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沐萬萬沒有想到,一覺醒來,那老道沒了蹤影,懷中衫子會簿也都不翼而飛了!
這些東西可以說是他的全部了,至關緊要,哪里是輕易丟得的!
陳沐登時跳將起來,放眼四望,房中空空如也,奔出僧房來,這才得了安心。
晨曦如天宮垂下的萬千金絲,籠罩于老道的身上,老道只穿著一件玄色飛鶴紋的道袍,正坐在庭院之中,裝著衫子與紅單的船匣,就放在他面前的石桌上。
老道抽出長刀來,并指如劍,正輕柔撫摸著劍刃,微微閉著雙眸,仿佛在感受,又仿佛在聆聽劍刃在訴說過往的血腥之事。
陳沐走到前頭來,心緒卻是復雜萬分。
他篤定這老兒與洪順堂有著牽扯不清的干系,但終究無法確定他的身份。
雖然衫子和紅單上的人物,陳沐已經記得七七八八,里頭也確實有不少僧道人物,但卻沒有哪一個能與這老道對號入座。
無論如何,他并沒有報官,也沒有將衫子與雙刀藏起來,更沒有謀害陳沐的性命,這就足以說明,老道是沒有惡意的。
既然沒有惡意,那就好辦了。
他的武功之高,是陳沐前所未見的,如今極其渴望增強力量的陳沐,并沒有太多選擇的余地,當即朝老道跪下,磕頭道。
“小子陳沐,懇請老先生收我為徒!”
老道似乎早已料到,并未有太多的驚訝,只是緩緩收到入鞘,稍稍轉過身來,朝陳沐問道。
“你可知我姓名?”
“不知。”
“你可知我出身來歷?”
“也不知。”
“那你還敢拜我為師?”
陳沐抬起頭來,朝老道坦誠說道:“我知你對我是善的,這便足夠了。”
老道輕哼一聲:“我對你善,不代表對別人都善,若我昨夜果真要糟踐那小姑娘,你還會不會拜我為師?”
“這……”陳沐遲疑了,是的,便是罪惡滔天的壞人,也會對某個人或者某些人好,這老道對他陳沐是沒有惡意,但并不代表他就是個好人,洪順堂里頭不少叔伯對陳沐都不錯,但陳沐卻知道,他們之中有不少人確實稱不上什么好人。
陳沐這廂還在遲疑,老道卻是搖了搖頭道:“起來吧,你是陳其右的兒子,我還不夠格當你師父,你若想學刀法,便與我做一筆買賣好了。”
“做買賣?”陳沐當即便警惕起來,因為此時的他,除了雙刀和船匣,便果真一無所有,這老兒想要做交易,目的怕也只有這兩樣東西了,沒有強取豪奪,并不代表他不會心存覬覦啊!
“如果需要用這些東西來交換,我寧可不學。”陳沐指著石桌上的東西,做好了隨時戰斗的準備!
見得陳沐這等架勢,老道也覺著好笑:“你打得過貧道?”
陳沐聞言,也有些心虛,又聽老道說:“打架不是玩耍,要像獵手一般,靜心潛伏,若有把握,一擊必殺,若沒有把握,就貓著當縮頭龜,貿然出手,無法打贏敵人也就罷了,還會暴露自己的位置,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架勢好看有甚么用,不是誰都能被你嚇到的。”
老道此番言語,也給了陳沐極大的啟發,但這些東西如他性命一般重要,又豈能單憑幾句話,就拱手送與這老道?
“其實你昨夜若要下手,貧道早就死了,又或者你只是想保住這些東西,干脆一走了之就罷數,如此優柔寡斷,往后只能害苦了你自己。”
陳沐聞言,當即陷入了沉默之中,過得片刻,若有所悟一般,抬起頭來,朝老道稱謝:“多謝先生教誨,陳沐記住了。”
老道微微一愕,而后微笑道:“這樣才像話,悟性總算是不錯的。”
如此說著,他便將船匣和雙刀推到了石桌邊上:“這些東西無論對于官場還是江湖,都是生死要緊的,可惜老道是個方外之人,卻不稀罕。”
陳沐心頭大喜,下意識要將東西取回,但老道表明了姿態,對這些東西并無興趣,陳沐反倒不急了,朝老道問起:“那先生的條件是什么,要我用什么來交換?”
“終于還是開竅了,坐吧。”老道指了指石凳,陳沐便坐到了對面來。
老道給陳沐倒了一碗苦涼茶,而后娓娓說道。
“或許你也想到了,我要那小姑娘來暖床,并非心存齷蹉,而是另有他用。”
“我的師承就不與你說了,早年得了九華山高人指點,練了一門內功,名喚陰陽參同玄法,只是后來練岔了,陽氣不聚,陰氣淤積,每到夜里陰寒發作,難以抵擋,需要年少氣血才能補足回來。”
“也不瞞你,貧道仗著武功不錯,一直罩著咸水寨,便是官府方面,也給老道幾分面子,輕易不敢動這水寨,條件嘛,便是水寨負責提供童男童女給貧道暖床。”
“只是陰氣越發淤積,暖床已經緩解不了陰寒發作,所以老夫要找一個爐鼎!”
