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魚臨淵此舉,夜魔和夢魔不解其意。看著那一根細小的竹竿,一臉茫然。
就連一旁信誓旦旦的血魔,也不由地一怔。
“魔主!我們,不進去嗎?”
“就是一座墳而已,何必進去聞那尸臭味兒!”
“那……”
“這片林子乃我當年所種,已然適應這尸淵內外的瘴氣。你們大可隨意毀壞,直到我這鉤,釣到魚為止!”
魚臨淵說完,血魔身上的血光一陣黯淡。
似乎聽了魚臨淵這番話,它比剛才更糊涂。
且不說魚臨淵手里這根青竹根本沒有魚餌,甚至都沒有魚鉤。
那神秘莫測的尸淵內,真的會有魚嗎?
夜魔和夢魔還是第一次看到血魔這副蔫兒巴巴的樣子,周圍涌動的魔氣里,都帶著幾分得意。
就在這時。
血魔首當其沖,緊貼著墨黑的弱水,沖向對岸。
在踏足尸淵的剎那,血魔嘴里念著古怪的咒語,身體內涌出無數血絲鉆入四周的大地。
一具具看似行尸,卻又血氣纏身的血尸,從弱水西岸的地下爬了出來,像前鋒一樣浩浩蕩蕩鉆進了充滿瘴氣的林子。
血魔此時猶如血繭,一根根腥紅的血絲在血繭之外斷掉,也就意味著有不少血尸消失在瘴氣中。
沒過多久。
瘴氣消散大半,但隨之不見的還有血魔所操控的“馗”。
靜息而坐的魚臨淵緩緩睜開眼睛,注視著因吸收瘴氣而變成灰褐的樹林。
大部分樹干上,都浮現出一條紅色的脈絡,不少樹葉似紅透的楓葉一樣,飄飄落下。
魚臨淵冷笑一聲。
“哼哼……給你個機會出來吧,趁我心情沒有變糟!”
隨著魚臨淵的話音在林子里回蕩,那些堆積在骸骨上的樹葉,被如圖起來的陣風吹起。
恰在此時。
魚臨淵手中的青竹,被他嫻熟地拉起。
那看似無線無鉤亦無餌的“魚竿”下,正有一條花色的“魚魂”被緩緩釣起。
這魚魂既不像白魚一樣是純凈的玉白,也不似黑魚那般渾然如墨,而是黑白斑點交錯,點綴著些許金鱗。
在地晝之陽的映照下,竟有幾分說不出的美感。
“還不出來嗎?若非魚乃佛之祖,魚臨淵還當真看不清你真身!
你說呢,昔日的同族?”
將那花色魚魂捏在魔爪中,魚臨淵有意無意地說著,語氣里既有威脅又有期待。
而他腹部那塊逆鱗周圍,一圈血光正熠熠生輝。
又是幾息過去。
魚臨淵的耐心終于消耗殆盡,隨手將青竹收進衣袖,對著手心里的花色魚魂吹出一口氣。
一半魔氣,一半佛性。
那花色魚魂瞬間如沐春風,身上的黑白全部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金鱗。
陽光之下,金鱗眼中,魚臨淵已能看到地藏昔日的影子。
隨即一步邁出,魚臨淵已置身弱水以西。
“早就該想到,若無龍魚參與其中,僅憑之念,絕對無法侵蝕弱水,更不可能令弱水死去!
還有那藏在尸淵下的龍尸,其實就是你成佛之前,本來的樣子吧?
你是想憑借金身去地獄輪回,卻誤入地界……幫了,又利用菩提對付水主,打得一手好算盤!”
魚臨淵話只說一半,怒意已讓他不想再繼續啰嗦。
既然地藏和尸祖都如此不識趣,他不介意在離開前,活動活動筋骨。
將手中金鱗向空中一拋,金色的魚魂亦如在水中一樣,徐徐上升。
回游幾圈再看向魚臨淵時,魚臨淵雙手合十,散去周身魔氣,眼中紫色梵文似兩道禁錮,輕易籠罩整個尸淵。
“曾為龍魚的你該慶幸,今夜是我魚臨淵來渡你!”
