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紀元號。
一艘體長三百米的戰艦來到鱗丘之地上空。銀白色的艦體撐開了防護罩,外部被一層橢圓形透明光暈環繞。
在戰艦指揮艦橋內,身著將軍軍服的北何璐正看著面前的投影沙盤。
一旁的人工智能正在對接下方燃輪上傳的具體信息,將航拍的投影細致化。在其身后六組機械人偶(情報官)坐在相應的屏幕前分析情況,而頭戴的信息盔將分析出的細節傳輸給人工智能匯總。
例如燃輪在地圖上的兵力部署,以及前線偵查到的鈦鋼蜘蛛狀機械兵,都細致化出現在北何璐的視角內。
這里是前沿戰場 戰艦如此龐然大物也如同磁鐵一般,會吸引鈦鋼的一些導彈反擊,大廳中警報一簇簇響起。
如此情況是由于:該地區的燃輪無人機監察網絡先一步發現鈦鋼企圖展開導彈陣地,提供的預警。
在北何璐身邊,另一號人工智能出現,提示道:“指揮官,現在這里戰區風險度極大。”
北何璐看了一眼預警情況,擺了擺手說道:“去(距離最近的)反導陣地,下降高度。”
人工智能頓了頓,彈出了一系列風險數值。
北何璐皺了皺眉頭:“不要給我介紹,執行指令。”
北何璐的戰艦地盤淡藍色的火焰噴射開始微轉動,推動戰艦倒飛并且降低高度,而這一系列的操作如同開了嘲諷,讓鈦鋼的殘軍不惜一切代價想打擊聯邦這個重要單位。
畢竟這幾個月,鈦鋼和燃輪打得太憋屈了。燃輪攻擊和防守相當有度,進攻如同烈火燎原,動輒就是秀火力協同和包抄穿插。
而在防御的時候,就是讓鈦鋼不得不啃高地,啃得牙口全崩,都咬不下一絲肉。
這時候,聯邦的先進戰艦沒有隨行軍團保護就出現,鈦鋼前線輸紅了眼的賭徒們哪能抵制住這種誘惑呢?
但現在的情況是,燃輪:“給你機會,你也不中用啊!”
且不說,北何璐的戰艦防護罩配合近防炮系統的防護力,能夠在三秒內攔截六七十枚亞音速導彈。
在地面上,燃輪兵團的反應速度,是壓得鈦鋼沒法動彈。
現在,在鱗丘地帶,只有燃輪的兵團可以在半個小時內,調配一百枚導彈,對某個目標飽和攻擊。
戰場上,戰機稍縱即逝,越短時間、越能大規模完成調配,才能抓住。這是一個軍隊是否為強軍的基本標準。
至于鈦鋼,且不說其組織被燃輪打得近乎崩潰,各部神官已經不相信隊友,就算他們的組織最巔峰的時候,也做不到燃輪二線軍團的組織度。
所以呢。
北何璐艦隊收到了預警,但是鈦鋼陣地上,四十個導彈陣地上,一發都沒有打出來,都被燃輪的地面快速反應火力全部炸平。
二十分鐘后。
大氣浮空戰艦內。北何璐面前屏幕上,艦隊防護始終是安全綠色(防護罩能量都沒衰減),而紅色預警都如虛驚一場全部解除。
玻璃觀察窗外,那些已預警區域,儼然是被燃輪炮擊一個個秒掉。
層層山巒各處據點升起硝煙。——這場面,好似神劇警察大聲呼吁某犯罪分子危險,而后自己卻生猛拿出重機槍,把還沒看出威脅的罪犯直接擊斃加鞭尸!
