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俏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指甲,言不由衷地回道:“蕭夫人說的在理,如果她能像您這樣至陰至柔,也就不會留下后患了。”
黎俏以同樣的一語雙關回敬明岱蘭。
一時間,風起云涌。
明岱蘭食指捂著唇角輕聲一笑,弧形美麗的雙眸噙滿欣賞,望著黎俏點頭道:“小姑娘,你倒是有點智慧,頭腦也不錯。但我很費解,為什么偏偏要選他,你就不怕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拿起屠刀殺了你嗎?”
你看,身為一個母親,明岱蘭堂而皇之地當著保鏢和黎俏的面,極盡可能地詆毀她的兒子。
長此以往的灌輸,再強大的心理也難逃扭曲。
此時,黎俏目光淺淺地落在商郁的身上,她面帶微笑,抬起眼皮睨向明岱蘭,輕描淡寫地問道:“蕭夫人怎么知道他不會為了我……放下屠刀呢?”
放下屠刀四個字,擲地有聲,氣勢磅礴。
黎俏一直不知道該怎么給商郁安全感和依賴感。
但此刻,她懂了。
他若拿起屠刀,她陪他入魔。
他若放下屠刀,她陪他成佛。
縱使明岱蘭善于攻心,黎俏的這番話也著實讓她失神了片刻。
她臉上禮節性的假笑終于斂去了幾分,真心實意般望著黎俏叮囑道:“小姑娘,有自信是好事,但身為長輩我還是勸你一句,不要太相信男人所謂的承諾。我想,他一定從沒告訴過你,他是怎么害死他弟弟的,對嗎?”
攻心不成,改善誘了?
黎俏指尖拂過自己的眉心,面露疑惑地反問,“為什么要告訴我,他弟弟怎么死的很重要嗎?”
“不重要嗎?!”明岱蘭微微拔高了語調,目光如刃射向了商郁,“十六歲就心狠手辣,殘忍歹毒,幾個月的孩子被他弄死,你覺得……不、重、要?”
哪怕黎俏做足了心理準備,終究還是被明岱蘭的這句話觸了一下神經。
幾個月的孩子……
黎俏滾了滾嗓子,沉淀下所有起伏的情緒,波瀾不驚地望著明岱蘭,“因為我不信。”
“呵,自欺欺人。”明岱蘭笑了,以一種輕蔑又失望地神態掩唇冷笑,“你們倆,還真是一丘之貉。”
笑聲過后,她緩緩站起身,這時黎俏才發現她身量很高,至少超過了一米七。
修長纖細的身段氣質非常出眾,這般年紀,依舊可以稱得上纖濃有度。
明岱蘭一起身,保鏢立時左右護擁,她深深看了眼黎俏,繞過茶幾就往門外走去。
在她身影即將消失在客廳時,黎俏目視前方,音色很淡地說了一句話:“蕭夫人,這么傷害自己的兒子,你真的很痛快?”
明岱蘭的身形一頓,唇角揚起蔑然的笑,“小姑娘,但愿你沒有機會看到……他殺你至親。”
黎俏半闔著眼瞼,復雜的情緒難以言說,連她面對明岱蘭都能感受到濃濃的壓抑,商郁這些年又是怎么走過來的。
自從她出現,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維持著僵硬的坐姿,連眨眼的頻率都幾不可見。
黎俏不禁懷疑,她這一趟回來,是不是會加重他的病情?
安靜的公館,唯有逐漸淡去的引擎聲提醒著他們明岱蘭已經走了。
黎俏心里有很多疑惑,想問他,偏偏又詭異地沉默著。
直到——
接連響起的打火機聲音喚回了她的注意力。
黎俏抬眸看去,男人在點煙。
可他的手在細微地抖動,以至于按了好幾下都沒能打著火。
黎俏嘆息著站起來,走過去,從他手里拿過打火機,按了一下,火焰彈出。
她護著火苗送到男人面前,由上而下地看著他被碎發擋住的眉眼。
商郁夾著煙,微微低頭,咬著煙嘴抽了一口。
薄霧散開,朦朧了他黯然的神色。
黎俏放下打火機,剛轉身準備坐下,手腕卻被抓住了。
商郁一手夾著煙,一手拉著她,喉結幾次滑動,喑啞地問她,“要走嗎?”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甚至沒有看她。
黎俏這顆心,像是突然被埋入了一根針,綿密地疼著。
哪怕他沒有抬起頭,她依然能從這句話里,讀出一絲從未有過的苦澀。
他是南洋霸主,苦澀這個詞,和他不沾邊。
黎俏抿著嘴,莫名眼眶泛酸,一時無法開口,因為會哽咽。
就這短短幾秒的沉默,商郁的手,漸漸松開了她的手腕,他緊抿的薄唇也扯出一絲恍惚寥落的笑,“我送你。”
如果在今晚,黎俏要離開,他絕不阻攔。
男人起身,夾著煙往前走。
黎俏一動不動地望著他依舊挺拔的背影,扯著唇低聲問:“你要送我去哪兒?”
商郁猛地頓步,夾著煙的手指緊緊并在一起,他沒有回頭,下顎線條翕動不已,“不走么?”
“走去哪兒?你要攆我嗎?!”黎俏的反問,清晰而自然。
幾個字足以讓商郁聽明白,她沒打算走,她還要留下。
男人呼吸變得粗重不堪,胸膛起伏的弧度泄露了他的不安。
他甚至覺得荒唐,她親耳聽到了那些故事,還能從一而終的接受他?
多少次的瞞天過海,無非是不想讓她和蕭夫人遇見。
連他都不能正視的過去,她真的可以毫無負擔的坦然面對?
商郁一直沒有回頭,黎俏舔了下嘴角,信步上前,從他手里抽走即將燃盡的煙頭,“站著干嘛?過來坐。”
她邊說邊拉著他的手往回走,才走出半步,黎俏就被一股巨大的拉力給扯了回去。
手里的煙頭掉了,她的腦門也直直地撞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黎俏小小地悶哼一聲,穩住身形,抬頭,怔了。
商郁的眼睛很紅,種種情緒糅雜在其中,不再高深,袒露了所有。
他手指攀上她的臉頰,眼底是瘋狂且偏執的占有欲,“如果你今晚不走,以后就再也沒機會了。”
黎俏扯唇點了下頭,云淡風輕地回答,“嗯,知道了,不走。”
這句不像承諾的承諾,擊潰了商郁所有的隱忍,他扣著黎俏的后腦,嗓音嘶啞,“俏俏,不要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