“爐鼎?”陳沐是個好讀書的,市井之間也有不少神魔演義,一些修行者高來高去,修煉玄真之法,求脫凡塵,悟道飛升,那可都是天方夜譚,從老道口中聽得爐鼎二字,陳沐也是不信的。
見得陳沐如此表情,老道也搖頭一笑:“這爐鼎不是你想的那般,陰陽參同玄法分為陰法和陽法,陰陽互濟,玄功大成,然而我陰陽失衡,已經不可能練成。”
“所以貧道只能找個血氣方剛的少年人,單獨修煉陽法,再將陽氣過渡于我,融合陰寒,長此以往,陰毒盡去,也就能根除此禍了。”
“原是如此……”陳沐也是恍然大悟,原來老道打的竟是這樣的主意。
但陳沐也不是愣頭青了,當即便發現了問題的所在。
“你練的陰法,才得了陰毒,若我只練陽法,豈不是要中陽毒?”
也就是說,老道的陰毒是祛除了,但變相地讓陳沐種下陽毒,只怕以后的下場比這個老道還要慘烈!
老道的陰毒發作,可以找童男童女來暖床,若陳沐中了陽毒,渾身發熱,難道要睡到冰窖里不成?
面對陳沐的質疑,老道也笑了:“你倒是聰明,不過你放心,貧道修煉陰法多年,這陰毒同樣是渾厚的功力,你修煉陽法,能得我的功力相助,必定一日千里,說不定還能做到貧道未曾做到的事,將這九華山陰陽參同玄法給練成了!”
雖然老道解釋得非常合理,但陳沐總感覺他是在自圓其說,而且什么陰氣陽氣內功之類的東西,實在太過玄幻,更像是街頭神棍哄騙孩兒的說辭,陳沐又豈能輕易相信。
見得陳沐沉默不語,老道也輕嘆了一聲,朝陳沐道:“修煉這門功夫必須全心全意,你若有疑慮,便是想練,我也不會傳給你,免得陰毒治不好,反倒要連累了貧道,你自己思想清楚再做決定吧。”
老道如此一說,陳沐反倒有些放心,兄長曾經與他說過,武功分內外,大洪拳雖說門類繁多,剛柔并濟,內外兼修,但在內家功夫方面,卻不如武當等源遠流長的豪門大派,內家功夫玄之又玄,也沒多少人能果真說得清楚。
心中正遲疑之時,陳沐又聽得老道說起:“你若答應,貧道便傳你一門雙刀法,乃是明時戚繼光大將軍義子戚英為了對抗倭寇武士的二刀流所創,名喚鎮海瓊,與你這長短刀正是契合。”
陳沐自是聽說過戚繼光斬子的故事,但故事到底是故事,如今冒出個戚英所創的雙刀之法,又偏偏與自己的長短雙刀相契合,如何看來都像這老道專門哄騙自己的。
正如昨夜一般,陳沐可以選擇當場逃離,但他最后卻留了下來。
而今日,陳沐同樣可以灑然離開,但他卻同樣遲疑了,不是病急亂投醫,而是他實在是太過渴望力量了!
這老道所言雖然不可盡信,但他武功高深卻是毋庸置疑的,撇開其他不談,單是陳沐與他動手的過程當中,所偷學的那幾招刀法,就足夠讓陳沐選擇留下來了!
不過這老道也給陳沐賣了個教訓,必須盡快將這些衫子和紅單全都背下來,而后銷毀原件,否則誰都能搶走,實在太過危險。
想通了之后,陳沐終于咬了咬牙,朝老道伸出一掌來:“好,一言為定!”
老道露出笑容來,伸出手掌與陳沐輕輕三擊掌,算是約定為誓,這樁買賣算是做成了。
陳沐之所以答應,除了學藝,增強自身力量之外,其實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那就是老道適才無意透露出來的信息,若他果真是罩住咸水寨的高人,連官府都要賣他幾分面子,那么陳沐躲在他這個天后宮之中,就絕對比躲在咸水寨要更加的安全!
何胡勇已經開始四處搜查,陳沐又不想拖累浦五,躲在咸水寨又并非長久之計,而且他對紅姑已經產生了厭惡,躲在里頭整日里提心吊膽,還不如投到這老道的羽翼之下,便是學藝不成,也能尋個避難之所。
無論從哪方面來考量,留下來都是不錯的選擇。
至于修煉陰陽參同玄法的壞處之類問題,陳沐也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套說辭本就玄乎,內功是高深的玩意,也不是誰都能練成的,陳沐從未接觸過,對自己也沒甚么信心。
所以權當是騙孩兒的玩意罷了,果真能學到這套刀法,他就有了自保之力,到時候也就不必再無計可施了!
如此想定,陳沐便朝老道問起:“先生,咱們這就開始?”
老道也呵呵一笑:“這種事急不來,飯點快到了,水寨那邊會定時送飯過來,你出去接一下,吃了飯再與你細說。”
陳沐也不多想,這老道既是水寨的保護神,水寨的人自是供養著他,也沒甚么可疑,當即收了船匣和雙刀,便走出天后宮來。
但見得昨夜那小姑娘提著個大大的食盒,怯生生地等在天后宮的臺階下,也是等得久了,如何看都有些忐忑不安。
昨夜倒也沒細看,白日里這么一瞧,這與陳沐年齡相仿的小姑娘,竟還是個美人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