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且是凡人的她,怎會輕易改掉骨子里對神靈的敬畏。
無論之前的黑暗多可怕,在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心里,那都是“神仙”應有的姿態。
或許正因如此,她覺得身旁這個叫“魚主”的神仙,更加與眾不同。
念及此處,不由一陣輕松。
前來西昆侖時的那種緊張感,似被魚臨淵輕易抹去。
隨之而來的,是下身一陣“憋脹”之感。左丘雨不由雙腿發軟,雙膝微彎,手捂腹不停哆嗦。
說起話來,又像剛會發聲時一般,吞吞吐吐,結結巴巴。
“那個……魚主上仙,雨兒,能,能不能,解決一下‘那個’……”
左丘雨看向魚臨淵的眼神,如臨決堤洪水,流露著懇求。
而魚臨淵畢竟不是水色,更沒有水主那種輕易讀懂心思的能力。
未近人事的魚主又哪里懂得,眼前這姑娘,只是恰好內急。
若水色看見,也定會被這“傻魚”的舉動逗樂。
笑他不僅不懂冷暖,還不懂如何把握機會憐香又惜“雨”。
魚臨淵聞言,不理解“那個”是何含義。
會錯意的他,居然將目光從這有些“奇怪”的左丘雨身上,投向那盤踞此處的墨龍。
明明是龍魚所化六角天龍,此刻已看不出丁點“善念”殘留的樣子。
無論是那黝黑發亮的龍鱗,還是那如同鮮血凝練的龍目,都徹頭徹尾地散發著邪氣。
這叫雨兒的姑娘,不光心性質樸,還嫉惡如仇,愛憎分明,提醒自己要“解決”眼前“惡患”。
魚臨淵心中如此思量,不由欣然一笑,只覺西昆侖此行,也算撿到寶了。
“不急!”
明知眼前這邪龍,作為天池主人還有話說,魚臨淵這客人怎能未發一言先“動手”。
隨即唇線輕勾,柔聲吐出倆字。
可這倆字落在左丘雨耳中,頓時讓她口若含珠。
“急,急急,急……急呀!”
“稍待片刻,我自會幫你解決!”
魚臨淵那如同訴說平常事情的口吻,反而讓已有些憋紅臉的左丘雨,面色更紅。
他誤會在先,她誤解在后。
他不知道她要解決的是什么。
她卻錯把他口中的“解決”,當做一種神通廣大的情話。
嬌羞難以啟齒,可她卻愿意再等上片刻。
不論這魚主,是否真幫自己解決。
恰在此時。
遠處傳來一個女子的笑聲。
一襲紫裙的黎初,站在墨龍的龍爪上,尖銳的邪笑聲里,透著股股魔性。
隨即。
墨色天龍看向魚臨淵,碩大的猩紅龍目,在一陣劇烈抖動后恢復平靜。
“這凡人女子內急之事好解決,就是不知魚主,能否如我所愿,解決一下我的困擾?”
在魚臨淵的錯愕中,左丘雨身側幾步距離,升起一道白凈水幕。
左丘雨努力屏息凝神,見水幕并未出現任何變化,才三步并作兩步一穿而過……
足足數十息,左丘雨再次穿水而過,全然沒有之前那般焦急地哆嗦,一臉輕松。
她反而壯著膽子,拋出一句讓魚臨淵始料未及的話。
“你們神仙,難道都是不用吃不用喝,只求長生,不知內急的么?”
似乎有些明白的魚臨淵,一時間無言以對。
他想說些什么,卻被墨色天龍那略顯焦躁的聲音妨礙。
只見。
墨龍頭顱微微上揚,看著魚臨淵和左丘雨的位置,似在極力回憶。
“姑娘,魚主就是魚主,可不是那什么狗屁神仙!”
左丘雨明顯一愣。說魚主也就罷了,身為“神靈”的真龍,怎能說神仙是狗屁!
略顯粗鄙的言辭,讓她猛然想起魚臨淵之前那句“這種邪祟,不配受魚主之徒一拜!”
