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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七章:一觸即發

  候希逸站在黃河岸邊,神色沉重。

  他心中還抱著萬一的指望,如果能倚靠黃河天險,守住了呢?

  如果能守住,誰愿意當一介喪家之犬去四處流浪呢?在平盧,他就是王,去了別的地方,他算什么?一個沒有了地盤,沒有了兵馬的昔日的節帥,只會成為別人啃咬的對象。

  朱友貞到了青州之后,強烈的建議他去長安。

  他會去嗎?

  當然不會去。

  即便失敗了,他也不會去。

  即便沒有了兵馬地盤,但他還有龐大的不可計數的家產,如果到了長安,自己只會成為朱氏父子的盤中餐,到最后淪落到何種地步他都不敢想象。

  想到這里,他嘆了一口氣。希望向訓能看在過去兩人交情的份兒上,看在自己還曾救過他命的份上,不要太過份。前面送過去的那幾船財產,便是自己買個平安的投身狀。雖然向訓已經承諾了自己,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還是不愿意走到這一步。

  只有在實在不行的情況之下,再不得不到去嶺南當一個富家翁吧。

  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但愿哪里真有詩里說得那么好吧!

  一團青翠的樹葉隨著浪花隨波逐流而下,到了他的面前,被一個小小的漩渦卷了進去,倏忽之間便被吞沒得不見了蹤影,將候希逸嚇了一跳,再出現身影之時,距離他已經有了十數丈遠。

  這幾年,候希逸只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是拼命地擴軍備戰。

  第二件,便是拼命地刮地皮。

  或許是在很久以前,他在潛意識之中便認為自己不會是李澤的對手,所以便不由自主地開始準備后路。刮地三盡的搜羅錢財,大部分的財物,都投入到了軍隊之中,少部分中飽思囊。

  說起來他現在的軍隊夠多了,光是在黃河沿岸,便布置了大約八萬大軍,如果算上駐守各地的軍隊,十數萬大軍的規模,在各個節鎮之中,算是頭幾號人物了。

  當然,人多,并不等于便是戰斗力。

  這是一個惡循環。

  他征召壯丁入軍隊,然后搜刮地皮來供養軍隊,但是大量的青壯被征入軍中,又使得勞動力減少,平盧創造財富的能力,每況愈下,百姓生活艱難,揭竿而起的人比比皆是。對于造反者,自然是要鎮壓的,軍隊一動,便又是錢糧無數。

  一輪一輪這樣的循環,平盧越來越窮,造反的人越來越多,能征收到的賦稅越來越少,到了今年,他已經不得不出動軍隊,說是助征賦稅,其實也就跟搶差不多了。

  可即便是如此,他的軍隊的待遇,裝備,比起對面的唐軍來說,仍然差得太多。逃亡者愈來愈多,不光是百姓開始逃離平盧,便是軍隊,也開始往對岸逃了。最初是一個一個的,到了今年對峙愈發嚴重起來之后,更是一隊一隊的成建制的跑了。

  不得已,他在軍中又實施起了嚴苛的連坐制度。

  “信達,這一仗,我們有幾成勝算?”他愁容滿面的看向身邊扶刀而立的大將,自己麾下最能打的劉信達。

  劉信達是典型的山東大漢,身材高大魁梧,雖然已經年過五十,但往哪里一站,仍然是威風凜凜,他在平盧軍中威名著著,是候希逸最為倚重的將領。

  “節帥,這一仗,最為關鍵的還是水軍。”劉信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唐軍在棣州建設水軍也不過是這兩年的事情,與我們相比,還是有一點差距的,這也是我們唯一比唐軍強的地方。如果水軍能夠扼守住黃河,那還有的一戰,如果水軍敗了,形式恐怕就很不妙了。”

  “十萬大軍,就這么不堪一戰嗎?”候希逸嘆道。

  “節帥,說起來是十萬大軍,但真正能用的最多三四萬人,這這其中還有一萬人在青州,真正在一線的精銳,只有兩萬人不到。”劉信達有些無奈地道:“即便如此,我們在裝備,士氣之上與唐軍也無法比較。一旦唐軍過河上岸,節帥便要另作打算了。”

  “信達,萬一唐軍上岸,你能頂多久?”候希逸問道。

  “節帥,最多半個月,一旦唐軍上了岸,我便會將主力撤致濱州一帶,以濱州為核心構建一道防線。”劉信達道,“希望在濱州能夠堅持更長的時間,袞海,天平不會有援軍過來嗎?”

  候希逸搖了搖頭:“朱友貞說了,天平軍面臨著田平右金吾衛的威脅,壓根兒就不敢抽調軍隊,袞海呢,本來就只剩下了一半主力,也不可能前來支援我們。”

  “那他跑來干什么?”劉信達有些煩燥地道:“青州即便多了他這幾千人馬,又能濟什么事?”

