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就是我做的。”蘇寧面對著憤怒地李安國,梗著脖子吼道。
此時,宴席早散,屋子里只留下了李安國父子,李安民,蘇寧,曹信,以及公孫長明幾人。公孫長明沉默不語,曹信眼觀鼻鼻觀心,李安民有些心不在焉地拿著茶碗蓋撥弄著茶沫。
這是一筆糊涂帳,他們幾個,還真不好多說什么,甭說公孫長明和曹信了,便是李安民這位李家老二,也不好插言。
李安國憤怒地指著蘇寧,厲聲道:“稚子弱婦,你也不肯放過,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毒手,你當我是死人嗎?還是當年那頓鞭子沒有讓你記住教訓?”
面對著李安國的憤怒,蘇寧卻是毫不退讓:“姐夫,在你眼中,心里,那是稚子弱婦,在我眼中,那就是王氏余孽,是我必欲殺之而后快的人物,我絕不愿意看到這世上,還有王氏一族的血脈在延續,不管那個人是不是你的兒子。”
嗆的一聲,李安國一把便抽出了身邊親衛尤勇腰間的橫刀。
“你想殺我就殺我吧!”蘇寧不但不退,反而向前踏了一步,“我蘇氏滿門,只余下了我和姐姐兩人,他們都死在了王氏刀下,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只教我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容那個野種活在世上。”
當的一聲,李安國將刀狠狠地擲在地上。
蘇氏滿門,的確是為他李安國而死。他李安國有今天,蘇氏功不可沒。更何況,蘇寧還是李澈唯一的親舅舅,是他夫人唯一幸存的兄弟。蘇夫人雖然這些年愈來愈跋扈,但當年不論他李安國如何艱難困苦,也是不離不棄,吃了太多的苦頭,從個人情感上而言,他李安國的確虧欠蘇家。
“一個稚齡幼子而已,何至于此?”他頹然坐倒。
“在姐夫眼中他是稚齡幼子,在我眼中,此子已是一頭惡狼。”蘇寧森然道:“您將他藏在武邑,僻居一隅,他依然能處心積慮地弄出偌大勢力,時日以長,那還得了?姐夫,此人身具王氏血脈,與我蘇氏也好,還是你也罷,那是解不開的血仇。本來我還想悄悄地將此事了結了,可事與愿違,也罷,今日事情既然已經撕擄開了,那就干脆說個清楚明白,你,到底要怎么做?”
聽到這話,公孫長明微微動容,曹信猛然抬頭,李安民則是已經站了起來。蘇寧此語之中的威脅之意,已是再也明確不過了。
這里可是深州,是蘇寧的地盤。雖然大家都帶了兵馬到此,但那些兵馬,可都駐扎在城外,這深州城卻是掌握在蘇寧的手中,蘇家在深州經營了十幾年了,如果想要做點什么,那可真是太容易了。
蘇寧篤定地看著李安國,今日既然已經撕破了臉,將所有的東西都擺到了臺面之上,那自然就要逼著他明確地表明態度。
有我無他,有他無我,李安國能作何選擇?
先不說蘇家如今的勢力,便是馬上要面臨的大戰,也將使得李安國選無可選。他絲毫不擔心李安國會秋后算帳,這不僅僅是兩家數十年的情誼,也是因為李澈。只有蘇氏,才會一心一意不計代價地支持李澈。
這不是二選一,擺在李安國面前的,唯有一個選項而已。
憤怒的李安國在蘇寧的強勢面前,也很快地便清醒了過來。自己的這個小舅子的脾氣,他是很清楚的,易怒,沖動,做事不管不顧,真要逼急了他,豁出去的事情他真是做得出來。當年蘇家被王氏滿門抄斬的時候,他還只有十八歲,在自己身邊做一個校尉,全家慘死對他的打擊,的確是極大的。
今日這樣的逼宮對他而言,真算不得什么事,要是自己今日不表態,就算他做出什么更過份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的。
比如,干脆干掉自己扶李澈上位?
他的眼光掃過李安民,曹信。見到兩人臉上的緊張之色,便明白二人也是想到了這一點。蘇寧真這樣做了,這二人此時當然不會說什么,可一旦脫身之后,立即就會與蘇寧反目,如此一來,成德可就完了。
再看向公孫長明,卻見他斜靠在椅子之上,歪著頭看著屋頂,嘴角倒似帶著一絲冷笑,但很顯然,他并沒有在這個時候出言幫自己脫困的意思。
公孫長明肯定是不愿意壞了眼前這樣的大局的,如果成德出了這樣的大事,那攻擊盧龍可就成了泡影,他自然是不愿意的。
似乎所有人,都在逼著自己表態了。
他嘆了一口氣:“眼下大戰來臨,等戰爭結束之后再議此事可好?”