話語如同地外梵音,就連身處弱水以西的血魔,身上也出現潰爛,迅速逃回東岸。
尸淵上空那只金色魚魂,在這一刻爆發出不輸地晝之陽的金光,普照在尸淵外的樹林上。
魚臨淵雙唇飛快地開合,無數金色符文從他口中飄出,形成一篇鋪天蓋地的經文,鋪在弱水西岸。
“嘎哦~”
一聲詭異的鳥叫聲傳遍地界。
金色魚魂身形暴漲數萬倍,背鰭化翅,胸鰭成爪,尾鰭幻化出龍一樣的尾巴,頭上生角長喙。
這時的金鱗,非魚,非龍,非鳥。
魚臨淵雙掌分開,彈出一指佛光,落在其額頭。
那非魚非鳥的怪物,周身氣勢再次高漲,張開巨大的鳥嘴沖著尸淵一吸。
早已吸收很多瘴氣的樹木,在這一刻連根拔起,隨著尸淵上殘留的瘴氣和灰氣,一起被吞入腹中。
尸淵如同被揭開的傷疤,露出成片的白骨。
無數人獸禽怪的骸骨,仿若尸淵外的遮羞布。
魚臨淵看著上空那只非魚非龍非鳥的怪物,不禁想起了昔日的北海之魚。
“繼續!”
金鱗所化之怪,似乎理解了魚臨淵的意圖,扇動遮天巨翅的同時,張嘴全力一吸。
整個弱水以西的枯骨,霎時碎成粉末,源源不斷地飛入它口中。
至于這金色魚魂所化之物到底是什么,魚臨淵并不關心。
輪回已亂多時,出現什么樣兒的稀奇之物,也都不足為奇。
七息之后。
整個尸淵暴露在外,黑黢黢的無地洞窟,猶如深淵一樣展現在魚臨淵面前。
地晝之陽的光芒能照耀到的地方,不足一隅。
盡管只有一隅,也能看到許多無頭巨尸在晃動。
與此同時。
一聲龍吟響徹尸淵,隨之而來的黑龍逐漸飛出地平線。
金色魚魂本就出自黑龍,此刻看到黑龍出現,莫名地生出一種親切,詢問似地看著魚臨淵。
那一對似魚非魚,似鳥非鳥的眼睛里,有著對“自身”的眷戀。
魚臨淵倒也通情達理,沖著那怪物伸出左手。
“回來吧,以后你就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鯤鵬,暫且當一當我的坐騎!”
聽聞“鯤鵬”二字,漫天金光化作無數金色的羽鱗落下。
再看之時,鯤鵬已變得僅有一尺大小,牢牢抓著魚臨淵的左臂,凝望著黑龍頭上的地藏。
魚臨淵遙遙看了一眼黑色的龍尸,再看向地藏以及閉目坐在他身前的尸祖時,不禁微微錯愕。
“你什么都不必說,我也猜得出不少。魚能成魔,亦能成佛!
我只是不懂,你為何將菩提種在她心里,如今又對尸祖下手?”
地藏瞥了一眼弱水盡頭的地晝之陽,一只皮包著骨頭的手,按在尸祖頭上。
轉而望向魚臨淵手臂上的鯤鵬時,一只眼中佛光閃動,一只眼里灰氣沉沉。
“我也不懂,你如何收去了我的魚魂!但有一件事我希望你知道。”
“何事?”
“地藏只是我成佛時的法號……而我作為龍魚時的名字,叫做魚唯聞。”
僅僅是聽到這三個字,魚臨淵已覺頭皮發麻。
身后盯著自己的那雙眼睛,似乎越來越近。
輕輕搖頭,魚臨淵聲色俱厲。
“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