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接下來,人間之事都將落在龍陽肩上。
鯉瑤和龍陽也不似之前悲悲戚戚,一同向著魚臨淵行禮,以表對上任魚主的謝意。
身為魚主的魚臨淵分明什么都沒做,見鯉瑤和龍陽如此,不由心中疑惑。
甚至,他早就將上任魚主是誰拋在腦后,更沒有明白魚妃此舉,正是沖著“魚為淵”。
“姐姐這番謝意,你就代上任魚主收下吧……”
水色說著,走近魚妃,攙著她另一只胳膊,弱水的靈力由內而外地,滋養著鯉瑤。
魚臨淵聞言,猶如醍醐灌頂,掩藏在魚面下的傻魚潛質,險些暴露無遺。
淡藍色的眸子微微閃躲,不敢正視水色期待的眼睛,轉而看向躬身等候的墨晴,正欲開口。
卻見墨晴身子一軟,像昏迷一般倒在地上。
脫力?還是有傷?
正當魚臨淵心念飛快閃過諸多猜測時,在水色靈力沐浴下恢復不少的鯉瑤,也突然雙手捂住腹部,無力地張了下嘴,失去意識。
水色和龍陽各自攙著鯉瑤一只胳膊,才使她沒有像墨晴一樣忽然倒地。
感受過魚主胸口溫熱的水色,此刻能清晰地覺察到,鯉瑤渾身上下,傳來透水的冰寒之意。
而凡人之軀的龍陽,已經在極力抵御那種寒氣,打著寒顫,不愿放手。
太虛真人見狀,拂塵甩出一團白色仙光,順勢沒入龍陽體內。
九只仙鶴盡滅的太虛真人,此刻也只能動用些許靈力,護住鯉瑤在意的凡人龍陽。
魚臨淵淡藍色的眸子,有精光閃過,漸漸出現兩圈顏色稍深的紋路,看上去更像一對魚目。
將視線從鯉瑤轉移到水色,沖著水色輕輕點頭,又沖著有些焦急地水仙搖搖頭。
待魚臨淵順著鯉瑤昏迷前的視線看向花園外,水仙再也顧不得其他,把手里的那兩條睡相正酣的青紅“泥鰍”,直接丟進了恢復成綠水的湖里。
“姐姐……”
心智尚未開化的水仙,竟把魚臨淵的搖頭,理解為“別傻站著”。
她的手剛一觸及水色白色衣裙,從未感受過的麻木之感就傳遍全身。
她這涉世未深的弱水之靈,從未感受過溫熱,自然不懂何為冰冷。
自身靈力無法媲美水色,很快那一身粉色留仙裙,就裹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白霜不是弱水之氣,而是被逐漸凝固的,弱水靈力。
當水仙幡然醒悟,也只好在水色更為精純磅礴的靈力中,一動不動……
一息。
兩息。
短短兩息時間,四個如同被定格的身影,散發出的寒氣由如仙境云霧一般,自其腳下蔓延至整個花園。
而這些不似人間的云霧,在離開鯉瑤一定距離后,竟然寒意全無。
太虛真人雙眼微瞇,同樣警惕地盯著花園外。
自披風邊緣出露頭,化作娃娃臉的龍魚,游走到魚臨淵腹部逆鱗的位置。
像護身靈獸一般,守在那里。
無風,云動。
花園內的云霧忽在西南聚集,逐漸形成一座沒入云層的山峰。
云開霧散。
八條紫袍鯰魚,抬著黑中透亮的棺槨,自那云霧中現身。
紫袍之上,赫然可見奇怪的龍魚紋飾。
棺槨散發著微弱的靈力波動,其內的黑裙女子依舊面容安詳。
太虛真人緩緩站起身,拂塵一收,仙光流轉。
“八位天池衛道真靈,怎會這般邪氣纏身地出現在這里?莫非,這棺中女子,就是墨晴口中那位尊者不成?”
