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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8、遲到五年的人

  車外電閃雷鳴,大雨磅礴,像是毀天滅地一般,好嚇人。

  車已經停了,停在公路中央,根本無法走。

  天氣預報上說,這場雷暴雨要持續至少三個小時,提醒出門在外的人當心被洪水圍困。

  黃佑怡安慰李想說:“不用擔心,我們在的這個地方地理位置是高的,不會發水。”

  李想朝她笑道:“不擔心,雨停了我們就能走了。”

  “嗯”

  “想不想聽歌?”

  “啊?廣播不是收不到信號嗎?”

  “這不是有我嗎?想聽什么我都可以唱給你聽。”

  “哇,真的嗎?”

  “我是有求必應的。”

  兩人把座位放下,半躺著,車里的燈熄滅,很自然地手牽手,沒事一起唱歌。

  晚上11點半,大暴雨終于變小了,李想再次開車前行,開的很慢很慢,小心翼翼,然而走了不到一公里,前方的路被水淹沒,深夜里看不清深淺,不敢通過。

  于是兩人只能再次停車,商量后往回走,既然往前走不了,那就回到清遠市,在市區住一晚,但是后路也漲水了,不得不返回原來的地方,那里地勢高,不用擔心被水淹到。

  這一晚走不了,只能在車里過夜。

  “害怕嗎?”李想問黃佑怡。

  黃佑怡搖頭,眼睛仿佛在閃閃發光。

  “和合二仙會保佑我們。”

  她把裝在盒子里了的和合二仙拿出來打量,越看越可愛。

  夜已深,兩人聊天的聲音漸漸變小,間隔時間越來越長,最后陷入安靜,只有車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電閃雷鳴中,李想發現自己再次來到了夢里小姐姐的家,一陣風雨迎面撲打而來,把他淋的打了一個激靈。

  客廳的窗戶沒有關!

  窗臺上的風鈴在瘋狂地打轉,發出急促的鈴聲,綠蘿被雨淋的慘兮兮的。

  在李想面前,是一只白色的小狗,對他虎視眈眈中……

  李想朝小狗友好地打了個招呼,指了指風雨正在潑灑進來的窗戶,說:“讓我去關窗戶好不好?不然家里的地板泡湯啦。”

  汪白色小狗狗叫了一聲,走到一旁,讓開了路。

  “真聰明。”

  李想夸獎小狗狗,走到窗邊,把窗戶關上,想到房間里的窗戶可能也沒關上,下意識地往房間里走去,忽然身后再次傳來小狗狗的汪汪聲,小狗狗布靈布靈地跑到他跟前,蹲在房間門口,擋住了路,這是不準他進屋呢。

  “我去關窗戶好不好?”

  小狗狗露出極具人性化的表情,歪著腦袋看著他,想了想,起身,一狗當先,主動帶著李想進了房間。

  還好,房間里的窗戶沒完全關上,開了一條縫,雨絲夾在風里吹上書桌,把書桌打濕了,包括貼在上面的許多小紙條和一臺銀色殼子的老舊戴爾筆記本電腦。

  李想關上窗戶后,低頭看向白色小狗,才注意到小狗狗身上也濕漉漉的。

  他蹲下身體,伸手想摸摸小狗狗的腦袋,卻被奶兇奶兇的小狗狗頂了回來。

  “你叫師師對不對?我知道你的名字,我是你的好朋友。”李想溫柔地對小狗狗說,白色的毛發濕漉漉的,剛才被吹進客廳的雨水淋的。

  小狗狗迷糊地歪著腦袋看他,眼前的人,氣息熟悉又陌生。

  李想找到一條毛巾,蹲在小狗狗身前,說:“身上濕濕的會生病知道嗎?我給你擦擦吧。”

  小狗狗叫了一聲,忽然抖動毛發,把身上的水珠抖掉,飛濺到了李想的身上。

  小狗狗咧嘴開心地叫了兩聲,李想哭笑不得。

  他拿著毛巾的手忽然直接從小狗狗身上穿了過去……

  李想自己被自己嚇一跳,他想給小狗狗擦掉毛發上的水,但是他的手直接穿過了小狗狗,像穿過一段影像一樣。

  他震驚地再試,手直接穿過了小狗狗的腦袋。

  試了好幾次,終于確定,他接觸不到白色小狗狗。

  但是他又能接觸到家里的物品!這是怎么回事???