在艦橋內。
北何璐目光看著這一幕時,所在的電子指揮大廳中氣氛冷噤!在他身后的士官們,也都感覺到這意味著什么。
比起鈦鋼,燃輪非常安靜。
但事實上,燃輪遠遠甩開了鈦鋼神會。如此強大的戰爭力量,平時卻能靜若處子,這后面的含義太讓聯邦執政階層脊背出汗。
八瓣花聯邦現在任何一個集團恐怕都做不到,在大規模調度時候,如此宛若一人。
原本,北掠明對燃輪悖逆自己決策,是略帶不滿,現在收回了先前態度,七分變得慎重,剩下三分是警惕。
被青苔染綠又被戰火抓花的峰群緩緩倒退。
戰艦緩緩駛入,燃輪制定的反導陣地。在戰艦進入安全區后。
燃輪的通訊閃爍,頭戴電子信息冠冕的北何璐立刻接通了通訊。
燃輪在戰區指揮部的值班負責人——陸似,出現在屏幕上。
陸似帶著標準禮貌的語氣:“長官,很高興見到您,現在戰區的情況如您所見,還不是很太平。請您……”
北何璐語氣很不客氣地打斷道:“讓宙游和我說話。”
陸似頓了頓,猶豫了一下,用手按了一下脖子上的電子監察環,將情況發給組織。
北何璐見到這一幕,瞳中精光一聚,這個情況再一次提示他,先前心里所感嘆的“燃輪如若一人”。
二十秒后。
陸似得到外事部的確定,對北何璐應諾道:“長官,我方總負責人即將連通您的電話。”
在北極區域能源基地中。
正騎在核聚變環體上檢查系統的宙游,接收到前線的信息,(被打擾了)冷哼了一聲,順手聯通了電話。
看著艦艙內的北何璐,不由陰陽怪氣道:“哦,我的壁壘戰士大人,您跑到鱗丘視察前線,怎么把遠在后方的我拽到您面前,是前線那邊怠慢你了,所以要對我瀉火嗎?嘖嘖。”
北何璐原本一肚子話,見到宙游這吊兒郎當的樣子,不禁氣結。
他深吸一口氣,說道:“宙游,你們燃輪打得很威風。”
宙游不禁宛然,點頭道:“這還要,感謝聯邦的政策支持。我們前線的將士才能奮勇殺敵。”——這些毫無營養的話,宙游說得煞有其事。
北何璐盯著宙游那十年來都沒有任何變化的面龐,問道:“現在新聞上,對你們的戰力有著高度評價。”
宙游對上了北何璐的目光,笑容漸漸收起,脫下了操作的機械手套。同時小聲埋怨道:“人怕出名,豬(芳明星上同類型的肉畜)怕壯啊。”
北何璐緩緩道:“最高議會,最近在討論給你一個中央席位。”
宙游瞅了瞅北何璐,緩緩道:“我拿這個席位,和你拿這個席位效果一樣嗎?”
——這是肯定不一樣的,北何璐拿到這個席位,背后有家族勢力支持,這席位就是個人話語權;而宙游拿到了這個席位,只是芳明星試圖將燃輪核心人員拔出的計策。
北何璐說道:“你可以不來。”
宙游點頭:“那么,就幫我回絕這份好意吧。”
北何璐被這干脆的截斷,弄得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良久后,問道:“你準備單干了嗎?”
宙游攤了攤手:“怎么會,燃輪和聯邦的各項聯系,都會持續下去。”
北何璐不由笑了,戳破了最后一張紙道:“但是,現在的燃輪,無法控制了。”
出乎北何璐意料,宙游很普通的微笑回應道:“你們之前也沒有控制我們啊!”
