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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九章:安綏節度

  安綏節度使杜有才與彭芳還有有著很大的不同的,當然,這也是因為他的地盤,他的實力也不是彭芳所能比擬的。整個安綏的地盤,可不比河東小,李澤或者能夠輕而易舉地吞掉彭芳,但卻絕對無法一口吃掉杜有才。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李澤才容忍了彭芳一直存在了下來,因為李澤擔心步子跨得太大,表現得太過于貪婪而引起了杜有才的敵視從而將他推向自己的對立面。

  現在至少杜有才還表現出了對于鎮州表面上的服從。

  杜有才沒有逐鹿天下的野心,他最大的夢想,就是他杜家能夠一直永鎮安綏。九鼎雖好,但想要得到卻非常人所能辦到,杜有才自忖自己坐鎮一方綽綽有余,一旦想要問鼎天下,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他很安份地呆在安綏。

  朱溫不是沒有打過他的主意,多次地派人聯絡,封官許愿,但都被杜子才斷然拒絕。杜子才不愿于朱溫聯手,但雙方在最早的時候,并沒有撕破臉皮,但當朱溫在長安自立為帝之后,杜子才徹底地與他斷絕了往來。

  原因很簡單。

  杜子才這個節度使是大唐封的,大唐存在,他的這個節度使便合理合法,不僅有著法理上的正統性,也有著道義上的正當性,朱溫自立為帝,那他這個節度使算什么?

  他只想在安綏當一方土霸主。

  所以,他繼續向鎮州稱臣。

  杜有才最大的問題就在于,他不相信吐蕃會進攻他。安綏存在的目的,本來就是抵御吐蕃的,雙方打了多年,都吃過虧,但也都占過便宜,這些年來,吐蕃在吐火羅的治理之下雖然越來越強盛,但對于安綏的依賴,其實也在增長。大量的中原貨物都是通過安綏進入吐蕃的,雙方在高層之上交往頗密,有著太多的利益聯結,一旦開戰,雙方的損失都會極大。

  當然,這當中,也有著杜有才的自信。

  不相信,就沒有做好充足的戰爭準備。

  雖然他在靈州,豐安,定遠,安遠等地駐扎了數萬大軍,有著一條完整的防御鏈條,但在吐蕃的傾力一攻之下,這條防御鏈條便嘩啦一聲碎裂了。

  吐火羅集結了二十萬大軍。

  這是吐火羅所能拿出來的所有的力量了。

  開戰不到半個月,哪怕安綏軍拼死抵抗,但仍然節節敗退,靈州很快就完全淪陷了。

  杜有才在震驚之余,只能收縮防線,收攏潰兵,將所有的力量集結到了夏州,銀州,綏州等地組織第二道防線。

  三十五歲成為安綏節度使,到現在五十五歲,杜有才從來沒有碰到過像現在這樣的危難,與吐蕃打了多年仗的他,也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大的陣仗。

  大唐的絕大部分節度使都是武將出身,大都崛起于大唐那最為混亂的年代之中,但杜有才是一個特例,他是一個文官。是大唐正兒八經任命從而就任安綏節度使的。在安綏一干二十年,也讓他徹底成為了安綏的王。

  雖然是文官,但杜有才是會打仗,也能打仗的,他從不上前線,但運籌帷幄,制定戰略戰術的能力并不輸給這個時代最好的將領。

  但這一次,他走眼了,也失策了。

  在他以為最安全的時候,他遭遇到了人生之中最慘痛的失敗。

  身材削瘦的杜有才,枯坐于大案之后,兩眼盡是血絲。

  “是我錯了。”他喃喃地道:“吐火羅已經走到了他作為臣子的巔峰,他的威望已經凌駕于吐蕃贊普之上,他要么更進一步自己成為吐蕃大王,要么就等到他死之后,他的家族被吐蕃大王徹底鏟除,他的財富,部族,牛羊被其它的人分食,所以,他要借著一場對外的戰爭,讓他的聲望更進一步,為他奪得吐蕃贊普之位再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我怎么沒有想到這一點呢?他不進則死,所以他必須得進啊!”

  他有些痛苦地捶著自己的腦袋,為什么他現在才想明白這個道理呢?是因為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這樣的大逆不道的事情嗎?

  戰爭,是吐火羅凝聚國內實力的最好的手段,憑借著戰爭,他可以掠奪更多的財富讓他的部下們滿足,通過戰爭,他可以更加順利地鏟除吐蕃境內對他不滿的勢力,所以,這一場戰爭,其實是不可避免的。

  當然,肯定也有外力介入了。

  朱溫必然是與對方勾結起來了。

  就是不知道朱溫還許給了他什么好處。

  咣當一聲,大門被推開,一股涼風吹了進來,讓杜有才激凌凌地打了一個冷戰,看著那個急步而入的身影,杜有才問道:“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嗎?”

