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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二章:河中有事

  讀書人一旦橫下一條心來,那可比起一般的武夫還要心狠手辣。武夫惱羞成怒之下,最多是拔刀殺人圖一塊,讀書人不但要殺人,還要誅心。

  從翼州刺史調任河中府,李澤表現出了對丁儉的極大優容和忍耐,而丁儉也是下定了決心要把河中做成一個改良版的新翼州。

  他本是豪門子弟出身,在翼州任刺史數年,對李澤新政也有了極深的理解,在他心中,早就構畫了一副改良版的新政。在他看來,李澤對舊秩序施以致命的打擊會造成極大的破壞,而他的改良版將能最大程度地團結所有的力量。

  他信心滿滿地赴河中上任。

  然后,他的信心在這里遭遇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挫折。

  丁儉忘記了,不管是李澤新政還是他的改良版,都是以損害大地主大豪門的利益為基礎的。李澤是用刀子摧毀舊秩序,而丁儉是想用懷柔手段讓這些人讓度利益給那些貧苦百姓從而達到天下和諧的理想境界。

  但既得利益者憑什么要讓度出利益呢?

  人心都是貪婪的,沒有的想要有,有了的想要更多。

  斷人財路,無異于殺人父母啊!

  丁儉的新政在河中遭遇到了各種各樣的明里暗里的反對,反抗,一年下來,一事無成。眼見著富庶的河中一年到頭來的收成,還不如莫州朔州這些被戰爭摧殘得不像樣子的地方州治,丁儉終于急了。

  河中自然不是沒有錢,春播夏長之時,丁儉看到的可是大豐收的景象。

  糧去哪了?

  錢去哪了?

  自然是那些豪門大戶的倉稟里。

  丁儉像擠牙膏一般地從這些人的口袋里往外擠出了一點點利益,為些臉都笑得有些麻木了。

  讓丁儉徹底動了殺心的,緣于入冬之后的兩件事。

  一件是走私售賣糧食事件。

  李澤治下,是用糧食作為一般等價物來平抑物價的,糧食的價格,被朝廷限制得極死,想高價售糧,是壓根兒不被允許的。在李澤的初期發展階段,他甚至高價從外地買來糧食,然后再平價銷售給治下百姓,這其中的大額虧空,只能辛苦的從別處找補回來。但也正是因為將這項政策堅持到底了,所以李澤轄下不管什么時候,都極其平穩,這幾年隨著地盤的擴大,水利工程的大規模修建,道路暢通,再加上老天爺很給臉,連年豐收,使得糧價一直很穩定,今年最苦的時候,也就是剛剛打下潞州衛州那一段時間,青黃不接而又陡然新增了大量的人口,那個階段,還多虧了金滿堂從江南購入了大批的糧食來穩定物價。

  所以,糧食對于鎮州朝廷來說,是根本所在。

  雖然今年又豐收了,但放眼整個鎮州治下,其實也并不如何充裕。勉勉強強夠用而已。

  而在這個時候,豐收的河中,卻不愿意將糧食拿出來。

  因為他們找到了高價售糧的一條通道。

  朱溫在長安稱帝,建立偽梁,這不僅讓鎮州朝廷憤怒,也讓南方的那些一方諸候大為不滿,一時之間,南方的糧食被卡住了,不再沿運河運往長安洛陽。而朱溫控制下的地盤,包括八百里秦川,因為戰爭的原因又大規模的減產,其實就算不減產,這些糧食也是無法養活長安洛陽這數百萬人口的。

  一時之間,長安洛陽糧價瘋長,比起鎮州的糧價,要足足高出十余倍以上,而且隨著冬季的來臨,價格還在上漲之中。

  三倍暴利就足以讓人瘋狂,何況是十余倍。

  河中的那些豪門大戶鋌而走險,而長安方向也急需糧食,雙方一拍即合,小心翼翼地開辟了一條走私通道。大量的糧食,就這樣被走私出了河中,販賣到了長安等地。

  一個月之前,這條走私通道被丁儉查獲,但河中大豪門手腳極快,上百人被滅口,使得丁儉最終沒有找到確鑿的證據將這些人釘死。

  第二件事,就是官糧摻毒事件。

  河中豪門捂糧不售,無煩炒作糧價,丁儉從其它地方調來糧食,由供銷合作社平價售出,而這些人竟高價收買了合作社中的一名本地工作人員,將糧食之中摻入劇毒,糧食吃死了人,供銷合作社一時之間成了過街老鼠,連帶著官府衙門也滿頭包。等到丁儉查明真相,那個摻毒的人,早就逃之夭夭,潛逃去了長安等地。

  通過這兩件事,終于讓丁儉認清楚了自己面臨的形勢,他終于動了殺心。

  也恰是這個時候,遠在武邑的高雷給他遞來了刀把子。

  或者是河中的這些豪門大戶也知道情形越來越危急了,這個時候他們終于想起了前任河中節度高雷,但高雷油鹽不進,對于高雷來說,他將所有的田產都賣給了官府,然后帶著家人跑去了武邑,又怎么會再摻雜進墨缸一樣的河中呢?