又是一秒的沉默。
北何璐:“那是,之前的你們沒必要控制。————現在需要了。”
在宙游眼中,說實話的北何璐,要比說假話的聯邦政客們,可親得多。
燃輪在鱗丘的軍事行動,讓聯邦上層無比震撼。
先前所有人,包括調度燃輪的北掠明,也都是認為,燃輪這個大型地方勢力和鈦鋼在鱗丘地帶的殘軍對抗,必然會形成一種相互消耗磨損的情況。
畢竟整個聯邦投入了那么多資金,砸了那么多的物力人力,都未能解決問題。科技次等的燃輪,也是要好好體會一下霉頭。
但是事實上,燃輪現在第二階段已經打完了,將包圍圈已經收縮到,不足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地步。
鈦鋼已經近乎垂死掙扎,但是這反抗日益絕望。
宗教集團們,幾乎將部隊以送死的模式向前派遣了。
他們發給前線部隊足夠的藥物,還有電子愉悅芯片后,讓機械人偶最后爽一把,然后安心上路。
而燃輪這邊,在早期進攻存在三百四十人的死亡,現在越打越順手,戰損比被拉得越來越開。
人們總說“愿世界沒有戰爭”。但事實上,戰爭是對一個國家的考核。在這場上與下俱赴硝煙的考核中,整個國家磨合除了一種全民性的默契。
這就往往造成了一個事實,越是打過慘烈戰爭的國家,會越來越發達。
沒有這場戰爭,宙游說破嘴皮,都沒法向所有人解釋,何謂國家整體動員力。
所謂國家整體動員,就是成千上萬人站在一個原則下,按照組織分配從事各種復雜工作,而這個龐大的工作體系,宛如一人執行“凡人無法想象”的超然目標。
在這場作戰中。
挖掘河道的工程隊,在丘陵各個地區的氣象組,還有前線偵查小隊苔蘚數據采集……
上述幾百個部門,在戰爭一開始,還僅僅只是遵循預案的規劃,維持基礎的、條例化的交流。
例如河道開挖組只提供工作長度,還有鹽堿度,氣象組只提供蒸發量,前線只是提供各個地區的苔蘚生長周期。
現在,各部門在戰爭的磨合中交流密切,是一開始的幾倍。每個部門在原先預案的基礎上,進一步主動計算己方的數據,對對方數據的影響。
燃輪第二階段的作戰,各個部門交換的信息總量,已經比一開始復雜百倍。
這種復雜聯動的組織度,在芳明星上史無前例。——這就是堅持原則的收益,能讓成千上萬人的腦子,為一個意志思考。
而聯邦這種,已經穩定了百年的資本寡頭組織,現在已經日益朝著封建化滑落,根本無法完成這種動員力。
12月4號。第三波進攻結束。燃輪逐漸控制鱗丘所有地區。
剩下的就是肅清了,已經被打得魂魄丟失的鈦鋼,所有的高級神官全部自裁。——他們的自裁是注入致死量的藥物,同時進入虛擬世界中進行最后的瘋狂,故很多懲戒營的戰犯,在虛擬世界電刺激中被折磨致死。
當組織階層全部絕望,要么投降要么自殺,也就不存在游擊戰的可能。
殘余的機械人偶?在失去最高長官約束后,大概第四天就會徹底崩壞,進而跳出來被殲滅。
人類的一切機械,包括人類自己,要持續,必須要有能堅持的理由。
在12月底,燃輪已經開始在這180萬平方公里的地區內,規劃地下網絡的建設。
如果聯邦是一體的,燃輪發展到這個程度,肯定是要被遏制。
但是,聯邦政治是復雜的。鱗丘地區戰事出乎意料的終結,讓北掠明在參議院中聲望俱佳。
嗯,聯邦其他政治勢力,現在可能嘴上說的“燃輪威脅論”,但是實際上,考量的則是,北掠明這個能調度燃輪的巨頭現在的行動。
而且,燃輪現在大宗經濟合作對象也都是北掠明,其他勢力沒有理由不相信北掠明對燃輪影響力。
燃輪這一戰有了自立的資本。而北掠明則是吃到了戰爭紅利。
北掠明先前的經濟改革,是為了整合聯邦其他不服的實力。自身的軍事勢力雖然最強,但還是和神臨聯姻,對皇室讓利。
但是現在,燃輪干脆利落地解決了浩洋板塊的難纏對手。浩洋板塊的議員們,現在對北掠明提出了更大的讓步。
這時候,北掠明會突然和燃輪劃清界限嗎?