  “父帥,剛剛宥州傳來緊急軍報,吐蕃一支軍隊已經抵近宥州了。”杜亮咽了一口唾沫,“足足超過五萬之眾。”

  杜有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八百里加急傳令戴琳,放棄宥州,全軍退向夏州。”

  杜亮有些詫異地看著父親:“父帥,放棄宥州的話,吐蕃可就能長驅直入了,那,那大半個安綏就沒有了。”

  杜有才苦笑了一聲:“現在已經是這樣了。你覺得戴琳的五千軍馬能守得住宥州幾天?”

  “戴琳所部,可是我安綏精銳。”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不能讓他白白地折損在宥州。退到夏州來,進一點加強夏州的防守力量,我們就在夏州與吐蕃人決一死戰。”杜有才霍然站了起來。

  “父帥,夏州城高大險峻,兵力也充足,固守當然是不成問題的,但如果吐蕃人對夏州圍而不打,另遣一部攻打綏州,銀州等地,我們還能剩下什么?”杜亮不解地問道。

  杜有才凝立了半晌,才緩緩地道:“我已經派出了使者前往河東,鎮州,向朝廷求援。”

  杜亮一驚:“父帥,年前你不是還跟我說過,鎮州李澤狼子野心,在大敗張仲武之后停步不前,必然是將目光投向了西北,有并吞我安綏之野心嗎?現在我們向他們求援,豈不是與虎謀皮?請神容易送神難,他們來了,只怕就不會走了。”

  “我當然明白。”杜有才沉默了片刻,“但現在不是我們考慮地盤的問題了,而是身家性命的問題。我們現在有三條路可走,第一條,與吐蕃硬拼到底,最終身死族滅。”

  杜亮頭搖得像撥浪鼓。

  “第二條,向吐蕃投降,這樣做,想來也可以保全富貴。”杜有才接著道。

  杜亮頭搖得更厲害了:“父帥,我們杜家與吐蕃打了幾十年,多少吐蕃貴人,大將死在我們手中,我們是世仇。如果我們投降,只怕富貴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成為別人餐盤中的食物,而且,讓我向他們投降,不甘心,不愿意,我乃堂堂唐人。”

  “那你覺得,我們還有另外的路嗎?”杜有才點了點頭:“除了向鎮州求援,還有什么路可以走?現在向鎮州求援,引鎮州兵入安綏,好歹還是有點本錢的,至不濟,我們杜氏還可以保全一世富貴,便像那高雷一樣,去武邑喝酒打牌去。”

  “我們不能像章武求援嗎?”杜亮遲疑了一下,問道。

  杜有才呵呵地笑了起來:“兒子啊,你還要把眼光放得更高一些,章武已經歸順了朱溫,你以為這一次吐蕃的大舉進攻,背后就沒有朱溫的影子嗎?朱溫打的算盤是想要引吐蕃去攻鎮州,我們安綏就必然是要被犧牲的,章武豈會出一兵一卒?他不趁機咬我們一口,就算是不錯了。”

  “這對朱溫有什么好處?”

  “因為朱溫現在面臨困境,他要向南方出擊,但又擔心他打南方的時候,鎮州朝廷會大舉向他發起進攻,所以他要牽制住李澤。一旦李澤與吐蕃大打出手,又哪里還緩得出手來干涉朱溫的南向之舉?一旦朱溫拿下了富庶的南方,實力大漲,自然就可以好整以遐地回來收拾李澤,甚至于收拾吐蕃。從這一件事,也可以看得出來李澤的實力啊,至少,朱溫是認為李澤能跟吐蕃大軍較量的。如果兩者打一個兩敗俱傷,他就更開心了。”

  杜亮頹然坐了下來。

  “我們屯重兵與夏州城,守住這塊根本之地,牽制住一部分吐蕃軍。而吐蕃不能迅速拿下夏州的情況之下,便會分兵去綏州,銀州,因為他們的根本目的還是鎮州。戰線的拉長,會給吐蕃的后勤造成壓力,這便是我們給鎮州朝廷創造出來的戰機。”

  “要是,要是鎮州兵壓根兒就沒有戰爭準備該怎么辦?就像我們一樣沒有防備就吃了這么大的虧!”杜亮忐忑地問道。

  “他們怎么會沒有準備?”杜有才苦笑了一聲:“我現在才明白過來,李澤只怕也正在等著這個機會,名正言順地進軍安綏,讓我們心甘情愿地把安綏雙手奉上吧!”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父帥!”

  “如果還有別的辦法,難道你父親愿意將經營了幾十年的地盤,拱手相讓嗎?給李澤,總比給吐火羅要強一些,至少,我還是大唐的忠臣。”杜有才嘆道。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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