  小狗狗好奇地看著他。

  李想開玩笑地說:“難道你和我一樣,也是做夢回來的?所以我觸摸不到你,你也觸摸不到我?”

  小狗狗蹲在他跟前,昂著小腦袋一個勁地看他,眼睛里滿是迷惑。

  李想想摸摸它的腦袋,但是只能摸到一團空氣。

  作罷。

  用原本給小狗狗擦毛發的毛巾擦掉書桌上的雨水,黑皮日記本也被淋濕了,好在只是少量的雨水,而且封面防水。

  他擦干凈后,沒忍住,坐下來,再次翻開日記本,準備看看距離上次后有什么新的記錄。

  上一次翻看筆記本時,上面寫了許多“正”字。

  這些“正”字依然在,上次是寫到了第二頁的第三排,當時第三排有三個“正”字,其中第三個缺了最后一橫。

  現在,“正”字正好寫滿了第三排,總共10個。

  所以距離上一次來訪,這里的時間過去了36天!

  他的目光落在這些“正”字的下方,那里,寫滿了字。

  他久久地看著這些字,然后目光移開,落在書桌上的戴爾筆記本電腦。

  打開電腦,出現密碼框,憑借記憶輸入“wdlx”,一下就通過了。

  果然,密碼依然沒有變。

  電腦下方的時間顯示現在是晚上10點半,但是家里安安靜靜的,屋外風雨交加,小姐姐不在家,這時候她還在外面干嘛?!

  他熟練地打開郵箱,看到了幾封信。

  他打開最新的一封,標題是西弗尼吉亞風景。

  西弗尼吉亞,李想印象里好像是米國的哪個地方,不熟悉,具體想不起來。

  郵箱的附件里有一個壓縮包,打開來,是一些很漂亮的風景照片,湖光山色,異國景色,看上去很美很美。

  全是風景照片,沒有人。

  唯獨有一張,是一段延伸到群山中的曠寂的公路,照片的下方有一道被陽光拉長的人影,落在公路中央,看輪廓,是個女孩。

  但無法辨認這是誰,也想不到會有哪個姑娘發照片給李想。他的朋友不是只有那些小動物嗎?

  看發件時間,是6月22日。

  李想看完這些照片后,點開第二封郵件,這一封的發件時間是6月20日,比前一張的要早兩天。

  李想看向電腦右下角,那里,顯示日期是7月4日。

  也就說說,這兩封郵件是12天發來的。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電腦屏幕上,瀏覽信的內容。

  大叔:

  你好嗎?

  大叔??李想愣住,腦海里立刻跳出一個女孩的身影。

  他繼續往下看:

  昨天,我帶著阿貍去散步,西弗尼吉亞的風景很美,這里有很多山脈和湖泊,我記得你曾經說你也喜歡這種湖光山色,明天我帶上照相機,拍一些發給你。

  我喜歡在傍晚的時候出來溜達,傍晚的風景更美,晚霞滿天。阿貍是我的一只小狗,三個月前我從商場回家的路上撿到的,它很可愛,和你曾經講過的竇竇一樣可愛。

  回到家,我給阿貍解開繩子,讓它自己去玩,開始晚上的工作。大叔你曾說,夜晚是神留給我們深思的時間。你說的對,我的很多靈感都是晚上迸發的。

  啊,忘了告訴你,我現在在做音樂,一份輕松但是滿足的自由職業。我出國前,你鼓勵我說我會成功的,謝謝大叔的吉言,我的事業和生活一直很順利,半年前拿到了MTV音樂電視最佳作曲人的大獎。你一定有看新聞吧,是不是很驚喜?