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北掠明真的這么做了。他在芳明星上名聲,就和地球上曼德拉一樣圣潔。
北掠明不可能打壓燃輪,并且在其他地區說燃輪不是的時候,還要站出來打包票。否則,誰還會在他的號令下,對外戰爭。
北掠明沒法在明面上壓制燃輪。但是也沒有“放棄治療”,暗中的小動作還是搞得不停歇。
他指示浩洋板塊,提議把宙游調到中樞“重視”,就是這手段之一。然而宙游識破了,進行了回絕。
嗯,宙游在回絕聯邦調令的時候,卻應北何璐之邀,跑到了羅天大本營中。
461年2月17號。
羅天板塊,核心區,北家的家族地下防護區——天佑洞天中。
宙游在北何璐的陪同下,經過電梯,穿過了三百米的花崗巖層后,來到了寬闊的地下走道中。
宙游抬頭看著這片人造的地下水庫。這個水庫,是蜘蛛網般的地下水道拓寬后并聯形成的。在水晶玻璃穹頂下,支撐起一片別墅空間。
壯麗?不,更大的場面宙游見過。星辰文明人類的見識,凡人又如何得知?宙游只是在感嘆這豪奢。
在芳明星上,大部分地區,一桶可飲用的淡水價格能夠花費城市普通人月收入的五十分之一。而羅天的豪門,直接做了這個海洋館模樣的穹頂走道。
當宙游駐足好奇地看著玻璃走道的魚兒時,一旁的北何璐也停下了腳步,耐心等待。
一旁的仆人沒有表現,但是心里不由皺眉,對宙游沒心沒肺的無禮很是在意。
然而北何璐,看了看宙游的樣子,心里不由有所觸動。
宙游給他的感覺是純凈,和這水生世界走道實在是太配了。
其實。
陸似、歷攬,許許多多人的印象中,宙游的氣質是鋼鐵。因為他們是和宙游探討路線的同志,經常體會到宙游在原則上的強硬。“哪怕邪風囂世,也要發起沖鋒捍衛正道”的強硬。
而在陸博雅眼中,則是認為宙游的氣質是連綿上萬公里的奇觀。
因為她和宙游同行,已經長達二十多年了。宙游一直扛著超越時代的責任,一直不愿退縮,故只有‘壯麗奇觀’這種幾近要破開生產力限制的存在,能夠顯示宙游性格中的偉岸。
宙游轉過身對北何璐說道:“哦,我發呆了。久等了,走吧。”
北何璐搖了搖頭說道:“反正沒有事,你興致來了,自然不能破壞。”他扭頭看了看這水世界走道,緩緩說道:“許多場景,也就是第一眼看上去能有所感悟,看多了,也就那回事!”
宙游頓了頓,認真說道:“有的事看多的確是那個樣子,但是有的事經歷再多都不能麻木。”
在地下大廳中。
宙游第一次面見北掠明這個參議長。
這位叱咤羅天政壇七十多年的不倒翁對宙游顯現得非常熱情。這種熱情。
宙游用教科書的方式和其過招,——滴水不漏,讓北掠明的詫異,同時在心中嘀咕道:“小狐貍”
見多了就那樣。無外乎,拉攏和控制。
在問好后,宙游就會對其保持笑臉,表現出溫和的姿態與其合作。面對北掠明很有涵義的問話,宙游保持著“幼稚”“呆板”,不解其意。
數個小時后,宙游離開了。
北掠明收斂笑容,對返回大廳的北何璐問道:“此子,是你的朋友?”
北何璐頓了頓,說道:“算不上朋友,只是在以前有過合作,說得上話。”
北掠明深呼一口氣,說道:“早年,能找到你,不卑不亢地合作,現在在我面前,亦能與我(輕輕自嘲)‘相談甚歡’,真的是——”
北掠明吐了一口氣,北何璐用求問的目光看著他。
良久后,這位閱人無數的老政客緩緩道:“不似人間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