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晴明坐在輪椅上,膝頭還放著那本藍色封皮的書,雙手搭在膝頭的書頁上,手指不自然的屈伸了一下,像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
“喏。”秦天又將花束往他面前遞了遞,“送你的,每一朵都是我親自選的。”
藍晴明垂眸看著眼前的花束,長睫輕輕顫了顫,他伸手想將書拿開,好伸手接過花束放在膝頭。
但是藍晴明當時受傷不僅僅因為肋骨骨折戳進了肺里,導致需要手術切掉小片肺葉來止血。右手的尺骨橈骨也齊齊骨折了,手指也有些骨裂的情況,手臂做了手術打了內固定之后,現在已經不太影響基本活動。
手指除了小指因為骨裂不方便活動之外,其他手指基本活動也是不成問題的,比如拿個勺子,拿個手機之類的不成問題。但是不能用力,不能提重物,也不能做太快太急的動作,會不穩。
所以此刻藍晴明就沒能拿穩,藍色的書本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秦天彎身撿了起來,放到一旁床頭柜上,然后將花束放他腿上了,動作看起來似是有些急急的,冒冒失失似的。
卻是很小心地避開了,沒往他懷里塞,怕碰到藍晴明胸口的傷,也沒往他手里塞,怕碰到他手臂的傷。就連放到他腿上時的動作,都再輕巧不過了。
藍晴明手指在花朵柔軟的花瓣上輕輕撥弄了一下,垂著眸子笑了,“小天。”
“嗯?”秦天發出一個鼻音來,垂眸看著輪椅上坐著的人,秦天伸手探過去,碰了碰藍晴明撥弄花瓣的手指,察覺到微涼的溫度,就動作自如地伸手拿了枕頭上搭著的開司米圍巾,展開來給披在了藍晴明肩上。
“不冷。”藍晴明說。
“我覺得你冷。”秦天說道,聲線微啞,聽起來已經和以往清朗的聲線不同了。
藍晴明聽著他這把嗓子,登時就眉頭緊皺,“我還以為薄揚騙我。”
“嗯?什么?”秦天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藍晴明抬起雙眸對上秦天的眼睛,秦天就看到他眼睛有些發紅,但又說不上是憤怒的目光和表情,于是一雙發紅的眼睛就顯得很可憐的樣子。
“你嗓子到底怎么回事兒?!”藍晴明急問道。
秦天一滯,輕輕舔了舔唇瓣,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檢查過……”完了,大抵是因為被藍晴明追問嗓子的事兒,情緒一時有些緊張,情況就更加嚴重了,這開了個話頭出來都直接聽不到聲兒了!
秦天愣了愣,眼睛瞪圓了起來,然后用力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檢查過……沒有什么問題,但就是……發不出什么正常聲兒來……”
這一句話的聲音并沒有比剛才好多少,也就只音量稍微大了那么一點點,但聲音聽起來還是特別寒磣,漏風似的。
要是在旁人耳朵里乍一聽到這把嗓子,其實是會有些想笑的,但是藍晴明聽著,心里很不好受。
“你別說話了!”藍晴明皺眉說道,趕緊伸手將床頭柜上自己的保溫杯遞到了秦天面前。
秦天接過杯子喝了兩口。
藍晴明說,“薄揚說可能不會好了?”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這些傷,看著嚴重,但都是會好的!你……”
“你別聽他胡說八道。”秦天急了,皺眉趕緊說道,聲音前漏風后漏氣的,藍晴明聽得就差沒停頓幾秒鐘捋一捋才能反應過來他剛說了什么了。
“怎么就不能好,當然能好……!”這句話就幾乎沒什么聲兒了。
藍晴明眉頭緊緊皺著,恨不得把眼前這張只能發出前漏風后漏氣的聲音的嘴給堵上!
“薄揚說如果是病理上的反倒好辦了,對癥下藥就行。但偏偏就是病理上沒毛病,是心理上的毛病,所以才難辦。”藍晴明說。
能不難辦么?林洵就是心理上的毛病,那么聰明的孩子,不也磋磨了這么多年都還只是好轉而沒有痊愈呢?
“沒事的。會好的。”秦天看他是真急了,本來臉色就是虛弱的,眼下一急,臉更白了,趕緊伸手輕輕撫了撫他的手背,虛音道,“會好的,等你好了,我就好了,真的……”
說著,就將花捧起來到藍晴明的臉面前,“怎么樣?好看么?我親自選的,在我們公司訂盆栽訂花籃時專門供貨的那家花店……”
他語速慢慢的,力求每一個音節雖然不能說和以前一樣吧,但起碼哪怕是啞了八成的嗓子,也爭取把音給發出來了,意思給表達明白了。
藍晴明也不好一直揪著他嗓子的問題不放,就點了點頭,“花上人間?”
秦天點點頭,并不奇怪藍晴明會知道是從花上人間訂的,畢竟藍晴明以前給他做特助的時候,對公司大小事宜都是有所了解的,知道花上人間是博天的供應也不足為奇。
“老板是個年輕妹子,她說啊……”秦天說著停頓了下來,抿著唇沒再說話,嘴角勾起個很淺的弧度。
看得藍晴明有些心癢癢的,“她說什么?”
“她說,就是因為我們這些優秀的男人都是基佬,都內部消化了,所以她那樣的好女人才一直單身的。”
藍晴明并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因為秦天的聲音前漏風后漏氣的本來就讓人聽得挺費勁兒的,更何況這話還挺婉轉。
約莫停頓了五秒,藍晴明的瞳孔緊縮,眼睛驀地睜大了,目不轉睛地看著秦天,心里明明有了答案,卻還是想要問上一嘴,想聽秦天親口說得更直接似的。
藍晴明張了張嘴,沉默了兩秒才問道,“……她為什么,這么說?”
秦天眼眸微瞇成懶洋洋的樣子,又彎成個笑瞇瞇的弧度,明明是一把前漏風后漏氣的可憐寒磣的嗓子,此刻一句不算長的話語卻是說得擲地有聲。
“因為我和她說,我來探病,病人是我男朋友,所以不要什么康乃馨什么尤加利葉,要玫瑰。”秦天彎著一雙笑眼看著藍晴明,“一大清早的,我大概是刺激到她了,畢竟就她所說的,單身狗的內心其實都比較脆……”
話還沒說完,聲音就沒了,并不是因為嗓子又啞了,而是因為嘴被堵住了,被兩片柔軟微涼的薄唇給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