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著武當山越近,就離著家鄉越遠。
出了高鐵站,轉車回了武當山山門,山下城鎮中的小樓街巷漸漸落在身后,濃郁的靈氣撲面而來。
牧綰萱依然在看著窗外,一如此前下山時的表情,只是走的時候帶著滿滿的期待感,現如今依然還有滿滿的期待。
應該是期待下次再下山吧。
師姐言語表達有問題,王升也沒辦法直接詢問她對這次茅山和自己老家之行有什么感受,不過也能看出來師姐是挺開心的,起碼沒什么不自在的時候。
尋仙修道得真語,神仙家門尋自在。
‘自在’這二字,比‘逍遙’一詞顯得小氣些,卻也別有一番韻味。
上山時,王升發現主動跟自己打招呼的人多了一些。
他和師姐在茅山道術交流會上出的風頭,當天就被周應龍、趙昭、孟洪和郝靈四個在山上傳開了。
畢竟現在通信比較方便,武當山也有幾個同門弟子的交流群,消息傳遞那叫一個迅速……
如今山中的各個道觀,各處的修道之所,都知王升和牧綰萱這對師姐弟修道境界高深。
王升的通明劍心、七星劍意,牧綰萱的兩儀道韻、結胎境界,隨便哪位都不可小覷,在武當山中隱隱已是年輕一代弟子的‘領頭羊’。
沿途總有人跟自己打招呼,王升都會含笑點頭,也不去寒暄,也并未冷漠著臉面。
上輩子混幫派的那幾年,沒少受一些‘高人’的臉色,王升并不想成為自己曾厭惡的那種修士。
小院前,青言子負手而立,似乎早已知曉他們兩人何時會歸來。
看到師父,王升和牧綰萱都不由加快了腳步。
山路應該被人打掃過,原本一些年久失修的缺口也有新填補的痕跡,應該是李始悟這位總管外務的副掌門安排下的。
“師父!”
“嗯!”
“你們兩個,此次茅山之行不是讓你們低調些的?”
青言子板著個臉,等王升和牧綰萱對視一眼,各自有些忐忑時,這位虛丹境大佬又展顏一笑。
聽這位不言道長溫聲道:
“你們倒是做的不錯,咱們雖說是客居武當山,不屬真武大帝的道承,但也算武當山的修士。
這次你們沒給師父丟臉,但接下來還需盡快歸心,繼續在山中安心修行。
世界很大,高人數不勝數,便是為師也不敢妄自尊大,你們兩個切莫因一時得意,小看了天下間的道承才是。”
王升和牧綰萱默契的低頭稱是,自是把師父的告誡記在了心底。
青言子笑著擺擺手,“去看看吧,李師弟昨天送來了一些東西,里面有兩樣不錯的物件,算是給你們兩人此行的嘉獎。為師還要去太和宮議事,晚上給你們帶飯回來。”
言罷,青言子背著手飄然而去,一步邁出,竟好似要乘風歸去。
“這才幾天,怎么感覺師父又要突破了?”
王升小聲嘀咕了句,牧綰萱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青言子的積累不輸各山上一輩老道,道境與悟性更是于在世的老一輩修士之上;此時的修道進境迅速到恐怖的狀態,其實并非反常,而是再正常不過。
和師姐對視一眼,不知怎么,兩人都是輕笑,各自提著行李箱,推開已經煥然一新的院門,興沖沖的去了北屋。
桌子上擺著幾樣事物,王升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把連鞘長劍。
他也算是愛劍之人,也知師父一直讓他用木劍、鈍劍練劍的苦心,但此時看到了一把散發著淡淡靈韻的寶劍,當真有些忍耐不住。
抬手,手指拂過這不知什么硬皮做成的劍鞘,王升仿佛聽到了一聲劍鳴。
這絕非是一把普通工匠打造的長劍。
比起他原本那把太極廣場舞用劍,這把長劍的劍柄稍寬,但劍鏜偏窄,似乎是仿照先秦古劍的樣式。
將長劍抓起來,入手卻是比王升想的要沉一些,右手握住劍柄,那種想拔出此劍的沖動,卻又化作了少許的不舍。
他怕自己失望。
怕自己對這把劍心底有太高的期望,看到它全貌時反而會失望。
此時,也只能相信武當山的底蘊了。
一旁正抱著兩件仿古翠羅裙比劃的師姐,也有些好奇的注視著這把劍。
輕輕吸了口氣,王升緩緩的將這把長劍拔出了劍鞘,劍刃與劍鞘內膽摩擦時發出的聲響,清越卻絲毫不刺耳。
劍身蘊光,其刃薄如蟬翼,劍身居中有一道淺淺的血槽,劍面之上卻仿佛有水波蕩漾。
那是纏繞在這把劍上的天地元氣。
靠近劍鏜的位置,有兩個小小的古字,王升輕輕讀出,卻是‘聞淵’二字。
小心翼翼的注入一股真元,卻覺真元注入其中絲毫沒有阻礙,等這股再回轉到自己掌心經脈時,又多了一絲絲冰涼清冷之意。
劍元?