  候希逸沉默不語。

  “盡人事,聽天命吧!”候希逸拍了拍劉信達的肩膀,“接下來我準備回青州了,你在濱州如果實在頂不住了,就撤退吧!跟著我一起去嶺南,向訓,還向我問起過你呢!”

  劉信達苦笑了一聲。

  他自然是知道候希逸早就在準備后路了,其實由上到下,失敗的氣氛濃罩著每一個人,主帥都如此,更遑論下頭的官兵了。

  這些年來,對面的唐軍幾乎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特別是今年以來,在東北打得張仲武拱手投降,在西北,十幾萬吐蕃軍全軍覆滅,威名赫赫之下,讓平盧軍無論如何也興不起能與對方匹敵的信心。

  當真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候希逸上馬帶著他的衛隊離去,劉信達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之中,這才大步回到了黃河邊上的要塞之中,盯著地圖之上蜿蜒布置的黃河防線看了半晌,才沉聲道:“傳令,召集各部將領會議。”

  棣州,也已經進入到了戰前的最后準備。駐扎在棣州城外的軍隊,已經一撥一撥地開拔離去,而更多的物資裝備,也是每天絡驛不絕地向著前方運送,城外滿滿當當的一個個的臨時倉庫,在極短的時間內,也變得空空蕩蕩,當然,在接下來的數天之內,他們又會被來自德州,滄州的物資重新填滿。

  這是秦詔第一次真正的在李澤的作戰體系之中指揮作戰。這讓他感慨萬分,領兵作戰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不用為后勤供應而操心,不用為動員民夫操心。在鎮州體系之下,物資供應,民夫調配,自有他人負責,而他要做的,就只是關心如何作戰而已。

  當然,在這樣的體系之下,前線將領的權力也僅僅限于軍隊作戰了,一旦將領想干點別的什么,那么其它方面,立馬便會出現問題。

  李澤打造的這一套體系,環環相扣,相當精密,讓人嘆為觀止。極大地釋放了軍隊的作戰能力,一支部隊如果有三萬人,那這三萬人,就是不折不扣的戰兵。

  對于這一仗,他并不太擔心。厲兵秣馬近兩年的左驍衛,一直都在準備著這場戰斗,內衛這兩年來不停地滲透,策反,對岸的兵馬,早已經不成模樣了。這一戰,最為關鍵的也就是水軍的一戰而已。

  候希逸控制最為嚴格的,就是這支水軍了。這也是內衛一直沒有成功滲透的隊伍,由候氏本族控制的一支軍隊。

  而負責棣州水軍的是李澤的親信李浩。而這支水軍,在李浩抵達棣州之后便已經開始組建了,隨著滄州海興碼頭,船廠等興起,這支水軍的戰斗力,是年年上漲。

  勝利不是問題,即便是水軍不能迅速取得勝利,也只不過是多花上一些功夫而已。

  現在讓他頭痛的是手上的一封信。

  這是薛平寫來的。

  直到此時,他才知道,原來薛平他們已經策劃了替陛下說了一門親事,而對象竟然是嶺南節度使向訓的嫡親女兒,今年十六歲,比小皇帝足足大了四歲。

  當然,大這幾歲不是問題。

  關鍵是,接下來薛平要他做的事情。

  將看完的信件放在燭火之上點燃,看著火苗一點一點的將信紙舔噬完畢,秦詔又呆了片刻,這才對身邊的親信道:“去把金世元找來。”

  閃耀的燭火之下,聽完了秦詔安排的金世元目瞪口呆地看著對方。

  “世元,我聽程緒說過,你想要回到你祖上來的地方去看一看,這事兒,緩一緩吧。”秦詔緩緩地道。

  “這事兒,能行嗎?”金世元仍然覺得有些荒謬:“大將軍,即便是我的麾下,也有不知道多少義興社成員啊!”

  “所以需要你去鑒別。”秦詔道:“這戰結束,你便辭官,然后到嶺南,去那里重組一支軍隊。”秦詔道。

  “我這個模樣太醒目了,豈能瞞得過人?”金世元指了指自己滿頭的金發。

  “根本就沒有想過要瞞人!”秦詔道:“而你辭官以后,想去哪里也是你的自由,沒有人能干涉。高象升在嶺南仔細看了向訓的軍隊,雖然也算不錯,但比起我們來說,仍然是差了不少,所以,需要你去加強他的軍事力量。”

  “武器裝備呢?”

  “韓尚書,薛尚書他們會想辦法!這個你不用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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