“但姐夫今日卻可以表明態度。”蘇寧卻是不依不饒,“成德能說話的人,今日全在此處了。只要姐夫表明了態度,大家再發個話,此事便可定論。”
李安國猶如一頭困獸一般在屋里來回走了好幾圈,驀然停了下來,“好,好,此戰過后,我會親自去處理此事,我只有一個兒子,那就是李澈。蘇寧,這你可滿意了?”
“就要姐夫這句話。”蘇寧滿意地點了點頭。“此戰過后,此事由我親自去辦,不會讓姐夫為難。”
蘇寧滿意而去。李澈也心滿意足地走了,屋里只剩下了李安民,曹信等幾個人面面相覷,這個時候,他二人倒是不敢離開這個地方了,誰知道現在外面是個什么光景,總要等到天明形式明郎了之后再說。
李安國揮了揮手,示意尤勇去處理外面的事情。
“長明,你在哪里住了幾個月的時間,以你的能耐,想必是看出了些端倪的。”李安國有些埋怨地看著公孫長明。
公孫長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又如何呢?即便小公子有些能耐,在如今的成德,他也是泛不起什么水花兒的。更何況,我觀他倒是一門心思想要避開你,既然你父子都不欲相見,我又何必多事。”
李安國看向曹信。
曹信笑了笑:“節度使,這事兒須怪不得我,您將小公子藏在武邑,我可是真不知道,當我知道這件事情之后,小公子已經有了偌大的勢力,您叫我能怎么辦?對蘇寧而言,小公子是蘇家的仇人,但對我曹信而言,小公子也是您的兒子啊,我只能裝聾子,裝瞎子罷了。”
“安民怎么說?”李安國看向自己的二弟。
“大哥,從一個方面說,李澤有如此本事,本來是我李門之幸,又出一個麒麟兒,但具體到這件事上,卻是為難了。當今之計,只有舍棄一頭,就看您怎么選了!”李安民攤了攤手。
“還能怎么選?”李安國無奈地道。“我總不能看著成德分崩離析。”
“那倒也不一定。”李安民笑道:“如果你舍不得小兒子,也可以在戰后處置了蘇寧。澈兒終究是你的兒子,成德總是要交到他手上的,他縱然會一時心有怨憤,也終是會顧全大局的。”
“以后呢?兄弟相爭?”李安國嘆道:“李澈對他舅舅感情是很深的,如果因此而處置了蘇寧,我活著自是沒事,我死了,他只怕第一時間便會向著李澤舉起屠刀,李澤也是一個不省事的,時間一長,只怕勢力更大,到時候成德必起內戰,我一生心血,可就要白費了。”
“那就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處置了李澤了。”李安民淡淡地道。
“曹信,你回去之后,安排澤兒和他母親逃走吧,去長安。我在哪里還有一些朋友,會安置好他們的。”李安國道。
曹信一笑:“節度使,這樣恐怕是不行的,蘇寧得不到滿足,必然還會再鬧,到時候說不定還會遷怒到我身上,牽扯到他家族血仇,他是絕不會善罷干休的,再一樣,您怎么就確定小公子愿意逃走呢?如今小公子可是能輕易地聚起數千兵將,四百甲士都被他無聲無息地給坑殺在大青山之中了。您覺得小公子會乖乖地接受您的安排嗎?”
“我會下令召回屠立春等人。沒了這些人為他爪牙,他還能飛上天去?”李安國沉聲道。
“這倒是一個辦法,不過他們還奉不奉您的命令,還是一回事。”曹信給了一個讓李安國很震驚的答案。“節度使,將門虎子啊,李澤的確不凡,我那個不成器的外甥王明義,與李澤不過相識數月,見過幾面,便已經深為心折,引以為知己呢!屠立春這些人從小將小公子照顧長大,十余年的感情,豈是說斷就能斷的,以小公子的本事,指不定早就將他們收服了。”
李安國頓時感到有些坐蠟。
“長明?”他將求助的目光看向公孫長明。
公孫長明站了起來,道:“眼下先將這一戰打贏了再說吧,贏了這一戰,李公或者親自走一趟大青山,抑或會有解決的辦法,是放是殺,終是李公的家事,我們這些外人,的確是不好置喙的。”
“也只能如此了!”李安國喃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