這應當算是一把法器。
雖然沒有柳云志的金縷玉衣,或是施千張的那塊月牙墨玉那般玄妙,但這把名為聞淵的古劍,應當就是為劍修專門打造的兵刃。
緩緩加大真元注入,長劍一聲嗡鳴,劍身之上波光蕩漾。
但很快,王升就感覺這把劍的承受已經到了某種極限,再注入真元會對這把劍造成損害。
心底先是一嘆,隨后又輕笑了聲。
嘆,自然是因為這把劍雖比凡鐵要強一些,但強的也始終有限。
在聚神、結胎境來用倒還合適,但修為境界高深之后,這把劍也無法發揮出自己的修為了。
復爾又笑,卻是王升感覺輕松了許多。
如果李始悟師叔真的把武當山壓箱底的法器給他抱過來了,那他可就真算是欠了武當道承一個人情。
人情債最是難還,對于修士來說也是如此。
這把劍雖是珍品,卻非極品,作為自己茅山此行的報酬,倒也算說得過去。
“師姐,你看,”王升將這把寶劍遞給了自家師姐,牧綰萱將手中抱著的衣裙放好,小心的把劍接了過去。
“嗯……”
牧綰萱輕吟了一聲,然后手指在劍身的血槽上劃過去,隨后對王升輕輕搖頭。
她在說,讓王升不要被這把劍影響了道心。
“放心就行,我不會故意拿它去殺生。”
牧綰萱把劍捧回來,王升收起這把古劍,順手把剛才壓在劍下面的兩個黑色烤漆的小本本拿了起來。
打開就能看到,上面分別有王升和牧綰萱的一寸證件照,記錄了年齡、道齡、掛名的道觀、修道的師承。
這就是他們兩個的道士證了。
王升的道齡是三年,師姐的則是十五年,應該是從師姐開始懂事記事開始算起,畢竟沒有人能生下來就明何為修道之意。
而牧綰萱在那幾件仿古羅裙下又摸出了一只玉佩,拿在面前看了一陣,笑嘻嘻的遞給王升。
“吶。”
“師姐,這劍是給我的,玉佩自然就是給你的。”
牧綰萱輕輕搖頭,固執的把玉佩摁到王升手中,隨后手指在手機上一陣滑動,把屏幕遞到了王升面前。
‘勞資天下無敵,宇宙第一’
言下之意,是她用不到這塊有凝神鎮魂作用的玉佩,讓師弟佩戴。
王升畢竟也是有原則的,這師姐,自己照顧她都來不及,怎么可能拿她本應得的好處。
這邊堅持要給,這邊固辭不受,結果幾分鐘后,師姐有些委屈巴巴的看著王升。
那雙秋眸幾乎漾出水霧,王升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師姐你先別急……”
“給。”
“那,你等我一會兒。”
王升轉身走去了里屋,不多時就抱著一條長盒走了出來。
“本來是想等師姐生日給師姐當禮物的,現在先拿出來吧,師姐你要送我東西,就要接受我送的。”
牧綰萱眨眨眼,將長盒抱了過來,滿是好奇的打開看了眼,發現里面是一只翠綠玉笛。
“這只是俗物,不是什么法器,但我覺得挺好看的,之前……網購的。”
王升訕訕的笑了笑,牧綰萱已經滿是歡喜的把玉笛抱在懷中輕輕撫摸,自是喜歡的不得了。
那玉佩最終還是被師姐塞給了王升。
握在手中,能感受到其中有一縷清涼的氣息縈繞心底,若是在修行時佩戴,能助人撇棄雜念、很快入定。
這應當也算不上什么法器,只是一塊沾染了元氣、品質上佳的玉石罷了。
嗚——
嗚嗚!
旁邊突然有噪音傳來,牧綰萱已經坐在炕頭試圖讓這根玉笛發聲。
王升在旁看了一陣,搖頭輕笑,提著行李箱回里屋收拾去了。
不多時,已經換回平時那大褲衩短袖人字拖打扮的王升,再次跳到了屋頂飛檐,自己的專屬位置打坐修行。
當然,屁股下不可避免會有一塊木板,畢竟他現在只是聚神境后期的血肉之軀,臀部也是軟的。
而今天,他身旁還多了一把連鞘的古劍,古劍的劍鏜上掛著一塊玉佩。
牧綰萱也換上了寬松的練功服,在院門外不遠的山林中閉目打坐,那只玉笛伴在她身側,一縷縷元氣縈繞其上,正被牧綰萱慢慢滋養。
傍晚時,林間飄起了斷斷續續的笛聲,王升在院前空地持劍修行。
雖不成什么曲調,但笛聲入耳,已是婉轉動聽,十分柔順。
少頃,王升站在一塊巨石上,眺望西山彩霞,目光流露出淡淡的思索,他在考慮自己、師姐以及師父今后的路該如何走。
修道講究法財侶地,‘財’之一字必不可少。
師門的道承沒有山頭,底蘊二字更談不上深厚,也就一個小小的青銅盒子是祖師爺傳下來的。
師父清修慣了,師姐不諳世事,自己卻要為師門考慮才是。
嘖,突然有種自己是家里小小頂梁柱的自豪感……
王升拂過身旁劍鞘,簡單束起的長發被晚風吹拂,修長的身形不顯半分粗莽,繼續眺望著遠方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