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殿前的空地上，圍著的百多身影許久未散。
元氣恢復之后剛上山的弟子，此時大多只是在聚神境，劍道境界也不算太強，能夠看明白的只是比劍之人劍招之精妙、出招之大膽，贊嘆比劍之人神速的反應、對各自招式準確的判斷。
修為高深些、劍道境界強一些的二代門人，卻能或多或少感受到雙方那互相之間不斷碰撞的劍意。
說來也有些尷尬，其實不少二代門人到如今也沒能悟出完整的劍意，畢竟道長們也是從弟子們‘長起來’的，劍宗二代門人數量哪怕不多，各自的悟性、資質也是參差不齊。
十幾年前，有人肯拜師在山上就不錯了。
當然，現在劍宗招人就十分看重古時門派收弟子所重視的那幾樣——心性、資質、悟性、天賦。
就比如那幾名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今夜不斷看劍宗長老為武當山的劍修捶打劍意，也是受益匪淺。
雖然他們也很想成為被捶的那個。
收獲最多的，自然是一直在場上被‘車輪戰’的王升；
如果在武當山時，圓樸真人只是傳授給了他許多有關劍境的理論知識，那現在，在他消化了這些理論之后，迎來了一次絕佳的實戰機會。
甚至為了更好磨礪自身，王升主動激發自己的求勝心，每一戰都在求勝，每一戰都去全力以赴。
而且，王升并沒有貪多，他只是在打磨自己最有把握、最為精熟的七星劍意。
與其兼顧兩條劍意，不如將一條劍意打磨到圓滿境界，這樣他進入劍七十二才更有把握走到第七層。
半夜時分，連續三十二場比拼下來，王升一場沒贏，只有十四場勉強算是平手。
上千次兵刃對拼，數百次劍意碰撞。
到后面，他甚至擠干了自己渾身每一分精、氣、神，提劍的手都有些不斷顫抖。
按照劍宗的修劍方式，真元告罄、筋疲力盡時，才最容易有感悟和突破。
后半段王升真元不繼，這些道長依然是手段齊出，將王升迫的頗為狼狽。
劍宗這些長老，也當真是有七八位高人存在。
王升在他們身上感受到了劍道第三境‘劍勢’，也感受到了三四道截然不同的劍意。
自然，劍宗的祖師爺才是真正的劍道牛人，那‘劍七十二’之內所留劍意，都是這位開山祖師所留。
真不知那是何等神仙人物。
終于，一位長老見王升已經達到了極限，溫聲道：
“今天的練劍就到這，后日正午，咱們再在這里繼續切磋。”
王升抱劍拱手，說了句晚輩告退。
他心弦一松，諸多體悟躍上心頭，正想著回去靜靜打坐、消化吸納，但腳下一軟，直接單膝跪在了地上，嚇的一群劍宗的道長弟子一擁而上……
這可是他們劍宗的希望，可別第一天就被長老們給操練壞了！
王升忙道：“沒事，我緩緩就好，沒事沒事。”
一位道爺出聲道：“都退下，莫要吵擾到非語道長體悟劍道。”
眾弟子又趕緊退開。
王升也不好意思在地上一直跪著，拄著長劍慢慢站了起來，一步步朝著后山自己的住處行去。
他此時背影雖已難以挺拔，但依然能讓人感覺到那股韌勁……
等王升走后，一名頭發花白的劍宗長老感慨道：“可惜，這把寶劍，為何不是我劍宗之劍啊，倒是真想去找圓樸搶人。”
“別急，現在才哪到哪，”一位中年道長笑道，“若是非語真能幫咱們劍宗取回御劍術，直接請掌門師伯出關，給非語頒個終身成就獎，弄個榮譽大弟子的頭銜。”
“也要考慮門內弟子的情緒，此事再議吧。”
一位道爺開口道：“各位今夜就在大殿中修行一番吧，咱們認真琢磨下，該如何將王非語之劍意快些打造圓滿。這一次，老夫當真覺得，祖師爺傳下來的御劍術，就在咱們面前了。”
眾道爺、道長齊齊點頭，聚在此地的弟子們也各自散去。
后天那一場比拼，倒是更讓人期待了些。
回了住處，王升看到床就想趴上面好好睡一覺，但正如劍宗道長們所說，此時確實是他最能有所體悟、感悟的時刻。
強迫自己走到窗邊的木椅前，盤腿坐下，在懷中取出仙鶴寶囊，找出了兩瓶丹藥。
