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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惶恐

  一個人,牽著一匹馬,就這樣孤零零的站在大路的中央。

  他甚至連一個護衛也沒有帶。

  耳中傳來馬蹄聲如雷,眼中黑甲騎兵烏云一般的滾滾而來,薛平不為所動,就這樣像是一塊石頭一般橫亙在大路的中央。

  騎兵奔近,如同波浪一般的嫻熟的左右分開,中間自然也傳來了喝罵之聲,但旋即又平靜了下來,反而紛紛勒停馬匹,伴隨著號角聲響起,更后方的大隊騎兵亦是降下了速度。

  薛平在武威兩年有余,李澤麾下的親衛義從,不少人都是認得他的。

  李澤的中軍大旗漸近,薛平終于抬起了頭。

  閔柔,屠立春兩邊一分,李澤緩緩地走了出來。

  “薛侍郎,你是專門來迎接我的嗎?”神態極其憔悴,兩眼紅腫,頭發散亂的李澤,居高臨下地看著薛平,淡淡地問道。

  “是的!”薛平用力地點了點頭:“我想壺關的事情,大將軍必然是已經知曉的了,所我來迎接大將軍,想與大將軍好好地談一談。”

  李澤哧笑一聲:“談?有什么好談的?薛侍即在擔心一些什么?”

  薛平頓時啞然,是啊,他擔心什么呢?這話,好說出口嗎?

  “擔心我謀逆?”李澤俯下身子,通紅的眼睛逼視著薛平:“擔心我為了泄憤不顧一切地亂來?抑或是其它?”

  “大將軍忠心為國,絕不會有此意,這一點,薛某是信得過的。”薛平眼神有些躲閃。

  李澤有些失態地狂笑起來:“薛侍郎,所謂口不對心,就是你現在這般模樣了,如果你真是信得過的話,你就不會出現在這里了。你很閑嗎?”

  薛平被懟得啞口無言。

  半晌,終于還是點了點頭:“不管薛某人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不與大將軍見上一面,薛某終是不能放心。”

  “我會讓你放心的。”李澤冷笑了一聲,兩腿一夾馬腹,緩緩前行,眼見著李澤的精神狀態比起平時明顯有異,薛平那里能放得下心來,趕緊翻身上馬,緊緊地跟在李澤身邊并行。

  李澤率一萬五千余騎兵抵達壺關。

  壺關的反應卻是奇怪的。

  普通軍民興高彩烈,欣喜萬分,因為這等于是封上了包圍潞州的最后一塊短板,也讓壺關沒有了任何擔心敵人襲擊的憂慮。

  但整個上層卻是憂心忡忡。

  因為誰也不知道李澤面對王夫人之死,是一個什么樣的反應。

  因為王夫人之死里面牽涉到的事情實在是難以宣諸人口。

  隔著壺關十里,一萬五千騎兵下馬,開始扎下營盤。看到這一幕的薛平,總算是將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暫時放進了肚子里。

  距壺關十里扎營,李澤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長長一揖到地,薛平真心誠意地道:“大將軍果然胸有溝壑,能容萬物,薛平嘆服。”

  李澤眼神有些古怪地盯著薛平,冷笑道:“是嗎?薛侍郎是這樣看我的嗎?”

  “早先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薛平汗顏道:“薛某在這里給大將軍陪罪。”

  “不必!”李澤擺手道:“我沒有你想得那樣大度。”

  兩人正說著話時,一騎飛奔近前,來人翻身下馬,向李澤行禮道:“啟稟節帥,秦詔率部自樂安而來,欲入壺關,為褚晟將軍所阻,兩軍現在壺關之下對峙。”

  “秦詔不是應在樂安整軍嗎?怎么來得比我還要快?”李澤冷笑地看著薛平。

  薛平目光躲閃,垂頭道:“大將軍,秦詔本來就是皇帝元從禁衛的首領,他所帶的人,也是皇帝陛下的貼身禁衛。”

  李澤點了點頭:“是不是現在韓琦也在率兵來壺關的途中?”

  薛平干咳了幾聲,卻沒有說話。

  “傳我的命令給公孫長明、屠虎等人。”李澤道:“既然皇帝陛下的元從禁衛已到,秦大將軍也到了,那么陛下的護衛,也就用不著我們的人了,讓他們全體撤出壺關,到此與我匯合吧!”

  “遵命!”來騎拱手領命,翻身上馬,如飛而去。

  “大將軍!”薛平有些吃驚地看著李澤。

  “怎么啦?如此可還合薛侍郎的心愿?秦詔放棄在樂安整軍,匆匆來此,不就是為了這個嗎?你們不是在擔心我嗎?現在我把我的人,全部都撤出壺關,壺關天險,盡數付于秦大將軍守衛,豈不正好?”李澤道。

  理論上自然是這樣的,但眼下情形卻讓薛平心里頭打鼓,李澤話中的譏諷意味太過于強烈,只怕便是一個木頭人,也能聽出他話里的憤懣之意。

  丟下這句話后,李澤轉身拂袖便走。

  “大將軍,你既已經到了壺關,便該與我一起進關去拜見陛下啊!需知陛下日夜思念的都是見你一面呢!”薛平在身后大聲喊道。

  “不見!”李澤頭也沒有回,道:“李某現在要料理家事,沒時間也沒心情去見陛下。要是勉強去了,指不定便會沖撞了陛下,傷了君臣感情,那反而就不美了。”

  聽著李澤硬梆梆的話,薛平目瞪口呆,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李澤來了。

  但他不見皇帝。

  薛平沒有預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薛平在李澤的大營里如同沒頭蒼蠅一般地亂撞,想再見李澤一面,但卻被李泌毫不留情面地擋了駕,理由便是李澤身心俱疲需要休息,不讓任何人打擾。想見閔柔屠立春,兩人都以軍務繁忙無遐分身,根本就不理會他。

  但他既不敢也不愿這樣離開。

  天知道要是他不在這里守著,會發生什么樣的他無法預料的事情。

  薛平在李澤的大營里彷徨的時候,秦詔在壺關之外,也是目瞪口呆,手足無措。他抵達壺關之后,本來因為千牛衛的阻攔無法進關而勃然大怒,與褚晟幾乎要拔刀相向。但李澤的命令旋即抵達之后,后續事情卻出乎了他的想象。

  禇晟不但讓出了城門,甚至讓出了壺關。

  數千千牛衛全部出城,向著李澤大營駐扎所在行去。

  如果僅僅是軍隊也還罷了,關鍵是,千牛衛的隊伍之中,竟然還夾雜著王夫人的靈柩。柳如煙脫下了那身火紅的戰甲,穿上了素白的孝衣,但手上卻仍然緊緊地握著他的那根長槍,在經過秦詔身邊的時候,那冷冷的一瞥,讓秦詔心里發寒。

  伴隨著秦詔的一聲令下,包括他在內的數百元從禁衛盡數下馬,俱都躬身行禮。

  柳如煙毫無表示,倒是隨后跟來的公孫長明,向著秦詔拱手還了一禮。

  千牛衛的身后,田令孜手足無措地跟了出來,與秦詔在城門口相遇,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震驚和不安。

  李澤如此作派,是要與朝廷決裂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皇帝該何去何從?除了武威,現在他們還能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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