正當她充滿對“魚主”的好奇時,墨龍似講述生平經歷一般,道出它眼中的“魚主”。
它曾是一條,同樣擁有娃娃臉的龍魚。
也是在那時,它遇到了天生弱的另一條龍魚。
它們生于弱水,長于弱水,數千年時光陪伴,讓他們形影不離。
自誕生后的第一個千年,龍門出現。
近萬龍魚遵從宿命召喚,在龍門前躍躍欲試。
想離開弱水,就必須躍過龍門化龍。
化龍是龍魚成年的標志,也是成為魚主所必須經歷的第一關。
可眼見近半龍魚成功躍過龍門,兩條龍魚卻遲遲不肯嘗試。
壯實的龍魚,安慰弱的龍魚,它愿意陪它,在弱水中再溫養千年,等下一次龍門出現。
又過千年。
弱的龍魚,終于在弱水靈力的滋養下,像正常龍魚一般健碩。
而那壯實的龍魚,卻似這千年都在虛度一般,身形亦如從前。
其實。
它只是想和另一條龍魚,以相同的英姿,躍過龍門。
為此,它不惜將自身從弱水中所獲得的靈力,都偷偷給了那弱的龍魚。
終于等到龍門千年一現,也終于等到兩條龍魚身強體壯。
然而。
那條原本弱的龍魚,未能承受“龍魚九變”的蛻變,再一次被拒之龍門外。
它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假裝,同樣在躍過龍門時,未能成功蛻變。
弱水之中,它們再次等候千年。
第三次龍門出現,它們也終能離開弱水,作為成年的龍魚,翱翔天地。
龍魚一族的宿命,使得每個成年龍魚都將肩負“懲惡揚善”的使命。
當上任魚主不再,它們又跟其他的成年龍魚被召集到一起,須行凈靈之禮。
被魚面認可者,成為新的魚主,鎮守明鏡臺。
被魚面拒絕者,須離開輪回,前往三界,繼續自己的使命。
那一次。
兩條龍魚是最后行凈靈之禮的。
它們同時凈靈,卻并非同時獲得魚面認可。
因為魚面只有一個,魚主也只能有一位。
壯實的龍魚,拉著弱的龍魚,成功騙過所有魚的眼睛。
魚面選擇了壯實的龍魚,可它卻把魚面塞進了弱龍魚的手里。
因為它知道,弱的龍魚以魚主為畢生目標。
而恰好,這是個成魚之美,如魚所愿的機會。
畢竟,它在乎的還是它。
壯實的龍魚,叫魚為池,如今的墨色天龍。
而弱的龍魚,叫魚為淵,上任魚主。
魚為池離開輪回之地時,它就知道。
魚主擁有近水披,萬惡不侵,可與天地同壽。
而那些前往三界的龍魚,不但沒有近水披,還失去弱水凈化,終有一日,會被魚主封印在明鏡臺下。
在三界數萬年,它也一直在等待,等待著自己無法與邪惡抗衡的那一日,等待著它被身為魚主的魚臨淵親手封印。
可惜它等來的,是一個事關魚主的噩耗。
歷任魚主,幾乎每隔數萬年,都會莫名地被惡念侵蝕,最終不見蹤影,只留下象征魚主的近水披,和魚面。
魚臨淵,也未能幸免。
言盡。
那鋪天蓋地的墨色天龍,似在與無形的力量抗爭之后,身形盤旋扭動,驟然縮,化作一個人影。
正是魚臨淵在皇城花園內,水漪記憶里看到的魚為池。
只是此刻的魚為池,肌膚白里透黑,指甲全為黑色,血紅的眼瞳周圍漆黑深邃。
每呼出一口氣,都帶出暗淡的龍息。
魚為池看著魚臨淵,嘴角露出微笑,笑時猶帶魚臉癡,使自己盡可能看上去像個行將朽木的老者。
隨即單膝跪下。
“未能等來為淵將我親手封印,實為遺憾。魚主即為為淵之后,若今次能將我封入明鏡臺,再與為淵為伴,為池無憾!”
顯然,魚為池已知曉魚主真名。
見魚臨淵尚有猶豫,它再次開口。
“趁我尚有一絲意識存在,懇請魚主,如我所愿!”
“好!身為魚主,自當如魚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