蘊靈石他沒力氣去擺弄，想要擺好蘊靈陣，就算有詳細的‘說明書’，第一次也需要小半日的功夫去琢磨。
這兩瓶丹藥中，一瓶名為蓄元丹，算是納元丹的‘升級版’，筑基前期只需要三顆就能快速補充自身真元，算是比較平價的消耗品；
另一瓶名為‘筑脈丹’，可拓寬修士經脈，蓄元、養精、蘊神，鞏固筑基期修士的修為境界。
這是筑基期十分珍貴的，能夠提升自身修為的丹藥。
不知道是師娘還是牟月下的手，給王升搞來了八瓶……整整八十顆。
應該是牟月吧，師娘也不可能去特別關照這種小事，定然只是吩咐牟月一聲。
王升拿出兩顆蓄元丹、一顆筑脈丹，仰頭吞下，用真元包裹，迅速化作兩股藥力散入渾身經脈各處，小腹處一陣微熱。
漸漸的，王升陷入了物我兩忘之境界，心中只有一把把劍。
晚上那些道長們所用劍招，此時化作了一道道劍影，在他心底緩緩流淌而過，王升一招招的看過來，心底泛起了種種感悟。
他在這些劍招之中汲取養分，灌溉著自己的七星劍意。
用這三十二種完全不同的劍意，敲打著自己所擁有的劍意，彌補著自己七星劍的缺漏。
漸漸的，王升又忘卻了這些劍招，仿佛回到了那個武當山飄雪的夜晚，他持著木劍，在雪地上留下了四十九只淺淺的腳印，一遍遍演練著自己剛掌握熟練的這套七星劍陣。
一個人的劍陣，無窮多的變化，蘊含了天地之間不知多少道與理。
一遍，又一遍。
劍宗道長們所說的圓滿，到底是什么？
是劍法極致的意思嗎？可每一套劍法不都是需要不斷去完善，不斷去打磨的嗎？真的存在所謂的圓滿嗎？
雪地中，王升靜靜的站在那，仰頭注視著天穹上的七顆大星。
他停下劍，天上的星辰卻在不斷變化。
就是在那一夜，他悟透了七星劍陣的精髓，悟透了如何才能發揮出這套劍陣的威力。
北斗七星一直圍著北極紫微星旋轉，北斗七星的方位，就是七星劍陣的七個基本方位，他的身形在七星位置不斷轉換，所發出的劍招卻都打向北極紫薇星，這就是……
這就是……
王升突然怔了下。
這就是，七星劍陣？
他怔了許久，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腦海中在迅速推演、拆解，將七星劍陣的所有劍招拆分成基本動作。
得益于他對這套劍法每個劍招都是無比純屬，此時心底將這套劍陣拆分開，雖然耗費心力，卻毫無難度。
而后，他坐在那緊緊皺著眉，那個雪夜中的身影，也盯著面前的劍招不斷思索。
如果自己當初的思路并不是完整的呢？或者說，自己只是悟道了七星劍陣的一個階段的境界，并沒有悟到完全的七星劍意呢？
北斗七星圍繞紫微星不斷轉動，卻似乎并非是為了攻向紫微星……
紫微星被古人封為眾星之主，又稱帝星！
王升忘記從哪看過，北斗七星在先秦時又乘‘九皇’，除卻北斗七星之外還有兩顆被稱為左輔、右弼二星，九星與紫微星合稱‘斗極’。
此前，自己一直身處在七星之位，持劍攻向帝星。
若是……
若是自己處于紫薇帝星的方位，駕七星、御輔弼，劍招變化又該是如何？
又該是如何！
王升剛起了這個有些瘋狂的念頭——他完全推翻了自己此前堅持了這么久的‘認知’，從根本上顛覆了自己對七星劍陣的理解，這念頭不可謂不瘋狂。
卻聽一聲劍鳴，王升體內七星劍意忽而光芒大作！
而在他心底的畫面中，一把璀璨的光劍自天而降，落在那還是少年身形的小小劍修手中。
道道劍招開始了重新組合，一套完全變了樣的劍陣，卻將七星步完全融入其中。
這次，要變化的并不只是王升腳下的步伐，還有他手中的劍，手中出劍的方位！
逆·七星劍陣！
終于，不知過了多久，王升心底泛起了濃濃的滿足感，忽而睜開雙眼，長身而起，一聲從未有過的劍鳴在他體內傳出，一股股氣浪席卷四周！
“師姐，我終于明白了！師姐！七星劍陣還可以……呃？”
轉身看著空蕩蕩的房中，王升撓撓頭，而后咧嘴一笑，連忙抓起一旁的寶劍，沖出了這處閣樓。
練劍練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