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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光鮮之下的危險

  屋內仆人們開始收拾殘局,李澤三人卻是轉戰到了露臺之上,夜幕之下,清風徐徐,倒是將暑氣掃去了不少,蟬鳴之聲已息,蛙叫之聲卻是漸起,偶爾有夜蔦自空中劃過,清鳴兩聲。遠處有誦讀之聲隱隱傳來,也有激烈的爭辯之聲不時響起,金滿堂甚至看到有兩批人先是相對互噴,說到激烈之處,居然卷起袖子干上了。

  看著金滿堂詫異的眼神,章回笑道:“每到晚上,對學術上的分歧,或者對于政見上的分歧,大家都先是辯論,一旦辯論分不出上下,多半便是用拳頭說話。”

  “這也行?”金滿堂大惑不解。

  “當然行。”章回嘆了一口氣:“有時候拳頭的確很大。在我們武威書院,如果在辯論中一方大獲全勝,那輸者還是遵守規紀的,只有在誰也不能占據上風的情況之下才會動手。而這世道,只怕更多的是用拳頭說話。我期待著大治之世的來臨,到了那時,對內里,我們只有嘴說話,對外,才用拳頭說話。”

  “我們南方的那些大儒可不是這么說的。他們更講究以德服人。”金滿堂笑道。

  李澤與章回對視一眼,都是芫爾一笑,“我們也想以德服人,但如果以德服不了人的時候,我們便用拳頭讓他服氣。兩者相輸相稱,才是王道。”

  “這似乎是霸道。”金滿堂一攤手道。

  “先霸而后王,似乎也不錯。”李澤看著仆人端上來的三杯綠茶,笑著道:“金公也喜歡這種泡茶方式嗎?”

  “早就聽說過這是節帥自創的泡茶方式,不過我也挺喜歡的。”金滿堂笑道:“那冊關于制茶的小冊子,我手里可也有一本,剛好我在南方有一座茶園,便吩咐他們依照這個小冊子上的方法炒制茶葉,果然另有意趣。雖然被人斥之為不登大雅大堂,但只要自己喜歡也就好了。這一次來,我倒是給節帥來了一些自己茶園采摘制作的今年的新茶。”

  “這敢情好!”李澤喜出望外:“說到茶葉,真正的好茶還是出自南方啊。”

  “只要節帥喜歡,以后節帥所需的茶葉,金某包了。”金滿堂笑道:“即便是節帥想要金某這個茶園,也完全沒有問題。”

  “君子不奪人所好。”李澤笑道:“如果可能的話,倒是可以請金公在哪邊幫我買幾片茶山。”

  “這自然是沒有問題的。”金滿堂點頭道。

  章回輕輕咳嗽了一聲,道:“節帥事多,金公也是大忙人,不如我們便開始說說正事吧。”

  李澤笑著點頭,金滿堂也是一改先前有些慵懶的神態,坐直了身子,看著對面兩人道:“節帥可知,這一次高象升走動了不少人家,為什么只有我一人到此嗎?其它人都拒其于千里之外?”

  李澤道:“這是因為金公與那些人是有所不同的。其實在最初我們決定這么做的時候,也有一個預判,估計大概也只會有金公會響應。”

  “為何?”

  “四海商貿之中,九成之人都是傳世門閥,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麾下子弟,門生眾多,盤踞一方,幾乎自成體系,偏生在明面之上還看不出來,但暗底下,卻是能影響一地之經濟民生,說直白一點,這些人實際控制著地方政權。那些地方節鎮,想要有效地統治地方,便必須與這些人聯合起來才有可能。”李澤道:“這便是我最厭惡的門閥政治,大唐有今日之禍,與他們其實有著很大的關系。”

  “金某人在楊州也是一霸呢!”金滿堂笑道。

  李澤搖頭:“金公很有錢,也很有影響力,但也僅僅如此了。而且金公崛起不過二十余年,與那些門閥相比,當真不可同日而語。看起來金公似乎比這些人要高調多了,也有錢多了,但真論起實際的影響力的話,那是根本沒法比的。”

  “節帥就如此小瞧于我?”金滿堂的臉色拉了下來。

  李澤一笑道:“若非如此,金公又何必到處安置后手呢,在益州某個地方,金公便有一個小妾及其兒子生活在一處小莊園之中。這個地方雖然隱秘,但有心人想要探查,卻總是能查到的。”

  金滿堂臉色一變:“節帥倒是好手段。”

  “高象升的手腳。監門衛雖然今不如昔,但如果想要查金公這樣的人的根腳,難度倒也并不大。”李澤道。“金公看似繁花著錦,實則私底下卻極度缺乏安全感,不知我說得對不對?四海商貿之內,金公看似與那些人交情不錯,但你卻并不信任他們。”

  金滿堂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地道:“我是揚州最大的鹽商,這不是一個能掙干凈錢的生意,在我之前,平均每十年,便會換上一個人,而那個人在倒下之前,并不比我差多少。”

  章回怔了怔,反問道:“可金公已經經營二十年了。”

  李澤道:“那是因為金公極其聰明,有了一定的身家之后,便收購了盛和錢莊,這些年來大力投入,有了盛和錢莊,與金公利益聯結的人可就多了,而且說句不好聽的話,很多人的丑態便也直接暴露在了金公的面前,這也是金公能撐到現在的原因,金公,不知我說得對不對?”

