壽的親叔。
炕琴前面擺放著一個皮革的行李袋,一個紙箱,一個用軍綠色厚布包扎的包裹,還有一個鼓囊囊公文包。
“小少爺,來,阿義先把這些東西打開挨個給你說說都是些什么。有的是梅老,也就是你姑父他讓我交給你的。”
“義叔,往后你別喊我小少爺,喊我三兒就行。”
“小少爺,等一下。”
梅大義率先一步打開那個他隨身攜帶的公文包,一一掏出文件遞到關有壽的手上,“你一過三周歲,大少爺就請老爺他替你取了名兒入了族譜。除了大少爺,我們府上的人一直以為你被大少爺安排在國外。”
關有壽聞言一怔,接過了遞來發黃的一個信封。
“這是我當時出發前,大少爺親手交給我的出國證明。當時大少爺傷得很重,他說他萬一有意外的話,讓我先不要帶你回本家。”
關有壽抿緊了嘴。
“在這之前,大少爺早就讓阿仁秘密把他國外的資產過戶到你名下。你有大名兒的,你打開看看。”
關有壽點了點頭。
“當時大少爺也說了,萬一我接回你卻出不了國,他吩咐我一定先要隱名埋姓保護好你,等阿勇來接你。”
關有壽蹙緊眉頭,“關漢那一隊人是怎么回事?”
他家的孫小姐真能干,居然撬動了梅老頭!梅大義朝他安慰地笑了笑,“李少爺,就是梅先生他調查過,懷疑關漢還活著。
但我可以肯定他一定是死了。我、阿勇、阿仁,還有關漢,我們幾個能冠上關姓的其實是大少爺的暗衛。”
關有壽詫異地看向他。
梅大義鄭重點頭,“是的,大少爺是好人。我和阿仁,還有阿勇三人是最早跟著大少爺的暗衛,他就讓我們轉了明處。”
“后來關家的暗衛由我負責,關漢就是我培養的。再后來大少爺突然棄筆從戎砸下重金組建部隊,他就把暗衛隊改成了警衛隊,關漢就是隊長。”
所以關家的暗衛等于就不存在?關有壽垂下了眼簾。
“我可以擔保關漢不會背叛主子,更不可能臨陣脫逃。要不然大少爺明面上不可能派他帶隊接你。
我猜他一定是臨時遇上什么特大事故,要不然以他的能力不會沒跟你見上一面。他肯定是不在了。”
他身上又多背了一條人命,關有壽暗自嘆了口氣。“這些事情,你都沒跟先生提起是吧?”
梅大義不自在地低下頭,“剛開始被他扣住,我看他改了陣線,又見他用你威脅我,我都恨不得殺了他。”
關有壽:“……”
“他還不讓我來找你。”說著梅大義好委屈的,忍不住告狀,“之前我看不少人能出國就想帶你走。
他非說大少爺在對面日子也不好過,你一出現在國外就是很多人對付的目標,還比不上國內安全。”
“那我就等唄。這一等就等到現在,期間我只能找機會偷摸著給大少爺讓我們去的地址寫信。”
“到后來情況就越來越嚴,連寄信都要證明,我只好停了手。如今也不知大少爺該多著急。”
關有壽唯有嘆氣。
“小少爺,都是阿義該死。”
關有壽默了一下,“放心吧,先生應該是已經跟那邊通過氣。”
“我問過霉老頭,可瞧著不像。”
先生要是讓你看得出眉目,那他也不是他了。關有壽語氣很是肯定地說道,“絕對,百分百是聯系上了。”
梅大義看著他張了張嘴又合上。
關有壽鄭重點頭。
“唉……不管他什么目的,聯系上就好。”梅大義緊皺眉頭,“起碼有大少爺在后面撐著,他更不敢亂來。”
關有壽垂下了眼簾。毫無疑問的,先生留下自己也有目的,但更無法質疑他對自己的真心。
凡事不能以偏概全。
這正是他今日想給閨女灌輸的思想,如今輪到他自己身上了。看來他關有壽還是俗人一枚。
關有壽像是勸服自己,又像是勸服梅大義,“其實先生為人還是相當不錯。他既然不讓我們出國一定也有他的顧慮。”
“阿義不會否認他為了你的安全有用過心,可……”梅大義咬了咬牙,“小少爺,我總覺得梅老頭是故意留你當兒子。”
關有壽啞然失笑。
“真的,他總跟我提起你小時候就說過要給他養老。他還總鄙視那些人背地里嘀咕他無兒無女。”
“哈哈……我是有說過。”
“那可不行,你是我們關家長房唯一男丁。”
關有壽扶住他坐到炕沿,揶揄道,“你不是說我還有個小不了幾天的妹妹?她現在應該也嫁人了吧,過繼一個外孫不就行了。”
“那怎么行。大少爺早就說了你是他唯一繼承人。就連老爺給你取的關承業,這可不是誰都能配得上這個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