  既然說服不動高雷,這些人便把手伸向了高雷的幾個兒子,美女重金不吝砸下,將高家幾人拖下了水。走私糧食事件,高雷的幾個兒子便有份。也幸得高雷發現得早,一頓棍子便將幾個兒子全都打折了腿。

  驚怒的高雷自然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惱羞成怒的他,終于撕下了最后的情面,將某些人的陰私證據交給了丁儉。

  丁儉以這些證據為突破口,痛下殺手,到年關之前,已經逮捕,關押了上百人,而在抄家的過程之中,越來越多的與偽梁勾結的證據被從水面之下翻了出來。

  河中終于坐不住了。

  私下的串連如今已經變成了公開的呼吁,如果不是屠立春坐鎮河中,丁儉指不定已經被這些人撕成七八塊了。

  “如今已經有確鑿的證據證明這些人勾續偽梁。”田波道:“越來越多的證據顯示,這一次整個的事件,是由敬翔一手策劃的,目的就是逼反河中的這些大戶,包括故意將河中走私糧食的一些證劇泄露給丁儉。敬翔的時間算得很準,這個時間段,恰好也是吐蕃人大舉入侵的時候,敬翔或者不在意這些河中大豪門的生死,但他卻可以把屠立春的左威衛死死地拖在河中府。我們甚至懷疑,敬翔已經秘密調配了一支軍隊,在必要的時候進入河中府對這些準備造反的家為給予支持,或者也正是這樣,河中的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才干鋌而走險。他們大概認為如果成了,他們便可以帶著河中府投奔偽梁,如果不成,他們也可以逃往長安。”

  “敬翔倒真是一個人物啊!”對于敬翔的手段,李澤倒是頗為贊賞。“于無聲之處聽驚雷,這些河中大豪被他利用到了極致,只要河中的局面,能夠拖住我們幾個月,對他們而言自然是極有利的。”

  “在這個局中,敬翔認為安綏杜有財肯定頂不住吐蕃人的傾國來攻,他甚至認為河東軍隊推上去,也不會是吐蕃人的對手,了不起打成一個僵持局面,如果把屠立春的左威衛摁在河中動不得的話,河東局面自然危矣,那個時候,我們不得不調動其它部隊支援河中。對于他們的威脅,就隆到了最低,他們也可以集中全力向南發展,他們現在急于獲得南方的糧食,財富。”

  李澤看了一眼手中田波呈上來的河中勢力分布圖,搖了搖頭:“這就是宗賊的力量啊!瞧瞧,整個河中,一旦發動,無處不亂啊!”

  “公子放心,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田波道:“一旦河中有動,十天之內,內衛會配合屠將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們盡數搗滅。”

  “偽梁的那支軍隊呢?”李澤問道。“能不能順手吃掉?敬翔搞了這么多事情,我們豈能沒有回報?”

  “公子,主要還是用最快的速度平定內亂,至于能不能順便賺點外快,就要看機會了。如果敬翔派出來的人不夠機警有點蠢的話,我想機會還是很大的。”田波笑道:“屬下準備馬上動身前往河中。”

  “去吧!”李澤揮了揮手:“不打碎那個舊世界,我們就無法按照我們的想法來重新繪制一副新的河中圖。該流的血,總是要流的,想來現在丁儉終于明白了這一點。等他辦完了這一件事,就可以把他調回中樞來,讓他能夠更加深入地了解到我們的政策,以后這個人,對我們是非常重要的。”

  “希望丁儉通過這一件事也能明白公子對他的一番苦心,像公子如此栽培某一個人,為此不惜容忍他一次次的犯錯,可是屬下首次得見。”

  “難得有一個南方大豪的嫡系子弟投奔我們,怎么能不好好地經營呢?別人千金市馬骨,我不惜萬金市馬骨,更何況這個人的確是有才能的。”李澤大笑起來。

  田波匆匆離去,李澤也緩步走出了自己的公廳,外面的風依然刺骨,但心里頭卻是熱水賁張,又一出大戲的帷幕緩緩拉開了,等到這出戲落幕,自己便可以說是徹底站穩了腳跟,真正可以做到放眼天下了。

  吐蕃,注定要成為自己的又一個踏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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