他試探性地一問,心中絲毫沒底。對方仍然敢肆無忌憚地出現,定然倚仗不。
不喜妄動的魚臨淵,自然不會擅自對三界生靈出手。
哪怕這眼前黑棺,都由邪念浸染的弱水所化,他也不會做一個盲目的魚主。
看了一眼水色和水仙,魚臨淵暗自決定,一旦有何變故,他要保這二位水主無恙。
八個紫袍鯰魚,大嘴兩側的魚須齊齊舒展,似某種禮節。
黑色水棺被緩緩放下,本就由水形成的棺蓋,像卷簾一樣收斂,又像飄帶一樣纏繞在黑裙女子身上。
眉眼微睜,筆直站起。
當黑裙女子那張熟悉的臉,落在魚臨淵和太虛真人眼中時,二者甚至不約而同,表露出難以置信。
另一個鯉瑤?而且修為高深。
還是,她并非鯉瑤,只是擅用鯉瑤的容貌?
“!”
這是魚臨淵第一次讓幫自己,身為魚主的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這黑裙“鯉瑤”
身上強大的惡念。
卻也能感知到,那被惡念掩埋的,輪回氣息。
腹部的,應聲吐出一個氣泡,在魚臨淵耳邊破裂。
“阿修羅……千年輪回。”
聲音沒有被刻意滯留在魚臨淵周圍,包括太虛真人和水色在內,都聽的一清二楚。
黑裙女子似乎也聽清了這句話,無視太虛真人之前的詢問,轉身向魚臨淵微微施禮。
“西昆侖,天池錦鯉,鯉瑤見過魚主!”
與鯉瑤之前的聲音不同,自稱鯉瑤的黑裙女子聲音里,更多的似那靡靡魔音。
可正是這樣一個聲音,使得氣泡里的那七個字,如被親口證實。
她,也是鯉瑤。只不過,是在千年輪回中,已然成魔的鯉瑤。
身為輪回之地的魚主,魚臨淵此刻也有些茫然了。
輪回,難道還有更多自己無法看透的東西?
若此刻寂夜尊者出現在魚臨淵面前,他必定會恍然。
言如風過,行似煙滅。
黑裙鯉瑤緊接著說出另一句話,只是這次卻沒有行禮,而是帶著尊者獨有的傲氣。
“地界,羅剎嶺,黎初尊者,今日有幸得見輪回之地第十九尊者,不知能否告知尊者名諱?”
此刻的魚臨淵,心中千頭萬緒。自己前來人間,反倒被動地在了解自己。
“什么尊者名諱?你又是如何識得,我就是那輪回之地的魚主?”
“輪回之地每一任魚主,都會直接成為三界九地之外的第十九位尊者!魚主真名,就是尊者名諱。
在人間的鯉瑤認得出魚主不難,可本尊想要認出魚主,全憑那讓我無法接近的披風……”
不僅是魚臨淵,就連太虛真人都覺得,這黑裙鯉瑤除了氣息和魚妃有天壤之別,而且相對多言。
魚臨淵沒有理會眼前黑裙女子的問題。不管她是錦鯉鯉瑤,亦或者尊者黎初,他都沒有回答她的必要。
黑裙女子見魚主不言,先是看向倒在地上的墨晴,又依次掠過水仙水色,最后落在魚妃鯉瑤的腹部。
“看來,儀式是失敗了!”
“什么儀式?”
太虛真人像聽到逆耳之言,也顧不上再問其他,目光在兩個鯉瑤之間來回。
黑裙鯉瑤發出近乎魔性的笑聲,也絲毫不擔心眼前的魚主和太虛真人,會突然對她出手。
她不會說,這是一個“降臨”儀式。
一個天池池老精心準備的,降臨儀式。
“也罷,既然魚主在,失敗亦是必然。想必池老也已知曉,若魚主可以真名相告,黎末此行,權當代池老邀魚主,做客天池如何?”
“臨淵!”
魚臨淵沒有顧忌,只要不是親口說出“魚臨淵”,那少說一個字,魚面不會脫落。
而他來到人間,自然是想知道輪回之亂的真相。
事到如今這天池池老,他不得不見。哪怕,正面交鋒無法避免。
可魚臨淵沒有發現。
“臨淵”二字從她口中傳出時,反應最大的不是尊者黎初,而是仍在用靈力驅寒的水色。
她眼中閃過失望,泛著激動,仿若有萬千氣泡,在她弱水所化的心里,咕嘟咕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