  我打開電腦,收到我們大學的輔導員發來的郵件。

  你還記得我們的輔導員嗎?很可愛的小元老師,和我們的年紀差不多大。她一直說自己太胖了,想減肥,你給她制定的減肥方案不僅沒讓她體重下降,反而漲了一公斤,她怪你的方案不對,你怪她沒按照方案來,你們吵吵了一個學期,好搞笑。

  其實,后來她悄悄告訴我,是她晚上沒忍住經常開小灶。

  她一個月前結婚了,老公你也認識,是教我們民族樂器的小張老師。

  她肯定有邀請你吧,她也邀請了我,但是我離得太遠了,沒有去。

  我叮囑她如果遇到你,一定要拍照片發給我。

  所以當我看到她發來的郵件時,以為是你在婚禮上的照片,大叔,我真擔心你老了。

  但是我沒有看到照片,只有幾行字。

  信上說你在三年前去世了,時間是2月14日晚上9點……

  大家直到現在才知道。

  時間已經過了三年啊。

  三年前的那天,我想想我在干什么……想不起來了,不記得了,可能那天下雨,我宅在宿舍看了一晚的肥皂劇……

  為什么命運沒有給我半點提示?

  我好難過,呆呆的坐在家里,想了好久好久……

  屋外的夕陽已經徹底落下,暮色濃濃,我走出家門,來到院子里,看到天邊亮起的啟明星,還有夜色朦朧中碗沿的小路,阿貍在蹭我的腿,她是一個很聰明的“姑娘”,能感受到我的心情,我想起出國前你對我說過的一句話——走的再遠也不要忘了回家的路。

  你說,這是你媽媽告訴你的。

  可能,我是不是該回家了?

  我知道你再也看不到這封郵件,但我還是想寫給你。原來,所有曾經有過的心情都不會消失,它們只會把自己藏起來,或者永不出頭,或者,等待心海泛波,它們才會重新被拾起。

  我在我的心海里不斷撿起這些曾經被藏起來的貝殼,就像翻看另一個人的心事。

  我想告訴你,人是矛盾的生物,心里明明很想靠近,身體卻要故意遠離。

  這是一封很長的信,李想看完后,目光再次落在筆記本上,那里,是小姐姐寫的話——

  我昨天夢見兩個胖嘟嘟的小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男孩沒你好看,女孩沒我好看,他們穿著古代的服飾,扎著好搞笑的發髻,一個拿著荷花,一個拿著圓盒,告訴我你會回家,但是要等一等。

  我問他們是誰,他們說他們是路過的神仙,聽到我的禱告才出現的。我有好多話想問他們,但是他們沒有等我,很快消失了。

  他們說你會回家,但是什么時候能回來?兩年?三年?五年?我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我覺得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

  所以,為了不忘記,我還是把想對你說的話都寫在筆記本上吧,這樣,如果當你回來時我不在了,你可以翻看筆記本,這上面都是我要對你講的。

  好吧,今天我想跟你說的是,你知道嗎?你這個笨蛋原來還有女孩子喜歡啊。你不知道吧,那個你說了999遍的18歲天才美少女回來了,我一眼就認出了她。

  她來了我們家,還在你的墓碑前給你唱了歌。

  她好有禮貌,送了我一大捧漂亮的白色馬蹄蓮,你知道的,其實我更喜歡紅玫瑰,但馬蹄蓮也很可愛。

  我為什么會知道她喜歡你?是她自己告訴我的。她和我說了很多心里話,哭的好傷心,真想給她擦擦眼淚……

  如果你真的可能回家,看到這段話,一定會開心吧,你傷心沒有朋友來看你,你看她不是來了嗎,雖然,她遲到了五年……

  白色小狗蹲在房間里,昂著小腦袋人性化地看著呆坐在書桌前的這個人,一動不動,過了好久才聽到他嘆息了一聲。

  李想提起筆,想在筆記本上寫一句話回應。

  這個女人想兒子要想瘋了。

  他得做點什么。

  她說的李想回家,應該指的就是他吧。

  不然不會有另外一個人出現在這個家里。

  并非人人都能穿進夢境里。

  寫一句話告訴她,他回來過,這樣她最少會得到一些慰藉吧。

  或許這樣,她才會有信念繼續好好生活下去。

  然而,就在要寫字時,李想忽然心生悸動,好像會有很不好的事情發生,讓他不敢落筆,凝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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