  金滿堂點了點頭:“李帥果然是明白人,揚州最大的鹽商,說起來就是某一群人養的一只大肥豬,養到一定程度,自然便是要殺了分肉的,如果不是盛和錢莊,我早就倒下了,可即便有了盛和錢莊,這兩年來,我也漸漸感覺到了危機。有些人,想要分我這塊肥肉了。”

  “金公所有的影響力,都在一個錢字上。而錢這東西,有時候是最厲害的,有時候卻也是最不靠譜的。”李澤道:“金公能支撐近二十年不倒,手段已經相當厲害了。不過眼下局面,只怕的確有很多人想在吃掉金公了。因為他們等不及了。”

  “倒是叫節帥一眼看破。”金滿堂嘆道:“若非如此,我怎么會冒著這么大的風險到武邑來?要知道,那些人對于節帥的政策非常不滿甚至于是到了仇恨的程度,我曾聽聞,他們說節帥正在變成他們的掘墓人,必須要趁著節帥羽翼尚未長成的時候,便趁早撲滅。”

  “他們似乎發現得晚了一些。”李澤大笑起來:“金公,這么看起來,我們倒是同病相憐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句話雖然不一定完全準確,但在某些地方倒也能說是利益一致,目標相同,看起來我們能達成協議的機會很大了。”

  金玉堂微微一笑,道:“我其實并不止節帥一個選擇,還有一個人也向我拋去了善意,如果我愿將全部身家都投入到此人身上,并為他帶來源源不絕的財富的話,他也愿意保護于我。”

  “不知此人是誰,金公可以告訴我嗎?”李澤神色不變,問道。

  “宣武朱溫!”

  李澤與章回對視一眼,宣武朱溫可是在他們兩人的心目之中是排在頭幾位的敵人之一。

  “金公可有選擇?”

  “正在猶豫。”金滿堂道:“朱溫外表豪爽,義氣,但內底里卻是殘忍好殺,其人不失為英雄,但絕不是能托付一切的主子。過河拆橋,殺雞取卵的事情,這人以前可也干過不少。”

  “這么說來,還是我的機會比較大!”李澤大笑。

  “節帥心胸的確讓我佩服,聞聽此事,竟然毫不動容。”金滿堂佩服的拱手道:“倒是我白費心機試探節帥了。”

  “你我雖然神交已久,但畢竟第一次見面,沒有什么好奇怪的。”李澤道:“相比起我對你金公的了解,你對我的了解也只停留在外表之上,見面之后試探一番那也是應有之意。”

  金滿堂沉吟片刻道:“高象升說,節帥你急需用錢,用大量的錢。而金某人也的確有錢,我現在能調用的現金以及盛和錢莊的頭寸,大概是在五百萬貫至八百萬貫之間。”

  李澤瞪大了眼睛。

  章回也驚駭地張大了嘴巴。

  他們知道金滿堂很有錢,但卻是萬萬想不到此人有錢到了這個地步,此人可以調用的資金,甚至比李澤現在能調用的錢還要多。如果有了這筆錢,李澤的工匠之城,便完全可以提前完工,而有了這筆錢,便意味著很多以前因為資金而耽擱下來的事情,立即便可以上馬。有了這些錢,在戰場之上,他便能打造更多的刀槍弩箭,更多的盔甲。

  “什么條件?”李澤直接了當地道。

  “條件當然是有很多的,這我們可以慢慢詳談。”金滿堂盯著李澤道:“但我有一個前提條件,只有這個條件達成了,那么我們才可以往下談。”

  “請說。”

  “我要與節帥結成姻親之好。”金滿堂道。

  李澤一怔,半晌才道:“金公,我今年才成親,即便明年便有了子息,也不知是男是女,而且這也太早了吧?”

  “節帥有一個妹妹,叫李馨。先前節帥不是說過我在益州藏了一個兒子嗎,與李三小姐倒是所歲相當。如果節帥有意,我馬上便把他們移居到武邑來。”金滿堂一字一頓地道。

  李馨,是蘇氏的通房丫頭生的女兒,蘇氏滿門皆亡,這個通房丫頭,倒正是因為李馨而生存了下來,現在就呆在李安國的身邊。

  “這個,只怕我不能作主,需要與大人商量。”李澤有些遲疑。李安國現在可是極寵這個小丫頭的。

  金滿堂一笑拍手道:“要是節帥剛剛毫不猶豫地便答應了,我倒是要害怕了,節帥如此猶豫,我倒更放心。那便請節帥先去問問真定郡王的意思之后我們再接著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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